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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陈情乞还乡

作者:天道滥觞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哟,瞧瞧,”太后招手道,“你可算想起哀家来了,是不是?”


    顾渊前脚踏进了殿,一撩衣摆,在太后的凤榻前跪下来道:“老祖宗,臣回来了。”


    “好哇,好哇,”老人将顾渊的手捉过来,放在沟壑遍布的掌心里,拍了两下,乐道,“我多操心顾将军哪。”


    檀清远随其后走了过来,太后打眼一瞧:“孙儿,来。”


    “皇祖母。”


    “潜光起来,”太后就着顾渊的胳膊坐起,要下榻,一旁的宫女连忙来搀,被挥退了,“你们谁都别扶我,哀家腿脚利索着呢。”


    她往花圃处走,顾渊和檀清远连忙跟在后面,只见太后拎起一个朴素的细嘴铁壶,对着靠边的蓝雪花一顿浇:“哀家看见你,总想起我那故去的老哥哥。”


    檀清远道:“皇祖母说常老元帅?”


    “嗯,是了,”太后放下水壶,笑眯眯地打量起顾渊来,“曾几何时,他也跟你一般地威风,可惜老了,又去了,光阴短暂啊,青春尚在就是好,好。”


    顾渊点头道:“老祖宗教诲的是。”


    太后从花丛之中折了一朵,抬手戴在了顾渊的发上:“真俊俏。”


    顾渊笑道:“臣哪兴戴这个,要是簪着花提刀冲锋去,恐怕还没到跟前,先要叫敌人乐死了。”


    太后努努嘴:“怎么着,你要学那高长恭,打个面罩去陷阵啊?”


    檀清远早凑到了一边去看顾渊,正经道:“儿臣说确得造一个,我大齐神将的风姿是不该让茹毛饮血的鞑子瞧了去。”


    顾渊惹不了太后,就去打他:“好啊,殿下也来调戏臣。”


    “冤枉,”檀清远破功了,笑着凑到了太后身边,“老祖宗,您道孙儿说的有没有理。”


    “太有理了,”太后附和完,神色如常地说,“潜光此番功在不世,不好意思朝我那皇儿讨的封,哀家来给。”


    顾渊看了一眼三殿下,想了想道:“臣封侯万户,殊荣享尽,哪里还有不满足的道理呢。”


    太后意味深长道:“果真没有?”


    “臣有一愿。”顾渊顿了一会,跪了下来。


    “说说。”太后虚扶道。


    “臣以险衅,双亲早逝,外祖如今也去了,”顾渊低声道,“若在北漠杀身捐躯也就罢了,如今江山暂平,臣心里一股股地泛酸水,总想着回故土,不求田园牧歌,唯愿布衣素食地守上一阵,补上当年没为二老丁的忧。”


    站回顾渊身畔的檀清远神色一动,未作声,太后道:“唉,哀家知道你的孝心,只是大战方终,朝中尚且不稳当,皇帝他什么都不缺,唯缺放心的股肱呢,你走了,叫他怎么办哪?”


    顾渊真挚道:“我大齐群英荟萃,人才济济,能顶天立地,况且……臣并非一去不归,回乡一载,倘使朝中有用臣的地方,一道圣谕,潜光一定快马加鞭,昼夜不息也要赶回皇上身边。”


    “你啊,和清远一样的年纪,若是哀家的孙儿多好,却鞠躬尽瘁到这个地步,”太后料她这是累了要休养的意思,沉吟片刻,叹道,“这些话,若是那些年过半百的老臣说来,我道他是老啦,心气没了,从姑娘嘴里说出来,我这心怎么这么疼呢。”


    战场兵机要事,事事都指着顾渊将令,没人会蠢到对着主将喊“姑娘”,哪怕是头发花白的,那也是属下,越界不得。


    常冉走后,这种长辈对晚辈的关切多少年不曾有,顾渊当然不会对太后说出自己命不久矣这种话,但临到跟前,不禁五味杂陈,眼眶发涩,居然掉下泪来。


    这一下,太后还没来得及反应,三殿下先定不住了,手默默地攥成了拳。


    太后拍拍顾渊的肩膀:“不委屈。”


