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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第 22 章

作者:一把戒尺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她脸色瞬间煞白,连着喊了几声,也没见有人回应。


    回头确认路标,却像被风雪生吞,眨眼就消失无踪。


    再低头看指南针,指针疯狂抖动,打着转。


    “真是条条大路通死路……”


    黄灿喜心口一凉,怕沈河出事,更怕他们真的走不出去。


    “李仁达不会有事的。”


    周野却全然不在意,低着头,在雪地里四处寻摸什么。


    黄灿喜压住慌张,凑上去追问:“那我们怎么办?要怎么出去?”


    “磁场紊乱,就看山,看水。”


    他接过铲子,顺着草木生长的方向挖了几下,硬生生刨出一条被冻僵的小溪。


    “山势遮掩,就看地脉。”


    他俯身掬起一把冰水,嗅着泥腥,几下就推断出路。


    抬头,却看见黄灿喜撑着铲子,居高临下望着他,脸上满是无奈。


    “我们这是要下山?不去找沈医生吗?”


    她声音里带着火气。周野这种对生命的淡漠,在她看来几乎冷血。


    “他又不是没长腿。”


    周野冷冷一句,把人怼得无话。


    然而他带领的方向,竟和她凭直觉推出来的下山方向完全相反。


    “……老板,我们这是去哪?”


    “进山。”


    黄灿喜脚下一滞,猛地抬头望着一片白得发荒的天地,只觉荒唐至极。


    “我们不就是在山里了吗?!”


    “还没有。”


    她跟着周野逆水而上,风雪越飘越大,起初只是零星,转瞬间便急促如针。


    水流结冰,雪又掩去原有的走势。无线电失灵、风雪遮蔽、地图失效。


    这已不是外人该深入的地方,甚至不像是人类能存活的地方。


    黄灿喜低头,瞥见雪地里一坨冻硬的粪便,心里一抽,眼睛发直:“周野,跟你商量个事……”


    “咔嚓。”


    她话音未落,风雪之中,黑影直起上身,肩背鼓起,立起时比她还高出半个头。


    大雪压枝,风声呼啸,母熊带着两只幼崽,在交错树影与飞雪间若隐若现。


    它们显然也看到了人类,母熊鼻端喷出白气,低吼着,压迫感排山倒海,直逼过来。


    不过二十米,像生死的距离。


    黄灿喜捏紧铲子,连呼吸都不敢发出,心脏几乎卡在喉咙口。二级保护,动手不是,不动手更不是。


    余光一扫,熊崽好奇地靠近,黑亮的眼珠子直勾勾盯着她的背包。


    她正欲后退,却瞥见周野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本红色的本子。


    她再一眨眼,本子就消失无踪。周野的脸色,比风雪还要苍白。


    这一切快得像幻觉。


    黄灿喜低头再看,熊崽已经扑上来,爪子划在她腿边,毛茸茸的重量压得她一个趔趄。母熊怒吼,雪片在耳边炸开。


    她猛地抽脚,肩膀一沉,推开周野,手腕一抖,熊喷“嘶”地喷出一股白雾。


    刺辣的气柱炸开,母熊鼻端一抖,被呛得踉跄后退半步,喷出的白气在空中炸散。枝头随之颤抖,雪檐的细粉簌簌而落,像碎沙落盘。


    还未来得及换气,整片雪板轰然塌下,山体巨响震耳欲聋。


    “黄灿喜!”


