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灿喜一晃神,脚步慢了半拍。
东东就先她半步跨过门槛,乐呵开口,“你哥呢?”
“在里面。”
说着,女孩歪着脑袋,抬眼轻巧看来,“姐姐。”
黄灿喜愕然止步,唇瓣微张,眼底猛然升起讶色。
刚才远远看去,人鬼难辨,谁能料到这竟是一具纸人?!
皮肤下仿佛尚有血液游走,微风拂过,胸膛随之轻轻起伏。一举一动竟如此自然生动,一言一语更透着几分灵智。
怪不得东东说,他朋友做的纸人更加厉害。
怕是到明日醒来,她都难以相信,自己亲眼见过这般光景。
“姐,姐?”女孩又唤了句。
黄灿喜回过神,蹲下身子,试探着开口:“你好呀。”
女孩眯起眼,神情恬然,像只贪睡的猫般心满意足:“哥哥姐姐快进。”
屋子的格局与他们住下的民宿相似,却更显荒旧。哪怕收拾得一尘不染,仍掩不住多年雨水冲刷留下的斑驳痕迹。屋外湿浓阴重,屋内却弥散着一股干涩的竹香。
一进门,还没走上几步,迎面便立着一位“薄如蝉翼”的女子。
眉如远山淡棕,细若烟痕,几乎与额间的柔光融为一体;眼形狭长微垂,神情恬然,面容如皎月般澄净。
身姿亦如月下清风,衣袂轻扬,仿佛要随风而去,又真切地立在眼前,生动得令人移不开目光。
本该是静止的纸扎,却在与她目光相接的瞬间,唇窝浅浅漾开,眉眼亮起光来,带着轻快与暖意:“您来了。”
又是这句。
门前的丫头,她还可当作误会;可这第二人也如出一辙地说着同样的话,仿佛她真的曾来过此地。
她抬眼扫过院中景象,强压心头疑惑,缓缓迈步踏入屋内。
然而,屋外不过两名纸人已堪称惊世之作,屋内却满满当当。或坐或立,或现代,或古代,或西方,或东方……
每一尊面庞都带着恬淡从容的神色,神态安然,几乎与活人无异,灵动得叫人心头发凉。
与市面上贩卖的那些商品纸扎不同,她们更像一件件精雕细琢的艺术品。就在你眼前,那宣纸肌理的脸缓缓抬起,唇瓣微启,仿佛有一缕柔兰的气息拂上你的面颊。
黄灿喜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只觉自己也将与他们同化,随时会褪去血肉,化作纸中一员。
还没收回嘴巴,一转身就转上一黑影,她担心撞坏纸人,连忙后退,谁料不知踢到什么,重心不稳,伸手一抓,就抓到一个热乎的手。
她抬头一看,心底却涌起一股不和谐之感。
这人比纸人还似人偶。肤若凝脂,白得几近透明,眼角却晕着一抹桃粉,眼下高低两点浅痣。
眉目纤长如画,双眸赤若丹砂,睫羽纤长飞天。发如漆云,齐整垂落,鬓畔长坠轻摇,映得身形更显清瘦修长。
举目望去,似仙似鬼,似玉似雪,唯独不像人。
“灿喜,好久不见。”他低头笑吟吟地打招呼。
是他了,吴道源。
东东也不客气,“老吴,借我两个纸人。”
“你挑。”
东东抬脚一跨,就跑去隔壁挑人。
徒留黄灿喜,魂还没回笼,愣愣地盯着眼前的人:“……你认识我?”
吴道源假意嗔她一眼,笑容温润:“你小的时候,我见过你,你忘了?”
忘得一干二净。
这么有特点的一个人,她怎么可能不记得?大概那会儿,她的大脑还没完全开机。
黄灿喜嘴角抽抽:“既然你认识我,那你认识何伯吗?他最近一直不在家,手机也联系不上。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他?不知道。”
“不过你也别太担心,说不定过几天就给你找了个伯母。”
吴道源忽然仰头大笑,笑声放肆,天仙一般的脸瞬间崩了滤镜。
黄灿喜僵了僵,扯扯嘴角。
她平淡无奇的二十多年里,从未遇过任何“非自然”的瞬间,结果何伯却认识这样奇怪的人,还懂得驱使纸人的术法。
谜团一个接一个,偏偏何伯此刻还失踪。
“你这手艺倒是真的好。”黄灿喜忍不住感叹,“纸人不仅能模仿真人的样貌,还能像真人一样活动。”
吴道源侧目凝了她一眼,似笑非笑:“不过班门弄斧。”
说完,才轻飘飘地扫了一眼她身后。然后回过头,点燃一炷香。烟气徐徐,空气里弥漫起一阵幽幽清香,让人不自觉心绪平静。
“你们是为陈米的事来米北庄的吧。”
“你晚上才开门,消息倒是挺灵通。”黄灿喜感叹,忽然想起那个伪人婴儿,“该不会……他的纸人孩子是你做的?”
