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暂时判断不出具体是什么原因导致的晕厥，不过应该跟环境当中的信息素有关系，目前还是建议居家修养——毕竟病人的腺体已经脆弱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临出院之前，拦住他的医生非常抱歉地和他讲下这段话。
在身旁人投过来的目光里，江暄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表情，只大概记得自己还算得体地谢过诚恳的医生。
“别害怕，不会很长时间。”在温和的女声里，江暄打开了自己和Alma的聊天框。
每敲下一个字，都仿佛秤砣压在他胸口。
从医院出去的路上，他一直很沉默。看向车窗外的很长时间里，他眼神里逐渐扩散的压抑仿佛终年不散的雾气。
膝头落着的手中握着浅白色的手机，在屏幕暗下去之前，拇指精准敲中屏幕，将整个画面重新点亮。
露出左上角挂着Alma名字的聊天框。
车里一直很安静，坐在他身边的林绪川几次转头，在车窗倒影中不停颤动的睫毛里，欲言又止，收回自己的视线。
在行程的最后，江暄仿佛大梦初醒，手指敲动，向Alma解释当前的状况。
—Alma：“相信我，你会喜欢居家办公。”
年长的女Alpha似乎从大段的文字中读懂他的不舍，她没用太多话，选择略过江暄请辞的决定，转而提出居家办公的方法。
—Alma：“不过你知道的，居家办公就没有下午茶和交通补助了。”
手心被机硌到发疼，僵硬的指节抬起来，一个“好”字慢慢敲出聊天框。
如释重负地抬起头，才恍然察觉车子不知何时已经停下。
车厢里的另外两个人都静悄悄地，察觉到他行动，才自以为隐晦地将视线落到他身上。
极快地松了下眉头，又很快聚起，“他为什么在这里？”
后视镜里裴槐青的眼睛正眨也不眨盯着他，仿佛听不懂江暄在说的人是他，只在江暄视线看过来时，唇线软化一瞬。
见鬼。
江暄抖了个激灵收回自己的视线，裴槐青过去不是没在他面前笑过，但这样的笑容，他还是第一次见。
心中盘旋一路的苦闷似乎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惊吓莫名驱散了一些。
江暄好整以暇等待着林绪川的回答。
“就是，你为什么在这里？”
仿佛才发现车厢里还有第三个人似的，林绪川直接将矛头对到裴槐青身上。
坐司机的车坐惯了，又一路光顾着担心江暄，完全没发现两人现在的司机是裴槐青。
“刚刚没有拒绝。”
说这话时，裴槐青连一丝眼神都没有分给问话的林绪川。
嘿——他就说江暄这死人脸前夫态度人品有问题。
“死皮赖脸。”
林绪川才不忍，当着裴槐青的面就骂出声。
没有应声。
被骂的人连眉头都没抖一下，在察觉到江暄有动身的意图时，几乎瞬间从驾驶座走出，隔着已经打开的后车门将手掌顶在车顶。
“真会献殷勤。”没得到回应像是一拳打进棉花的林绪川不爽加倍，在裴槐青行动的同时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早干什么去了——”他本意是想讽刺裴槐青马后炮，失去了才懂得珍惜，又在话脱口而出的瞬间，诡异地从脑海中翻出几人过去为数不多的见面。
好像似乎之前也是这么干的来着……有几次突然降温，甚至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个外套搭到江暄身上。
林绪川眉心距离越来越近，眉头越来越高——记忆里的裴槐青似乎挺体贴的，他以前是因为什么觉得裴槐青不配来着。
从什么时候起，他对裴槐青的印象转成“江暄的死人老公”了来着？
落后了几步的林绪川心里兜兜转转升起疑惑，自然而然错过帮江暄提东西的机会。
裴槐青轻轻把手里东西放在玄关，克制地站在门外，他声音不高，没太大起伏，“我定了我们俩的机票，明天下午我来接你。”
态度自然地不像是他们要去离婚。
林绪川思路被打断，眼中隐隐冒出几分不忿，这么看也没有不舍——
和裴槐青错身的瞬间，他动了动嘴唇。
“我帮你拿！”
紧接着他制止江暄弯腰的动作，一把将地上的包袱拾起来。
在屋子里将人安置好之后，“咔嗒”一瞬间没了笑容的林绪川从屋子里走出来。
和他想得一样，裴槐青正坐在楼底下的咖啡桌旁。
喉间溢出一声轻喝，他拉开凳子，坐在裴槐青对面。
第二天一早，江暄按照原本上班的时间踏进办公室。
大金毛的工位在门旁边，他今天似乎特意早来了一会儿，看见江暄的瞬间从工位中间探出头：“Alma出差了，她说今天由我和Erik帮你，Kit。”
猛然听见这个称呼的江暄愣了几秒，一直到跟在Lorenzo身后走到自己工位旁才反应过来。
他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去纠正对方一时兴起的称呼，转而看向自己桌子上的纸箱子。
