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
在思忖片刻后，裴生流还是选择了拒绝。
他的体检报告其实没多少隐秘的东西，看起来都是个正常健康的S级Alpha的数据而已，但裴生流不想和作为源一教圣子的斐尔有更深的接触，更不想让对方为自己的“病情”费心。
看到裴生流摇头，斐尔的目光瞬间变得黯淡，他本来就不常笑，此刻硬露出的笑容显得有些可怜和难堪：
“这样啊……没关系，我理解的，这毕竟是你的隐私。”
说是这么说，但斐尔的气场却肉眼可见地低落了下来，配上他银灰色的长发和眸子，看起来就像一只被主人拒绝给鱼干后垂头丧气的波斯猫。
但裴生流却觉得这样很好，他和斐尔的重逢到底是喜悦和怀念的，但也不需要更多。他刚想告别离开，便听到斐尔突然轻声开口：
“我这些年去过很多地方，其中有不少都是穷困混乱的边域星，我作为圣子，要带给那些生活在最底层的人们希望。”
在非信徒眼中，源一教更像是一个大型跨国企业和慈善机构，赚的钱大多用来做慈善那种，风评一直很不错。裴生流小时候也见过源一教的前任圣子，的确是个温柔和善，能够给人带来内心宁静的人。
他从没想过清冷出尘，看似无心世俗的斐尔也能成为圣子，但对方却做得很好。
可斐尔突然提起这些是想表达什么？他不是个喜欢闲聊的人吧。
正当裴生流内心疑惑时，斐尔的下一番话就让他明白，这远不是什么阔别多年的叙旧。
“我去了一个编号为D189的边缘星，那里十年前曾遭遇过虫潮入侵，大批居民死亡，给整个星球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
斐尔轻声说着，抬起头来，直视裴生流的眼睛：
“作为圣子，我受到星长的邀请，前往当年那些因虫灾而死之人的陵园为其祈祷，在参观陵园的过程中，我看到了一个位于偏僻角落的墓碑。”
接下来的话，不言自明。
那墓碑上写的，是「裴生流之墓」。
D189星球，正是裴生流作为难民逃亡时，身份信息上的出生地。
*
“所以？”
九年来都掩藏很好的身份被一朝揭穿，裴生流却没有丝毫慌乱，他神色平静地看着斐尔：
“你想说什么。”
斐尔从这一句简单的反问中便能明白，裴生流并没有向自己敞开心扉诉说真相的意思，他紧了紧手指，想要说出的话都哑在了嗓子里。
裴生流看着沉默的斐尔，他知道对方不会去揭穿或举报自己，但他也真的没兴趣解释。
半响，斐尔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他突然伸手抓住了裴生流的衣袖，蜷起的五指越攥越紧，他微微仰头，直视裴生流淡漠的眼眸。
“我想说，前些天发生的事情，不是你的错。”
裴生流微微颤了一下。
斐尔语调坚定，一字一顿：“你能容忍陆焱的行为，是因为你觉得，他是被你连累的。”
在婚礼上，裴生流可以逃，但他没有逃。
被拷问时，裴生流可以扯大旗拖延时间，但他沉默以对。
更不用说吐真剂这种副作用不明的药物，裴生流主动要求服用。
这一切和裴生流真的清白有关，和他想要过宁静的日子有关，但最至关重要的，还是裴生流隐隐觉得自己可能才是罪魁祸首，是他连累了陆焱，他想要赎罪。
晏临白那天的提问刚刚好，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他的问题既能够证明裴生流的清白，又没有进一步深入下去，若是他问裴生流对吐真剂的幕后黑手有没有猜测……那事情可能就不会是如今这样了。
斐尔很聪明，也很了解裴生流，所以他急于见到裴生流，他想要在独处时对Alpha说——
“但这怎么可能是你的错？”
素来脆如琉璃的声音，在此时多增了急切和笃信。
“阿流，我不知道你的真正身份是什么，也不知你曾经历了什么，但你成为裴生流后的这九年间，从没遇到过任何意外——直到陆焱出现。
“陆焱是帝国皇太子，论身份的复杂程度，他远超于你。这件事背后若真的有阴谋，那究竟针对谁的概率更大？
“从方式上看，这是一个能够给帝国皇太子下爱情药剂的人，那这人还有什么做不到，需要牵扯你？从动机上讲，让皇太子疯狂的追求你有什么好处？从结果上说，让皇太子在婚礼上幡然醒悟，把你关进监狱审讯又是为了什么？”
一连串提问被挨个抛出，每个都很有理有据。
斐尔根本不信什么陆焱是靠自己强大的意志力突然清醒的鬼话，他作为药剂学专家，比任何人都清楚若陆焱真的中了类似爱情药剂的洗脑产物，还持效三年，那根本不可能靠主体力量自行清醒，更别提还是婚礼当场这样过于“恰好”的时机！
“这些问题的答案我现在都不明白，但我明白一点——无论爱情药剂事件为何发生，你才是那个被陆焱牵连的人。哪怕这背后和你的过去有什么联系，你也是纯粹的受害者。”
“所以阿流，不要愧疚，不要想赎罪，你有权利堂堂正正地活在光明之下。”
斐尔感觉自己除了布道祈祷之外，从来没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用着如此激动的情绪，说到最后，他甚至都有些微微喘息，心跳也加速起来。
不是太累，而是紧张，斐尔忍不住去看裴生流，却只看到了一双沉沉黑眸。
……我的话有用吗？能安慰到阿流吗？我只是希望他不要再那么痛苦，我想要帮他分担，想要……
“好。”
就在斐尔思绪纷乱之际，裴生流突然开口，他的语调依旧冷沉，但眉眼间，却带了些极少见到的松弛暖意。
