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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第 2 章

作者:一把戒尺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余米米与其说是在走,不如说是在滑。


    她像一只巨大的蛞蝓,贴着地面缓缓滑行,身后拖出一串湿痕,却又很快消失不见。


    东东不在,她透过余米米的身影,看见了它身后的实习生。


    他戴着手套,站在桌子旁,手里捧着一本书,不知在翻什么。


    黄灿喜直接迎上余米米,一个滑步,趁它不注意,从身侧唰地掠过去,稳稳落在实习生身边。


    风掠过,带动他额前的一缕碎发,三庭五眼在光影下像被精心雕过,锋利得晃眼。


    黄灿喜一时间竟想不出该用什么词来夸。


    “你回来干什么?”实习生抬眼问她。


    “请把你的电话号码给我。”她开门见山。


    “好。”他几乎没犹豫,就报出一串数字。


    黄灿喜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却见他神色依旧淡然。


    她双眼近乎射出两道慈爱的光,连语气都放慢了些,


    “你叫什么名字?”


    “周野。”


    她一点点输入,却发现输入法竟自带这个名字。


    “好熟悉,这名字我怎么这么熟悉……”


    她低声嘀咕,举着手机绕着周野转圈,同时左躲右闪,避开对她穷追不舍的余米米和八旬老奶。


    周野似乎被她转得有些烦,将手里的书啪地合上,随后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藏制小刀。寒光一闪,刀已出鞘,直直插进书本中央,支立在那里。


    余米米竟在眨眼间消失无踪。


    黄灿喜惊得嘴巴微张,“怎——”话还没出口,就立刻捂住。


    “你看到了?”周野淡淡瞥她一眼。


    “……没有,怎会。”多年养成的习惯让她下意识否认,“我该看到了什么?”


    她绕开脚边那块被不知什么液体浸得发黄的地砖,蹲在周野身旁,“东东呢?怎么就留你一个人在这?”


    近看,那把藏刀精致得不像寻常之物,刀柄镶着宝石与玛瑙,隐隐透着一股凌厉的魄气。


    “他有事。”周野言简意赅,说完又拾起一本书,慢条斯理地按着自己的节奏将书垒好。


    黄灿喜有感而发,“ECS的老板也太缺德了吧,居然让实习生一个人处理这么多东西。”


    周野停下手,转头看向她,“……我叫周野。”


    “嗯,我已经存进备忘录了,刚还给你发了短信。”她歪着脑袋笑,“你收到了吗?”


    “……”周野像是没辙。


    偏偏她还笑得一脸灿烂。


    “黄灿喜……”一些歹毒的话已经在喉咙里蓄势待发。


    还没来得及出口,她突然站起来,挽起袖子,精神抖擞地嗷了一嗓子,主动提议帮忙整理,让他教她。


    周野沉默了片刻,竟也将方才的事翻过去,只淡淡让她先去外面的箱子里换掉高跟鞋,戴上手套再回来。


    不过几分钟,她就变身完毕。更离谱的是,不知是谁如此贴心,竟准备了一双正合她码数的鞋,穿着甚至比她来的那双高跟鞋还合脚。


    周野看着不好相处,做事却很细心,几乎有问必答。


    从对死者的尊重、隐私的保护,到遗物的分类与打包,他一项项耐心讲解。


    她听得入神。若不是刚才开门时的第一印象过于冲击,她甚至会认同这份工作的意义。


    “那你们为什么要上香念词,做法?”


    周野想了想,不知是哪一步让她误会:“……一部分是给死者家属看的表演,一部分,是送死者上路必须的仪式——”


    “……死者上路了吗?”她忽然插嘴。


    周野看向她,“没有。”


    “如果不上路,它会一直留在人间吗?”她又追问,恨不得把周野的嘴撬开,让他一次多说两个字。


    她觉得自己疯了,竟问出这种话。可她无法忽略,身后那个跟了她很久,却不能向任何人解释的存在。


    怪不得神棍满嘴荒唐,也总有人信。


    人被逼急了,哪里还有理智可言。


    “会。”


