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昭难得心里藏了事，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等杭明洗漱回来，但人真关了灯，水汽淋漓地躺在他身侧时，他又没办法把堵在喉咙的许多话给倾倒而出。
“这就睡了啊……”杭昭讪讪地开口。
杭明背对着他睡，不说话。
“也是，明天你还要早起上班。”杭昭只好自说自话，“要是忙不过来，晚上可以多匀些工作给我。”
“从来只有你使唤我的份，我哪敢使唤你呢。”杭明闷闷地回答。
这不是风水轮流转了嘛，哪怕是杭昭也懂得人在屋檐下的道理，何况杭明方才说的话，令他确确实实心虚了。
杭昭甚至有瞬间想过，他纵容杭明将那隐秘的情愫放任下去，从十七岁恋爱到如今会是怎样的景象。
但他也只有那一瞬间的动摇，他知道他们不可能在十七岁谈恋爱，抛开血缘关系不谈，那时候阿公还在世，杭家的旁系也不太安分，明里暗里都盯着下任掌权人的位置，杭昭没现在这么自由。
傻小子杭明惯会异想天开，他不用承担阿公的期许、家族的责任，只用围在杭昭身边乖乖当一条小狗，杭昭开心他就开心，杭昭不开心他也不开心，多好，多自在。
“你想帮我多分担些也好，”杭昭顺着小走狗的话说，“说明我这些年没白锻炼你，什么事儿你都能扛。”
“我关你在家不是为给你放假的。”杭明别扭地怼了句。
他话语里的情绪愈发明显，没有了方才的冷硬，所以杭昭哪怕被怼了，心里都还有种莫名的爽快。
“嗯嗯，明董有什么活尽管派给我吧。”杭昭一边给小走狗顺毛，一边忍不住伸手搭在了杭明腰侧，杭明没拍开他，他就更加得寸进尺地搂实了些，“我肯定保质保量地完成，绝对不掉链子拖您后腿。”
杭明身子在抖，似乎在忍笑，“你奉承的话好老套。”杭明说，“另外，讨好我也没用。”
“我就不能是真心实意的吗？”杭昭说，隔着衣料捏了杭明腹肌一把。
还是薄肌手感好啊，搂着舒服，捏着也舒服，杭昭额头抵着杭明后肩，飘飘然地泛起了困意。
“你先松开我。”杭明拍拍他的手。
“不，我就要搂着你睡。”杭昭干脆闭上眼，任凭飘飘然的困意将他吞没。
但晚上没睡安稳，凌晨四五点睁眼，杭昭瞥见卫生间里亮着灯。
杭昭迷迷瞪瞪地坐起身，靠在床头醒神，顺手在杭明那边的被褥抓了一把，抖出来一个手机。
哟呵，按道理讲杭明不是这么疏忽的人，难不成是要给杭昭递个台阶，让杭昭自行想办法离开，然后当这两星期无事发生？
杭明这就把他关腻了？
杭昭并没有可能要被放出去的喜悦，只有狗崽子死活不接受他示好的郁闷，昨晚他都搂上去了，搂上去闭了眼睛，杭明侧躺着跟块顽石一样，一点反应都没给。
先前摸胸口也是，杭明还特意把他手拿出来，让他别乱摸。
杭昭怀疑就算到周五晚上，他或许也只能稍微亲杭明两口，亲久一点都会被无情推开。
果然，杭明跟不三不四的某些人谈过恋爱后，没有之前那么在意他了。
杭昭冷眼划开杭明的手机，看到锁屏壁纸是抱着枕头呼呼大睡的他自己，心跳满意地雀跃了一下，而后不假思索地输入密码，和防盗门锁一样，都是他的生日。
顺利解锁，手机桌面背景是海边他瘫在沙滩椅上，露出小腹睡觉的照片。
啧，怎么都是他睡着时候的照片，没一张睡醒的照片吗？
杭昭暂且搁置翻通讯软件的正事，点开了杭明的手机相册——好吧，还真全都是他睡着的照片，看照片右下角的水印，和他身上的衣服，几乎他们住一起的每一天，杭明都给他拍过照，密密麻麻翻不到底。
他忽然庆幸这年头科技发达，杭明拍了照直接存手机云盘，不用洗出来专门腾出一间屋子存放。
杭昭滑动屏幕的指尖顿了顿，或许杭明还真有这么间屋子呢，这小变态，什么做不出来。
他翻开了杭明的通讯软件，通讯录里一水儿都是熟人，随机点开一个看聊天记录，内容也都是围绕着工作交接、商务来往。
翻到底没翻到他想找的，杭昭直接搜名字，还好杭明没标奇怪的备注，他一下就搜着了：林昀。
杭明和林昀的聊天记录，停在了杭昭回国的前夜，那天晚上，杭明给他打了个语音。
再往上翻，是一串没营养的“早安”“晚安”，杭昭看得胃部泛酸，心想着这是在玩什么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
除此之外，也没更有价值的消息，互相问候吃饭状况，或者林昀单方面约杭明出门，杭明不厌其烦地回复“好”“行”“随你”。
林昀应该打算过敲诈杭明，毕竟没有杭家私生子的身份，杭明什么都不是，但不料杭昭先从江霖那边套出了实情，林昀没办法只能将计就计，铤而走险勾搭上杭明，用杭明的去留敲诈杭昭：如果杭昭真的那么“在乎”杭明，愿意上这个钩的话。