“是体贴的Erik准备的！”Lorenzo献宝似的一把抱起箱子。
有个箱子确实方便很多，江暄带着谢意的眼神往旁边移去——在Erik的眼神中又愣住两秒。
怎么看出了点慈爱。
深觉自己看错的人埋头收拾桌面，他来的时间短，三两下就收拾完了桌子上的东西。
Erik准备的箱子只用了一半。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纸箱硬硬的边缘，忽然手背被毛茸茸的触感蹭过。
顺着纯白的毛皮，一只玩具兔子映入眼帘。
兔子的手臂摆了摆，仿佛是在和他打招呼。
Lorenzo把Erik手中的毛绒兔子塞进江暄怀中，他声音清朗：“别太担心啦，肯定没事的，我和Erik会每天睡前为你祈祷的。”
站在Lorenzo身后的Erik连连点头，轻声应了句：“别害怕，我们会陪着你。”
江暄将闯进怀中的毛绒兔子一同塞进纸箱中，兔子不大不小，刚好填满箱子剩下的空间。
从踏进门来一直紧张的神情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他谢过一夜过去似乎亲密不少的两位新朋友。
抱着箱子离开之前，“要在我向Erik求婚之前好起来哦。”Lorenzo眨了下左眼，靠过来背着Erik小声嘀咕了两声。
这么突然——
江暄尽可能在Erik眼皮子底下维持住表情。
因为婚姻政策不同，他身边许多国外朋友虽然很容易接受谈恋爱，但在结婚这件事上往往需要走很长时间。
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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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被两人送出大门，江暄心中的讶异还仍未完全散去。
该说年轻人有冲劲吗，车窗外最后的画面，是扯着Erik的衣领吻过去的Lorenzo。
身高相同，接吻这么方便吗。
江暄的视线飘忽，忽然就定在驾驶座正开车的人身上，正在开车的Omega握着方向盘的手臂浮动着青筋，稍露出些轮廓的腕表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属光泽。
说了晚上要来接他的人，一早就等在门口了。
“我想送你去。”
甚至没有问江暄要去哪里，裴槐青站在楼梯下，提出建议。
“不需要。”江暄皱着眉头往后撤步。
黑沉沉的瞳孔映出Alpha后退半步的动作，落在眼瞳的光斑浮浮沉沉，最终，裴槐青攥紧落在身侧的手指，往后退了一大步。
Omega的主动退让让他松了口气，江暄压低头顶的帽子，从Omega身旁走过去，只是两步，他转头。
“不要跟着我。”
Omega站在原地，身形挺拔如松。他望着江暄离去的方向，没有动作。
阳光洒在他身上，没有改变他沉寂的周身气氛。
在Alpha飘动着衣摆走出去几米后——他忽然抬腿，步幅加大，跟上Alpha的节奏。
“……”
江暄略有些头疼地看着落在自己身侧的影子。
他转过身，重新和裴槐青面对面。
“我送你去吧。”即便再怎么不敏感，从Alpha身上感知到不渝的裴槐青放轻了自己的语气。
“你自己去会有危险。”
站直的Omega神情坚持，看上去怎么也不会放江暄自己一个人去工作室。
裴槐青之前分明不是这样的。
几次来的对话让江暄后知后觉地察觉出微妙的不同，仿佛有什么他看不见的东西正在发生改变。
改变意味着未知，他不喜欢未知。
于是江暄抱臂，声音低了几分道：“是因为在医院让你帮忙吗？”
Omega不明白为什么江暄会说这句话，在他绞尽脑汁想出回答之前，江暄第二句话随之而来。
“可能给了你一些错觉。”
背着日光，裴槐青感受到空气中逐渐降低的温度。
“裴槐青，那不是和好的信号，单纯是因为没有人能用，才会接受你的帮助。”
Alpha说着话，从兜里掏出手机。
没一会儿，裴槐青口袋里的手机发出震动。
“不知道当时耽误了你多久，按照巴黎护工的时薪，给你转了12个小时的。”
Alpha连拒绝人都要塞这么一大笔钱。
裴槐青喉头发紧，心里两个念头扯得紧。
按照过往的行动逻辑，他应该听从Alpha的安排。但只要一想到现在要从Alpha身边离开，仿佛撕裂般的胸口就让他迈不开腿。
在关于江暄的事情上，他总是犯错。
狠狠咬了下舌尖，Omega才从身躯都要散架的疼痛中积攒了些勇气。
“我现在是你的狗。”
“所以我要跟着你。”
以为自己不会再震惊的江暄沉默了。
在他们两人之间，沉默就是允许。
于是几分钟后，裴槐青如愿以偿坐进驾驶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