    一字落下,黄灿喜彻底死了心。


    她沉了半秒,又扯出笑容:“那也挺好。”


    说完便自己找了个位置,低头整理遗物。


    周野看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继续手里的活。


    她对这些不熟悉,又抱着敬畏,分得格外细致。生怕一不小心,就遗漏了什么。


    证件,银行卡,钥匙,票据,照片,毕业照,衣物,厨具,书籍,少许现金……


    余米米明明有着“活着”的全部证据,却在死后十六天才被人发现。


    她的视线落在旁边那个触目惊心的人形印记。人无法永生,但死者接触过的地方,往往能留下极长久的痕迹。


    甚至,听说尸油会沿着楼板裂缝滴到楼下。


    可就算如此,等一切清理干净、地砖换新,还是会有新的住户搬进来。


    她一边想着,一边翻开手里的本子。


    竟是一本日记。


    眼睛比脑子更快,一眼就撞上那句触目惊心的字:


    “救救我。”


    刚要合上的手,顿时停住。


    她愣了片刻,还是继续往下翻。


    日记的时间线跨度很大,并非每天都有记录。最早可追溯到小学五年级,直到死前一星期的求救讯息。零零散散的片段,让黄灿喜只能勉强拼出一个轮廓。


    余米米幼年丧母,父亲很快再娶。九岁那年,继母生下弟弟。父母对她并不好,又因工作繁忙,把照顾弟弟和继母残疾父亲的护理工作全推到她身上。


    时间被掏空,她无法正常交友,学习也受到影响,却换来父母和老师的不解与指责。


    高中毕业后,她没能继续读大学。低学历让她四处碰壁,只能在熟人介绍下,继续干“熟悉”的护理零工。


    好奇心驱使她翻页。


    不得不承认,窥探别人的过去,竟是如此令人沉溺的一件事。


    尽管它的本质,是足够让人心口发凉的悲伤。


    她也顾不上在场的其他人,只是一页页地往后翻。


    直到一幅奇怪的图腾闯进眼帘。


    线条粗重,形状逼仄,看上去像一只老虎,却又哪里怪得说不出来。


    她在何伯的地下室里见过类似的图案。


    彝族创世史诗《梅葛》中有记载,老虎的骨头、头尾、内脏等被用来创造世界。


    对虎的崇拜,几乎刻在每个彝族人的骨子里。


    可怪就怪在,旁边还画着一个黑黢黢的东西,像个泡酸菜的坛子;坛子上方,又画着几滴水。


    而在图案一侧,写着一句让人心口一紧的话——


    【我好恨,为什么弟弟五岁时可以去国外。】


    十四岁的余米米,究竟出于什么才写下“恨”?


    若只是因为弟弟能出国旅游,而自己只能留在国内,这份沉重未免过了头。


    但联系前因后果,这又岂是她一个外人能轻易断言的事。


    她继续往后翻,本想就此结束——


    却在最后一页停住。


    那一整页,密密麻麻全是同一句话:


    好可怕,水,水,好可怕,救救我,水,好可怕,水……


    字迹凌乱、重复,像是一个精神失衡的人在崩溃边缘不停涂抹:


    又梦到水了,好可怕,水,哪里都是水,出去,我要出去,


    出不去,水,越来越多,出去,水……


    落七八糟的笔画里,是一股慌乱得令人窒息的绝望。


    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虽然后面还有很多空白,但余米米的人生,已在这一页上结束。


    黄灿喜缓缓吐出一口气,这才发现已经是下午。


    她转过头,看到周野问她:“你知道余米米是怎么死的了吗?”


    “我想她应该是个文静、温柔善良的人。她为忙碌的父母照顾弟弟和爷爷,可这些占去了她的时间,也让她长大后,无朋友,无工作,无经济,无希望。”


    最终,连呼救的力气都失去。


    周野听完,并未说对错,只淡淡开口:“这是‘自我忽视’。”


    “自我忽视?”她正想问清楚,周野却没有解释,反倒转了个话头,像是在自言自语:“她死得太久,痕迹会消失,生前的事就难以判断。”


    “……你真有意思。”黄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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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喜笑着眨眨眼,她有时候真的搞不懂周野的脑回路。


    笨蛋帅哥,重点是笨蛋。


    周野:“?谢谢。”


    ……


    两人在屋子里熏了半天,黄灿喜早就彻底入味。


    她拿着消臭剂对准自己喷了足足十多分钟,才勉强把那股死人味压下去。


    正准备对准周野,也喷上两下,却发现他身上一点味道都没有。


    “……你好香啊?”