杭昭唯独好奇的是，林昀怎么知道他对杭明的隐秘情愫，连杭明这当事人都不相信他的在意，林昀竟然能笃定到能以身为饵勾.引杭明。
林昀，江霖。
江霖只跟了杭昭一个多月，身为助理连杭昭办公室的开门密码都没有，更别提查到杭昭隐私，虽然他本意肯定是要从杭昭身上套点儿什么出来。
林昀，林海生。
在找借口把林海生送进疗养院前，这老东西还是以父亲的身份跟杭昭杭明生活过一段时间，特别是杭昭带杭明出国避祸后回归杭家、阿公因病垂危之际，他跟只老鼠一样躲在老宅的阴暗角落，观察着每天不同的亲戚上门哭丧。
杭家不管直系还是旁支，都没有把这只外来的老鼠放在眼里，杭昭和杭明也打小忽略他的存在。
难道是那段时间，杭昭夜里跟杭明睡一个房间，被林海生发现了什么端倪？
毕竟青春期过后，他们兄弟俩分房睡了好几年。
那年杭明左肩枪伤未愈，没在医院养好，便匆匆随杭昭回国，后面陪杭昭应付亲戚，也没时间去医院复查。
杭昭怕他落下残疾，时时刻刻盯着他，夜里也和他睡一个屋子，让他按时换药、按时复健、按时休息，随时随地把张医生叫过来，但养到如今阴雨天时，杭明似乎还是会肩膀疼。
这一环是杭昭的计算失误，他没想到杭明这傻子真敢给他挡枪，宋尧章当时多机灵，直接跑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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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了，等枪击结束才磨磨蹭蹭冒出来，勉强和杭昭一块把杭明送去最近的医院。
要不是碍于宋尧章对象的身份，杭昭真想把这死人剁了埋荔枝园里当肥料，省得宋家时不时找他要人，他还得隔三差五表演一遍人鬼情未了，好让宋家人相信那死人被真佛超度，这会儿已经投胎转世，再无复生的可能。
先不提宋尧章，说回林海生，杭昭没有查到他生前跟林昀及林昀生母有何来往，与林昀养父母也没有，他倒是接济起了不少穷亲戚，把攒的那点私房钱散尽，被杭昭送去疗养院里，也没闲钱去打理人际关系，二月份和护工发生争执，突发心脏病死的。
杭昭没追究护工和疗养院的责任，只把林海生草草地火化，骨灰都倒进抽水马桶里冲走，这期间林昀和他生母也没出来蹦哒。
看来林海生靠接济那群穷亲戚，传信给了林昀母子俩，但用杭明威胁杭昭，是不是受了什么三流豪门小说的启发？
喜欢归喜欢，在意归在意，但人想走便走吧，又不是死了救不回来。
杭昭且等着林昀跟杭明挑破，省得他自己来回纠结，就是因为纠结，他才让林昀趁虚而入，也是因为纠结，他才被杭明暗算关在这里。
从手机屏幕抬起眼，杭昭和床边的杭明对视，故意冲他晃一晃手机：“我可打电话叫人来救我了。”
杭明掀起肩膀搭着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水迹，“你打吧，就是放那儿让你打的。”杭明平静地回答，转身走近衣柜，拉开柜门认真挑选着今天的穿搭。
“我以为你至少等到周六以后。”杭昭把手机扔回被褥，“不是说让我洗干净等着嘛。”
“你都委屈你自己哄我了，再不放你出去，我怕你精神出问题。”杭明在条纹衬衫和白衬衫之间迟疑，半晌没拿出来一件。
“说得像我没哄过你一样，小时候你一头疼脑热就黏着我。”杭昭抖出来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打感情牌嘛，事情越琐碎越好。
“你都说了是小时候。”杭明并不接招，“离现在都有小半辈子远了。”
杭昭还想说杭明养枪.伤期间，但那件事因他而起，他也没脸恃宠而骄。
“在你眼里，我是个被关了两星期就精神失常的疯子？”杭昭反问。
“你这话太极端了，我只说怕你精神出问题。”杭明最终还是没有挑选好衬衫，干脆把两件一并取出来，转身在杭昭眼前抖开，“挑一件，我选不出来。”
杭昭被分了神，他更喜欢纯色，指了指白衬衫，“这件好，素净。”
杭明把白衬衫放了回去，“谢谢。”他说着，留下了蓝色的条纹衬衫。
杭昭真想把手边的手机扔过去，砸杭明脑袋上，但他莫名宽容地笑了出来。
“解气了没？”杭昭问。
“没气，大清早气什么。”杭明又随意地取出来一条深色的西裤，抱着衣物重新往浴室那边走，“你再不打电话，可就没有下次了。”
杭昭把手机拿了扔床头柜，自己再退得远远的，放狠话道：“我还真就不打，看你能拿我怎么着，哪怕被你干.死我也认了！”
“随你。”杭明走进浴室，敷衍地关上了门。
杭昭意识到，他这话和打发林昀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