    周野的喊声透着慌急。她猛然回身,熊爪已扑到眼前。黄灿喜反应极快,铲子猛挑,硬生生挡下这一击,铁刃与兽爪相撞的瞬间,手臂一麻。


    还未松口气,雪浪扑面,粉雪卷着她们整个人。


    眼前顷刻灰蒙,她只觉一只手死死拽住她,整个人被拖走。脚下再无立足,他们只能抱紧彼此,像雪球一样顺着斜坡滚落。


    冲击力重得像要把五脏六腑都震散,她下意识抬臂扣住周野的后脑,指尖死死攥紧他的风帽绳。周野反手将她压进怀里,护得密不透风,两人绞紧在一起,半点缝隙不留。


    不知滚了多久,天地终于安静。


    雪雾散尽,她从彼此胸腔急促的心跳声中缓过神来,咬牙撑起身子:“周野,醒醒。”


    她费力钻出雪堆,把失去意识的周野挖出来,拖到一旁。


    呼吸急促,她抖手举起手电,光束划开黑暗。心跳随着光线一寸寸加快。


    四周不是山谷,而是一处巨型溶洞。


    石笋长短不一,如同春笋一般破地而出。顶拱高耸,像巨兽的脊梁,滴水声丁零,回音深远。湿润的水汽弥漫,溶石反光,像无数双眼睛盯着她。


    空气里混杂着泥腥与潮湿的冷,逼得她呼吸逐渐急促,口干舌燥。


    周野说的进山,该不会是这会才算吧。


    黄灿喜抬眼望着他们跌落的洞口,心里一阵发凉,运气再差一点,他们早被尖石串成两串冰棍。


    周野外伤不多,却怎么喊都醒不来,脸色比吴道源还要白。


    他的背包失踪,而自己身上的罐头和水,最多只能支撑两人一天半。


    她深呼吸,花了三分钟做好心理建设,把周野背上身。背带勒得肩膀生疼,像有谁攥着她脖子一般难以呼吸。


    她咬牙按着周野教的方法,摸索石壁、辨水流,然而溶洞的石乳大同小异,仿佛陷进鬼打墙。


    随着深入,石壁变得光滑,竟带着人工打磨的痕迹,上面刻着扭曲的纹理与符号,像极了她在帕家村见过的那些图案。


    她指尖还在石壁的纹理上来回描摹,脑子里满是疑问,心口被一种不安的窒息感死死压着。


    正愣神间——


    “嗒——嗒——嗒。”


    石壁深处,传来脚步声。缓慢且轻,像是有人刻意收着脚步声,从黑暗里一步步逼近。


    她猛地僵住,冷汗顺着脊背往下滑。下意识屏住呼吸,攥紧了手里的电筒。光圈在洞壁上抖抖索索地一晃,照出一片湿漉漉的岩石,却照不到声音的源头。


    直到那道脚步声骤然停下,一束手电忽然从黑暗里亮起,晃得她眼睛发花。


    一个熟悉的嗓音响起,带着压不住的惊讶。


    “哎呀妈呀,咋是你?!”


    石成峰。


    黄灿喜也怔住,“你不是回城了吗?!”


    石成峰憋着笑走过来:“李仁达一看就不是啥好鸟,我要是不说走,估计肾都得让他们抠走。”


    他那件灰扑扑的羽绒服不见了,此刻换上一身墨绿冲锋衣,口袋鼓鼓,登山扣、头灯、镁条一应俱全,像是早有准备。与之前扮作旅游博主的随意模样判若两人,看起来像是来干票大的。


    黄灿喜想起张良就葬在张家界的水绕四门,此刻再看石成峰,感觉他面相都变了。


    可在这困境里,她没有选择。多一个活人就是希望。石成峰干脆利落地把周野扛到背上,肩膀一沉,却连哼都没哼一声,背依旧挺直。


    两人一前一后,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溶洞深处走去。谁都不知出口在哪,也不知为何山下会藏着这样一个庞大的洞穴,更不知它与帕家村之间到底有何联系。能依靠的,只有周野昏迷前交代的方法。


    黄灿喜顺着洞壁走,指尖一寸寸摩挲那些古老纹理,忽然“咔嚓。”一声轻脆的碎裂响。


    她低头一看,石缝里裸露出一截森白。她心口一紧,猛地抽出电筒一照。


    一根棒骨。


    她和石成峰对视,空气瞬间凝固。


    “不是人骨。”石成峰蹲下比对片刻,摇摇头,语气却并不笃定。


    可再往前走,白骨逐渐多了。石块间横七竖八,被水流打磨、风霜侵蚀过,一块块活像天然的艺术品。间或还能看到一些粗糙的陶罐,表面覆着厚厚的灰。


    黄灿喜心底发凉,握紧电筒的手都在冒汗。


    这地方,绝对不是他们该来的地方。它不像天然洞穴,更像是帕家村用来举行祭祀的地方。


    沈河说帕家村不是真正的苗寨,那又是什么?