    顾渊沉声道:“老祖宗。”


    -


    当晚回府,顾渊在书房里静静地坐了一阵,遣人拿来笔墨,将白日里同太后的陈情扩成了折子,隔了几天,料理完未竟的军务,挑了个平常不过的日子递了上去。


    皇帝在大殿上几乎问了和太后一样的话,又讲了一通“览奏俱悉,卿国之柱石,岂可言去”云云,不准,恩威并施了几遭,搬出了子孙萌官和暂解繁务,差点吵起来,然而顾渊还是不肯罢休。


    后来再乞三遭,终于换来一脸不愿的圣上松口。


    顾渊知道,八成是老佛爷出面劝了。


    而彼时的金銮殿上,还站着心有所知的逍遥王和惊掉下巴的温如海,一干或观望或揣测的文武群臣,愕然的太子殿下和四皇子,以及根本藏不住心事的平阳公主。


    声名溢朝野时急流勇退,在有些人眼里是故作姿态,另一些人瞧着是高风亮节,但在年纪尚轻的公主此处,就剩下不舍了。


    下朝时,武安侯身边围了一堆同僚,太子也来表示,后来人散了,留下了颔首低眉的平阳殿下。


    “清衡。”顾渊道。


    “你叫我干什么,”公主不肯抬头,“要走为什么不早跟我说,你道我怎么把姐姐盼回来的?”


    顾渊昧着良心道:“臣也不是一去不归。”


    檀清衡:“要走就走吧。”


    顾渊知道她是赌气,要凑过去,却被躲开了,只好由她去。


    出了宫门,却见三殿下的车驾等在一边,车夫见了顾渊,小跑过来道:“将军,殿下请您回王府一叙。”


    顾渊百感交集地答应了,坐上了他的车。


    逍遥王正坐在车里,捧着一本书看,顾渊掀帘子上来,见他靠着锦垫,膝上放了那把写了“渊”字的扇子,想来是公主还回来了,汉白玉坠还好好地挂在上面。


    三殿下温朗如常,冲她笑了一下,招呼车夫往回走,顾渊不知说什么,只好等他先开口。


    然而檀清远只是低头看书,一直到王府门口,有家人出来迎之前,都没说话,顾渊本想瞧瞧他看的什么书,引人入胜成那样,殿下却把书名挡得挺好,一点没露出来。


    檀清远将书收到一旁,先下了车,伸手来扶,顾渊把手递给他,被自然而然地搀了一下小臂,莫名觉得他对待自己的态度似乎太过温柔,力道近乎呵护,不像是在扶人,倒像是在对待一件快要碎掉的瓷器。


    “殿下,”顾渊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叫臣来究竟有什么事。”


    檀清远:“先进来。”


    顾渊无法,只好跟着他进了王府。


    北伐之前,逍遥王府尚未完全竣工,如今一瞧,比从前齐整多了,牌楼起得很气派,一路过去,到了后园。


    顾渊被他按在了凉亭里,对着淡磨明镜似的一方泉池眨眼,喃喃道:“不是叫我来观水的吧。”


    逍遥王遣散了人,坐到顾渊身边,眼神望着远处的行云:“潜光,你累么。”


    “不,”顾渊听着他的声音,忽然不想纠结那许多了,“只是倦。”


    朝廷里风雨如晦,见了请辞的奏折,皇帝一来一回地玩欲拒还迎,其他人关心有之,忌惮有之,猜疑有之,舍不得人的公主殿下一腔真心,表达出来的方式却是灼烫的。


    除了三殿下外,哪里还有一个人会这样,漫无目的地将她请回府里,看看云,看看水,用闲话似的语调问一声“你累不累”。


    顾渊有时想,若非生于将门,自己会不会是个弄文墨的,每天口里喊着“慵不能”,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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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公事地写两首诗,然后往屋里一卧,也不见客人,就安静地待着,什么都不做。