“不是。”吴道源淡淡一笑,“不过他妻子,是我做的。”
黄灿喜一怔。
“陈米是朋友介绍来的,他说想要一尊纸人作妻子。”
“我原本想拒绝。他倒好,还提要求,说纸人不用画脸,嘿,瞬间我就想将他轰出去。”
“可后来,他告诉了我一个秘密。我又觉得,这也不错。”
“秘密?”黄灿喜忍不住追问。
“想知道?那你得用东西来换。”
他指尖搓了一下香灰,眼神映着她的脸,意味不明。
黄灿喜一愣,想起在飞机上,东东就提醒她,吴道源穷得响叮当,性格古怪,就是一臭搞艺术的,可做纸人一绝,如果想求他点什么。
不收钱,要拿别的跟他换。
她听得吴道源这几句,犹豫片刻,还是从包里掏出一个汉堡,递过去:“今天出门偷偷买的,本来想当夜宵……你要是想要,就给你。”
吴道源脑子都清澈了几秒,手抓上那个堡,一掐,软的,真是汉堡。
“哎哎哎,你对我们家的客户经理干什么,动手动脚的。”
不知道从哪窜出来的东东猛地冲过来,一个手刀劈开了他两中间的那个堡——
汉堡就顺势滑到吴道源手里。
黄灿喜眯眼笑,“你喜欢?那太好了,秘密呢?”
“吴道源你又忽悠小姑娘的东西?”东东竖眉叉腰,强烈谴责,
“你要是敢欺负我们客户经理你就死定了,我找我们老板来评评理。”
吴道源:“?”
……
两人再出门,身后多了两尊纸人,
黄灿喜又捡一块石头,抬头的瞬间,灯笼下的小女孩还在,正笑着对她挥手,随后又继续踢毽子。
“锵——锵——”几声扰得她心绪难平。
夜里的灰雾浓得惊人,眼前万物都灰蒙蒙的,路灯高悬,灯下闪着橘红色的星尘。
她拿出手机一看,已经十一点半了,初来乍到就顶风作案,实属不好。
“真暗啊,”东东感叹,“好在米北庄规划得好,地形方直,怎么走都能走出去。”
“不过地平无山,容易来生意,却跳不来横财。”
两人按照来时的方向走,却越走越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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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搅雾浆,撩得纸幡摇摆,“飒飒”几声,迎面走来几枚浓淡墨影。
黄灿喜屏住呼吸,眼睛一点点瞪大。
起初以为是雾气作祟,灯影模糊,才看花了眼。再一眨,却见熟悉的店铺全换了模样。
方正的黑体大字照片全换了图,寿衣寿盒、纸花冥币店摇身变成时尚的便利店、百货商场、酒吧、网吧。
两排街市俱成纸屋,门口纸人招呼纸人,各自笑得千奇百怪。
小腿微热,她低头一看,一条纸狗抖着糊成的耳朵,从她脚边溜过去,吐出一口白雾,那雾气里还带着焦纸的腥甜味。
红绿LED灯此刻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火。
红灯笼一盏盏燃起,直排到天际,像一条游龙横贯在市场街的夜空之上。市声鼎沸,却轻飘飘得像纸张翻动。
或许是那一层暧昧不清的雾,让一切都真假难辨起来。
她屏住呼吸,忽觉自己太真,天地之间自己倒像个异类,如同自天外跌入此间的陌生过客,恰巧撞入这片异世幻境。
她愣神往前走,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想要回头,却猛地想起今天周野的叮嘱——
“不要回头。”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和东东一起穿过这片“幻境”。
眼睛却忍不住四处捕捉新奇。
恍惚间,她瞥见一个摊位,货品堆里摆着一个熟悉的物品。
“东东,我要买那个。”
她指向摊上那片黑色瓦片。
还未走近,忽有狂风大作,灯笼齐声摇曳。
眼前一闪,一个无面女子已凌空掠下,落在摊前,一把夺走那瓦片。刹那之间,她的身影从黄灿喜身边疾驰而过。
黄灿喜心头一急,下意识想要回头,整个人却猛地被一股力道拽住,脑袋硬生生扭了回来,压在一方宽阔的肩头。
她本能地抬砖拍去。
耳边却突兀传来熟悉的声音,
“黄灿喜,你要拍我?”
“嘿嘿,怎会呢,老板。”黄灿喜钻出头来,眨眼甜甜一笑。
如果不是这身衣服没有味道,她的砖头早就招呼在周野脸上了。
可为什么三人里,偏偏只有她不能回头?这也太亏了。
东东收回盯向无脸女消失方向的目光,再看向眼前这一对扭作一团的身影,从眼缝中射出两道无语。
见黄灿喜终于不再挣扎回头,周野才松开手,“你们怎么还在外面?”
“吴道源的屋子太乱,我翻了好久才找到适合的。”东东开口解释。
周野微微侧头,望向后头跟着的两个纸人,思索片刻,“正巧,那我们去陈米家里。”
说着低头看向黄灿喜,“你带钥匙了吗?”
陈米在米北庄的住所,位于市场街尽头一片老旧小区。三栋楼,入住率不高,邻居们大多常年不在。
几人上了楼,楼道比外头街市还要阴暗,蔓延着一股苔藓味。
周野抬手,敲门三声。
“咚——咚——咚。”
黄灿喜推开门。
第一眼,漆黑的房间里,有盏烛火一样的灯微弱摇曳,孤悬在黑暗中,吸引住所有人的视线。
烛火正中,赫然供着一方神位。神位上的影子晦暗不明,似乎随时要跃出。
黄灿喜眯着眼,想看得再清楚些,“啪”地一声,按下开关。
只是一瞬,香灭了,灯亮了。
她怔在原地,呼吸骤停,
以为自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