    “这里是怎么一回事?你们怎么发现这洞穴的啊?”


    黄灿喜被他一句问话拉回神,愣了下,“你问我?”


    她盯紧石成峰,眼底有怀疑,“石成峰,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你这话啥意思?大妹子,你说得瘆人啊。”石成峰挤出一丝笑,玩笑话刚贴上嘴边,又被黄灿喜堵了回去。


    “你难道不是和杨米米一起当过兵?”黄灿喜侧着脑袋打量他,语气十分笃定。


    石成峰对杨米米的事知道得太清楚,哪像单纯“直播间网友”。如果不是直播,那就只能是兵营。


    从石成峰的行为习惯,不难看出他当过兵,可他却刻意隐去这段事。


    “你是从杨米米那听来帕家村的事,于是才来的?”


    石成峰脸色难看,眉毛皱得死紧,似是权衡,半晌终于叹了口气,“不瞒你说,我和他就是一个连的。退伍后也经常联系,但前段时间他突然留下一串信息后就消失了。”


    他断断续续又抖了一些事,却难以分辨哪句真哪句假。


    “杨米米的爸妈一直希望他能转士官,他本来也有机会,但最后还是退伍了。拿着那点退伍费,在桑植县车站口盘了个小饭馆。”


    黄灿喜挑眉,“他当兵多久?那地段客流不小,竟然能靠退伍费盘下来?”


    石成峰不想说,却抵不过黄灿喜的追问。


    “那是捡漏。”嚓地一声,香烟就叼嘴上,“二二年买的,谁知道风向一转,游客多了,张家界活过来了。他才刚赚点钱,还没孝敬他爸呢,他爸就没了。”


    黄灿喜一怔,“我好像一直都猜错了方向。”


    因为杨米米死前的那些私信,她一直以为是帕家村导致他们一家三口遭殃。


    但如果是因为挡了谁的生财之道呢?


    三十八年前,为了钱财可以烧房杀人,如今呢?难道不会?


    石成峰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咬牙道:“……我知道你想说啥。我一开始也以为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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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开始?”


    石成峰目光闪烁,吐出那句压在胸口的话:“你知道杨米米为啥参军吗?”


    “因为穷?”黄灿喜脱口而出。她记得杨米米学历不过高中,刘米又总是打短工,全家人四处漂泊,日子清苦。


    “也有这么一个原因,但杨米米自己说,是他爸妈想将他上交给国家。”


    黄灿喜嘴角一僵。


    “你看!我当时也是你这么个表情。真要报效祖国,咋不考个好成绩,当个士官,在兄弟面前扯这屁话呢?”


    石成峰的声音还在溶洞里回荡,忽然换了口气,“可后来我才知道,他爸妈是真打算让国家保护这颗宝。”


    “卧x!!哪来的水?”