    “有酒么。”


    “嗯。”


    檀清远变戏法似的,从亭子的角落里拿出了一坛,这地方居然酒器齐全,顾渊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打开了酒坛,又在泉边活水下润了杯子,满上了两盅来。


    迷人的醇香立刻蔓延开来,两人碰了一杯。


    北漠里的烧刀子烈性,也不拿这种精细的器具装,都用豪横的碗,即使有豁口也没人在意,咕嘟嘟往肚里灌下去,人都来不及呼进酒气,脸就飞上红霞,直来直去,喝完立时就要亢奋,最是壮胆提士气的好东西。


    论醉人却比不上中原的女儿红。


    中原酒的香气是慢慢往人心里沁的,一点一点晕染而去,以为自己还清醒,其实不然。


    顾渊喝干了几个杯底的酒,手肘撑在膝上,弯腰俯首,闷声道:“五殿下生我气了。”


    檀清远摇摇头,也不管她瞧不瞧得见:“没有。”


    “你如何知道呢。”顾渊抬头,愣愣地看着来去的游鱼。


    檀清远凑了过来,将顾渊散落到身前的一缕长发别回了耳后:“亲爱之深,不舍之切。”


    顾渊任他拨了自己的头发,起身来,偏头靠在了一旁的红柱上:“有理。”


    “你刚出征时,”檀清远忽然道,“我心里想的是此前回忆里的点滴,来解一解思念。”


    顾渊眨眼,静静地听着。


    “后来时日渐长,虽然还是时常想起往事,却忘了那种感觉了,有时觉得脑海里的旧事不过是停在当初的标本,长得和原来一般无二,却没了鲜活的生气。”


    顾渊想起梦里空无一人的军帐来:“我理解你。”


    “所以成日里想的就换了,换成祈愿,求你平安无恙,遇难呈祥,再后来,”檀清远喝得不比顾渊少,不知醉了没,“怕,怕你折在边疆,埋骨北漠,再也回不来,那样我此生再见不着你了。”


    顾渊动容地看了他一眼:“回来了。”


    檀清远眉目间却似有忧色:“我想送你一样东西,求你收下。”


    “是什么。”


    檀清远从怀中取出一个坠子来,顾渊打眼一瞧,和那扇坠像一种玉,只是形状不大相同,刻的纹更精细,用鲜亮的红绳穿着,皎洁漂亮。


    “要送我戴么。”顾渊眨眼道。


    “嗯,”檀清远附身过来,伸手将那小玩意系上了顾渊的颈间,没与她对上视线,轻声道,“潜光,你答应我,不要把它取下来,好不好。”


    顾渊不怎么往身上挂东西,倒不是讨厌,只是觉得没多大必要。


    幼时往身上挂的锁随外祖而去,都道女为悦己者容,然而剩下的年岁里,世道危如累卵,山河未定,又何以家为。


    儿女情长,红妆脂粉,真论起来都是闲趣,殚精竭虑十数年,实在没那个心思和金钗玉坠为伴了。


    然而顾渊发现自己忘了,点在身上的除了装饰,还有祝福,锁骨间的坠子还带着淡淡的一点体温,想来是他一直贴心放着的缘故。


    三殿下认真地说:“此去还乡归故园,也不要忘了我。”


    顾渊往上奏了一年的假,说着是不时就回来了,其实是打定了主意要死在故土,听了这话,心绪几遭起伏,最后干脆自暴自弃,把没剩多少的良心彻底片成了片儿:“怎么臣丁忧休养一年,殿下说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檀清远笑了一下道:“没有,只是见玉如见人,别摘它,好不好?”


    顾渊将衣襟解开一些,收好了坠子:“殿下送的东西,臣一定爱若珍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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