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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忠贞

作者:烛羽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那一声几不可察的颔首,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元宏死寂的心湖深处漾开无声却巨大的涟漪。暖阁内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唯有炭火燃烧的细微噼啪声,伴随着两人轻浅的呼吸。


    元宏眼底深处那翻涌的、几乎要破冰而出的沉重与恳切,在冯诞点头的刹那,骤然沉淀下去,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沉静。那沉静之下,是失而复得后近乎灭顶的庆幸,是布局得成的掌控,更是对眼前之人无声应允的、一种难以言喻的珍重。


    他没有言语,只是深深地、深深地看了冯诞一眼。那目光如同无形的丝线,将榻上苍白病弱的少年牢牢系住。然后,他极其自然地收回停留在冯诞额角发丝上的手,仿佛方才那番惊心动魄的剖白与托付,不过是寻常的问安。他拿起锦被上那封锋芒毕露的奏疏,指尖在墨迹上轻轻一拂,动作从容而沉稳。


    “好。”元宏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稳清朗,听不出丝毫波澜,仿佛只是确认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站起身,玄色软缎的袍角在榻边轻轻拂过,带起一丝微不可察的风。他走到那张巨大的紫檀木书案后坐下,将那封奏疏压在了几卷摊开的书册之下,锋芒暂时隐没。


    暖阁内重新只剩下书页翻动和朱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元宏埋首于堆积如山的奏章之中,神情专注沉凝,侧脸线条在摇曳的烛光下显得异常坚毅。方才那场直抵灵魂的对话,仿佛只是冯诞病中昏沉时的一个幻梦,了无痕迹。


    然而冯诞知道,那不是梦。锦被上似乎还残留着奏疏纸张的触感,耳边还回响着元宏低沉决绝的“无论宗室勋贵,一律严惩不贷”,还有那声沉甸甸的“朕需要你”。他看着书案后那个沉静批阅奏章的身影,心口如同被投入滚烫熔岩的冰湖,剧烈的冲突让他指尖冰凉,思绪纷乱如麻。


    信任?还是更深的囚笼?为君择剑,这剑锋所指,又将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而他冯诞,被置于这风口浪尖,又该如何自处?巨大的漩涡已然将他卷入中心,退无可退。


    翌日清晨,风雪稍歇。暖阁内药香弥漫,太医令再次仔细为冯诞诊脉,眉宇间凝重稍减。


    “司徒公子脉象渐趋平稳,风寒已去大半,额头淤血亦在消散。只是气血亏虚犹在,仍需静养旬日,切不可劳神动气。”太医令恭谨回禀。


    元宏坐在书案后,闻言微微颔首,目光并未从手中的一份奏章上移开,只淡淡道:“有劳太医令。所需汤药饮食,务必精心。司徒公子之康健,朕交予你了。”


    “臣定当竭尽全力!”太医令躬身领命。


    待太医令退下,暖阁内重新安静。冯诞靠在引枕上,看着元宏沉静的侧影。一夜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那道无形的壁垒并未完全消失,但已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元宏那沉重的信任与托付,如同灼热的洪流,强行灌入,在他心底留下无法磨灭的烙印。他开始真正审视眼前这个少年帝王,不再仅仅视其为需要辅佐的君主,更是一个心思深沉如渊、手段凌厉决绝的布局者。


    “陛下,”冯诞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带着病后的虚弱,却多了一份沉凝,“臣昨日细思陛下所呈条陈。整肃吏治,势在必行。然持节巡行州郡,明察暗访一节,人选至关紧要。”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元宏脸上,“此人需位高权重,足以震慑地方;需心志坚毅,不为利诱威逼所动;更需……深得陛下信重,忠贞不二。”


    他是在试探,也是在回应那份托付。既然应允入局,便需为君择剑。


    元宏手中的朱笔终于顿住。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投向冯诞。那眼神深邃依旧,却不再有昨夜的灼热与沉重,而是如同平静的湖面,清晰地映着冯诞沉静的容颜。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笑意,在他唇角稍纵即逝。


    “思政以为,何人可当此任?”元宏放下朱笔,身体微微后靠,姿态放松,带着征询的意味,仿佛真的在认真听取肱股之臣的意见。


    冯诞沉吟片刻。朝中重臣面孔在脑海中飞速掠过。位高权重者如太师冯熙(其父)、任城王拓跋澄,心志坚毅者如尚书李冲……然其父牵涉太深,任城王宗室身份掣肘,李冲虽清正却资历尚浅……他眉头微蹙,一时竟难以择出万全之人。


    “臣愚钝,”冯诞最终低声道,“此任关乎社稷,牵一发而动全身。人选……需慎之又慎。”他看向元宏,带着探询,“陛下心中,可有人选?”