    接下来,两人去拜访了几位死者生前有过交集的人。


    所有人都不知道余米米已经去世,得到的信息大多与她的猜测相符。


    其中一人,是初中毕业照上与余米米挨在一起的同学。对方听说她的死讯时,神情中有难掩的悲伤。


    “她被后妈压榨得很惨,为了照顾弟弟和外公,每天都睡不了几个小时。”


    “我劝过她,可她性子太软,总说逃不掉,逃不掉的。”


    “我问‘为什么’,她没答。”


    “后来有一天,我看到她用石头砸自己的脑袋,砸得头破血流。我吓坏了,一问,才知道她为什么‘逃不掉’。”


    “她说耳边一直有滴水声,祖先神告诉她,要,听,话。”


    “她一边砸一边流泪……太吓人了。”


    说到这里,那人摇摇头,转身离开。


    黄灿喜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些内容,肚子就先叫了起来。


    黄昏的光把她照得暖黄。


    周野这才想起,两人中午饭都没吃,“我请你吃饭。”


    黄灿喜如闻仙音,立刻把周野拐进最近的华莱士。


    她没去柜台点单,反倒教周野用团购。经她一番手把手操作,赢来周野一句感慨:“竟然这么便宜。”


    黄灿喜颇为得意。


    “你怎么没绑支付宝微信?……什么?你连这俩都没有?你是山顶洞人吗?”


    “行,待会我给你开一个。你有银行卡或者信用卡没?我先帮你用卡付吧。”


    她一抬头,就见周野递来一张黑卡。她接过端详片刻,随手翻到背面,黑卡下竟超绝不经意地夹着一张名片——


    所长:周野。


    世界瞬间就安静下来。


    黄灿喜盯着周野,含恨咬牙,声音隐忍,“老板,公司的古天乐到底是谁?”


    汉堡端上桌,两人面对面安静地吃着。


    黄灿喜望着玻璃上的倒影,觉得真是神奇。


    明明这张桌子只有两个人,但是硬生生坐满了四张椅子。


    小时候没玩上的《电眼美女》,长大后竟然玩成了真人版。


    她只是说不准自己的精神状态,会不会有一天,也糟到和余米米一样。


    她拿出小笔记本,一点点翻看今天得到的线索。


    视线停在那只老虎的图腾上,她鬼使神差地掏出手机,以图搜图。竟真搜出了相关信息,是云南昆明某个村落文化的图腾。


    “找到了!是这里!”她近乎兴奋地将屏幕递给周野。


    “余米米一定是在每年回村的时候,受了某种暗示,所以才精神状况恶化,最后发病死亡!”


    “我记得下午还找到过她手画的地图,说不定能去她村子找线索!”


    话音未落,她把汉堡塞进嘴里,猛地站起身。


    却被周野拉住:“东西已经全部转移了,房子东东也让人去清洗了。”


    黄灿喜喉咙一噎,沮丧涌了上来。


    难道事情就此结束?


    她能感受到余米米的痛苦。那一页页写下的求救,竟在死后才被人看见。


    正如周野说的,死亡的时间一久,真相就会模糊。


    对自己漠不关心的父母,温柔文静的外表下藏着的软弱与孤绝……谁也没注意,一个人就这样在屋里死了十六天。


    周野在一旁拨通电话:“东东,订两张机票。”


    “嗯。”


    黄灿喜低着头继续啃汉堡,顺手把小本子收进包里,脸上说不上的惋惜。


    “啊……是吗?”


    “黄灿喜,你身份证号是多少。”


    她一愣,抬起头。


    “我们去云南,哀牢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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