    黄灿喜听得入神,忽地被他的大嗓门震得头皮一炸。


    她举起手电筒抬头,水滴落下,顺着她的脸颊一路滑到脖颈。头顶的薄冰正缓慢融化,冰层里隐隐有什么在蠕动。


    “啪!”一条蛇掉在石成峰脚边。


    空气顷刻一冷。紧接着,又是一条硕大的蜈蚣,活生生砸在黄灿喜的肩膀上。


    “快跑!”她猛地弹指,将蜈蚣甩开。可虫群像听见号令一般,窸窸窣窣地从四面八方掉落,朝他们涌来。


    “x了!能跑去哪?!”石成峰面色铁青,腿却比嘴巴老实,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命。


    溶洞太大,他们无论跑向哪,头顶都有毒虫坠下,像潮水一样追随。


    “怎么到处都是虫子啊?!”他嚷得嗓子发尖,忽地一脚踩空,吓得双腿直抖。


    黄灿喜瞥去,一眼心凉,前方竟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手电筒回扫,蛇、蜈蚣、蝎子、蜘蛛,还有一些根本叫不出名字的虫子,正疯狂攀附而来。


    “谁把虫子给冻天上了!”他吓得手一抖,一脚踢翻几只蝎子,嘴里念念有词,开始祷告起来。


    黄灿喜叼着手电喝道:“别把我老板摔下去!”


    她抡起铲子,“哐”地在地面划出一道沟。虫群一触即死,瞬间被碾得稀烂,血腥味弥漫。


    窸窣声骤停,虫潮像是迟疑。


    “大妹子,你看头顶!”石成峰喊破了音。


    黄灿喜猛抬头,只见洞顶黑压压塌下,蛇虫雨点般砸落。毒蛇直扑,她挥铲生风,急退一步险险避开。虫群却齐刷刷调头,只追着她不放!


    黄灿喜一怔,为什么?


    “你咋招虫子稀罕!”


    她真是恨不得一铲子拍石成峰嘴上!


    空气里虫液酸甜夹腥,像发酵过的草药渣,黏腻得让人头皮发麻。


    她指骨攥得发白,咬牙一横,把周野托付出去:“帮我看着我老板!”


    说完,她踩着虫尸杀出一条道。石风阴冷,心口乱撞,她想不明白虫子出现的原理,眼下只好找出虫子追她的理由。


    背包被她猛地甩出,自己反身狂奔。可窸窸窣窣的声潮并未追随她,而是汹涌着扑向那只坠地的背包。


    她又将背包倒扣,所有物件撒了一地。


    虫潮只在半片面具与那枚瓦片周围簇拥,其余东西无人问津。


    答案终于显现。


    她盯着那半块面具,心跳越来越快,像是要从她的胸腔飞出。


    她手止不住地颤抖,将面具举到眼前。透过眼洞,接受了她的“幻觉”——


    成百上千个“她”。


    魂魄状,残影状,像蜡烛焰影,又像腐烂水草,一具具攀附在她的双腿上。


    手臂扣住小腿,指骨掐进血肉;肩膀叠着肩膀,脸贴着脸,黑漆漆的眼洞正对着她。


    尸山一样的结构,将她嵌进无数个自己构成的坟茔,镶进骨血。


    虫潮算什么?鬼影又算什么?


    她身后,一直跟着无数个“她”。


    而雪崩之后,又多了一个。


    一个个曾经的“她”,阻拦着她往进:


    “别去别去别去别去别去别去别去别去别去别去别去别去别去别去别去别去别去别去别去别去别去别去别去别去别去别去别去别去别去别去别去别去别去别去别去别去别去别去别去别去别去别去别去别去别去别去别去别去别去别去别去别去别去别去别去别去别去别去别去别去别去别去别去别去别去别去别去别去别去别去别去别——”


    黄灿喜呼吸一窒,手心死死扣着那半张面具,指甲抠进木质里,血与草药的味道混在一起,喉咙腥甜。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周野为什么“贫血”了。


    她抬头望去——


    几根巨型石乳天柱撑起溶洞穹顶,她脚踩累累白骨,眼看虫潮一路翻涌蔓延,爬成一条猩红的河流。石台、骨罐、雕像堆叠重影,把一切都推向同一个方向。


    那尽头,有一个致命的吸引力,无形的呼唤在她耳边低语,不是声音,而是本能:


    往前——往前


    她恍然意识到,


    帕家村,不过是这场故事的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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