    元宏的目光沉静地落在冯诞脸上,并未直接回答。他站起身,踱步到巨大的鎏金炭盆旁,拿起一旁的铜火箸,拨弄了一下盆中通红的银骨炭。跳跃的火光映着他尚且稚嫩却已显沉毅的侧脸。


    “位高权重,心志坚毅,忠贞不二……”元宏的声音不高,在炭火的噼啪声中显得异常清晰,“思政,此三则,你自己占了哪一条?”


    冯诞心头猛地一震!他愕然抬眼看向元宏。少年帝王背对着他,身形挺拔如松,拨弄炭火的姿态从容不迫。


    “陛下……臣……”冯诞一时语塞。他从未想过自己。他虽为皇帝伴读,司徒之子,但毕竟年少,既无显赫实职,更谈不上位高权重。心志?忠贞?元宏此言何意?


    元宏放下火箸,缓缓转过身。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穿透暖阁内氤氲的暖意,牢牢锁住冯诞惊愕的眼眸。


    “你冯思政,是朕的司徒之子,是朕自幼的同窗伴读,更是朕亲口托付腹心之人。”元宏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你的身份,足以让那些地方官吏心生忌惮,不敢轻易糊弄。你的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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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智心性,朕比任何人都清楚。至于忠贞……”他微微一顿,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快得让人无法捕捉,“朕信你。”


    他迈步走回榻前,在绣墩上坐下,距离冯诞不过咫尺。他的目光锐利而专注,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力量:“位高权重,朕可以给你。持节巡行,代天牧民,便是无上权柄!心志坚毅,朕知你素来有之。至于忠贞……”他微微倾身,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蛊惑的穿透力,“思政,这把悬在豪强勋贵头顶的利剑,由你亲手执掌,替朕去斩断那些腐朽的枷锁,为万民求一个公道,为大魏开一条生路。你可愿?”


    不是询问,是宣告。是早已为他选定的位置,是铺就在他面前、不容拒绝的道路。


    冯诞看着元宏近在咫尺的脸,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燃烧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和一种近乎狂热的期许。一股巨大的压力伴随着同样巨大的悸动,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位高权重?持节巡行?代天牧民?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权柄!更是足以搅动天下风云的漩涡中心!


    恐惧与兴奋交织。他深知此任之凶险,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然而,元宏那沉甸甸的信任,那“为万民求公道,为大魏开生路”的宏大图景,如同一团炽热的火焰,在他年轻而充满抱负的心底猛烈燃烧起来。昨日那份奏疏上凌厉的字句,元宏剖析时弊的精准狠辣,此刻都化为一种巨大的吸引力,牵引着他走向那未知的、却注定波澜壮阔的命运。


    心口那道无形的壁垒,在这份沉甸甸的权柄托付与炽热的理想召唤下,轰然坍塌。一种全新的、带着战栗与使命感的联系,在两人之间无声地建立。


    冯诞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入肺腑,带来一阵清醒的锐痛。他迎上元宏灼灼的目光,苍白病弱的脸上,第一次绽放出一种近乎锐利的光芒。那光芒,是决心,是破釜沉舟的勇气。


    他撑着身体,试图起身行礼,却被元宏伸手轻轻按住肩头。


    “臣,”冯诞的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沉凝与力量,如同淬火后的精铁,“冯诞,愿为陛下执此利剑。”


    元宏按住他肩头的手微微收紧。那深潭般的眼眸深处,瞬间掠过一道难以言喻的光彩。是欣慰,是狂喜,更是一种棋局落定、利剑归匣的掌控感。他并未多言,只是深深地看着冯诞,那目光如同无声的契约,将两人的命运在这一刻,牢牢地捆绑在一起。


    暖阁外,风雪不知何时又起。呜咽的风声穿过重重宫阙,预示着平城宫苑之下,一场无声的风暴正在酝酿。而风暴的中心,紫宫东阁的暖意里,少年帝王与他的司徒公子之间,一道名为“君臣”、却远比君臣更深的羁绊,已悄然铸成,坚不可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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