裴生流轻轻叹了口气，神色复杂地看着完全猜中自己所思所想的斐尔，突然隐隐有种预感，他可能再也过不上平静的日子了。
“斐尔，谢谢你。”
不是圣子殿下，是直呼其名。
斐尔迷迷糊糊地看着裴生流向自己露出的浅笑，耳根一阵滚烫，他已经记不起上次看到裴生流冲自己微笑是什么时候了，只觉得容貌冷峻的Alpha笑起来真好看啊。
不对，阿流无论怎样都好看！
*
在那不久之后，斐尔被教会召唤，急急忙忙地离开了晴天孤儿院，两人的谈话也告一段落。
但当晚，斐尔却收到了裴生流发来的消息。
那是一份文件——
一份裴生流的，体检报告。
斐尔视若珍宝，快速翻看完毕后发现没有异常，才终于松了口气。
但当他再次打开，一个一个数据细细研究时，斐尔的眉头却拧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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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帅哥，你这房子才没买几年吧？这么新这么好就要转手了？”
裴生流的眼光好，也舍得花钱，他的房子地段好又装修精美，挂在二手交易市场后迅速就吸引了不少买家，他嫌麻烦，便找了愿意看了房确定没问题就直接拍下的。
买家是个爽快人，房子也很合心意，很快就和裴生流完成了交易。他发现裴生流比较冷漠寡言，但那张脸着实看得人有些眼馋，忍不住就要想要答话。
哪怕自己只是个Beta，但万一争取下就有机会呢？
“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啊，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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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借钱不？”
“不用。我只是想换个环境住。”
裴生流倒也没觉得眼前这人是个傻大款，事实上，他从小就长得好看，不仅靠脸当上了军区孩子王，还能带着小弟们四处骗零食；哪怕长大以后性格和气质都变了，也依旧会引来无数瞩目和想法设法的接近。
所以他早就习惯了这些，拒绝起来也格外从容。
他是觉得没人会真的爱自己，但也知道爱自己这张脸的，可有不少。
交易完成，裴生流果断离开，他近些天来都住在酒店，目前倒也住得挺好，没有再去买个房子重新布置的打算。
反正无论住在哪里，都不是家，没有什么区别。
然而在酒店门口，裴生流却被晏临白给拦住了。
“师弟，我给你发消息你为什么不回我？”
望着裴生流那冷冷清清的眸子，晏临白就忍不住叹气：
“好好好，我给你发的都是废话，你不想回对吧。”
裴生流点点头，这坦诚的模样，反而把晏临白逗笑了。
“那师兄请你吃饭行不行？会不会打扰你啊。”
裴生流理所当然：“好。不会。”
刚进入军校，裴生流就和晏临白成为了室友，后来对方又成为了裴生流可以信赖的前辈、师兄和朋友，可以说晏临白就是裴生流在帝国最重视的人之一。
而裴生流看似生人勿进，其实很讨厌孤独。若是真正孤冷的性子，也不会能够容忍陆焱那种执拗的追求。
看到裴生流想也不想地答应自己的邀约，晏临白脸上的笑容扩大了些，他眉眼弯弯道：“那去我家怎么样，师兄给你露一手？我前几天刚学了新的菜式，正想找人给点意见呢。”
裴生流：“不要，师兄你做饭很难吃，我宁愿喝营养液。”
晏临白：“哈哈哈，小流你说话还是这样不客气呢~”
裴生流：“师兄想要我客气么？”
“不想。”
晏临白突然停下脚步，他直直地看向裴生流，深咖色的眼眸藏着无法言语的复杂情绪：
“我永远，都不想要你对我客气。无论何时，我都会是你最坚强的后盾，最亲近的……师兄。”
在认识裴生流后，晏临白时常会想，若自己是个Omega就好了，再不济，Beta也可以。
这个世界上的同A恋实在太少，裴生流本就不喜引人瞩目，晏临白不舍得对方因自己而遭遇非议，所以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坦白心思追求心上人的意图，与勇气。
但在陆焱的事情发生后，晏临白突然意识到，Alpha的身份也许正正好。
他得不到想要的，但也不会失去已经拥有的。
他拥有永远陪在裴生流身边的权利。
*
裴生流眉眼缓和：“好。”
裴生流素来沉郁冷清的黑眸中，浮现出一丝暖色：
“我不会和你客气。”
*
在餐厅吃饭时，晏临白才道出了自己来找裴生流的主要目的。
“后天就是毕业典礼了，劳伦老师特地找我来劝你参加呢。”
晏临白笑着说着，表情却突然认真严肃了起来：
“小流，你在军校也待了七年，毕业典礼对你来说应该很重要。你放心去，我不会给任何人欺负你的机会的。”
裴生流：倒也没那么重要，他也没担心会被欺负。
尽管觉得参不参加无所谓，但裴生流看着晏临白鼓励关怀的目光，还是点点头，打算去给自己的学业生涯落下一个完满的句号。
但他突然想起来，陆焱作为去年的帝国第一军校的荣誉毕业学长兼皇太子，很可能会在这场毕业典礼上致辞发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