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我拿着了，你可以走了。”
提着木盒的手腕微微下沉，江清懿挡在消防通道的大门旁，将裴槐青拦住。
“我们的前提，你还记得？”眉头微挑，江清懿推门离开前又提醒一句。
一身西装服帖合身，领口、袖口都不见一丝褶皱，从公司才刚赶过来的人就这么站在消防通道中。
消防通道中的灯光微弱，照不亮站在阴影中的裴槐青。
江暄生病了。
一个月，不管是在医院外还是医院内，他再没见过江暄一面。
他已经开始去见心理医生，胸口的疼痛却从未轻减半分。
“我就看一眼。”
裴槐青抿唇，陌生而汹涌的感觉在他身躯内悄然滋生，顺着血管漫到四肢，他指尖微微颤抖。
“恢复情况我都发群里了，你还有什么看他的必要？”就算裴槐青表现得再可怜、再正常，江清懿都不允许自己心软。
她的犹疑和心软，都是对过去的江暄的二次伤害。
“我想——”裴槐青微张的口腔顿住。
面上神情微微顿住，像是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行动。
看到裴槐青这副犹豫踟蹰的模样，江清懿满腔怒火拔地而起，紧绷的火气顺着迫人的词句向外吐：“你想什么，裴槐青，我问你，你想来看小暄，是你真的觉得这样对小暄好还是出于你的一己之私？”
“你如果是为小暄考虑，就要清楚，他现在最不想见的人就是你和那个群里剩下两个人。”
她的声音落在消防通道中清晰，语气笃定：“如果你看他只是想要消除你那迟来的、没有任何用的愧疚，趁早把你的想法收回肚子里。”
“做好你们该做的事，不该想的不要想。”
江清懿手腕一扬，拎在手心的木把压进手心，她厉声道：“再有下次，饭盒和你一起回去。”
她撩起耳边的头发，故意道：“你知道想来送饭的不止你吧？”
林绪川对于她选择裴槐青的决定就相当不满，但经过她仔细评审，不得不承认裴槐青在菜品选择上是最合江暄心意的。
轮到裴槐青送饭时，江暄米都多吃两口，偶尔还会被饭盒里的小兔子造型糕点吸引，状似平常心咬住兔子耳朵，实则满意到眼睛都微微眯起。
太可爱了。
同样把午餐时间搬到病房的江清懿觉得自己的选择非常正确。
捏得圆嘟嘟的小兔子糕点她尝过一次，一口咬下去，白葡萄酒味顿时弥漫口腔。
内里的芯似乎是用白葡萄酒浸泡过，口感绵软，味道温润。原本有些涩口的酒精味被蒸发，留下更加柔和圆润的熟果香。
还挺能摸清她弟的喜好。
物尽其用，人尽其才。
抛开其他不谈，裴槐青送的饭确实有利于她弟，江清懿最终决定由裴槐青负责每周两次注射时的晚餐安排。
好不容易才获得送晚餐的机会，江清懿突然把这件事拿出来作为威胁，裴槐青自然想都不想就摇头。
他做的饭是最有利于小白兔恢复健康的。
空荡的消防通道间，他后退半步，“不会了，在他想见我之前，我——”
我不会再来。
仿佛有胶布封住嘴巴，逻辑告诉裴槐青，在江暄不想见自己的时候不出现是最好的选择。
可他用出十万分力气，连肌肉都绷紧，依旧无法说出话到口边简简单单的五个字。
“再有异议，回去熟读群规。”
女人的动作果断，“嘭”的一声在他面前合上消防通道的房门。
“群规……”
垂落在身边的手指攥紧裤缝，裴槐青很重地呼吸两声。
他当然记得群规当中的保密义务。
不是江暄选择了他们，是他们主动要提供信息素的。
在江暄主动说出自己的病况之前，任何人不得主动询问，也不得表现出任何异常状况。
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江暄不选择更舒服的治疗方式。
得知江暄生病的两个小时后，裴槐青打开毕业后再也没有打开过的网站，将该疾病目前研究状况以及几种治疗方法的优劣比较得清清楚楚。
人工试剂治疗的患者，在治疗过程中承担更大的痛苦，在治疗结束后也承担着更高的复发率和癌变率。
这是一条下策中的下策。
裴槐青不懂，为什么江暄宁愿放着他们的信息素不用，也要选择那条更危险更痛苦的路。
他迫切地想知道。
他的小白兔，到底怎么了。
像是身体和意识被时光撕碎，裴槐青融进所有曾经的经历中，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答案。
“姐我自己能行……”江暄捂着尚且残留痛意的脖颈，帮着江清懿推动面前的桌子。
“这点小问题，完全不影响我的正常生活。”
仿佛被当作手脚不方便的人照顾，江暄坐在床边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摆弄自己的手才好。
“你放在沙发上的手机响好多次了，可能是公司有事，你先去看看吧，我自己来弄就好。”从江清懿手中接过饭盒，又亲眼瞧着江清懿拿起手机出门，江暄悄悄松了口气。
虽然很感谢姐姐在这里照顾他，但他总觉得自己在耽误对方的时间。
囫囵吞枣咽下口中的饭，江暄一边咬着小兔子尾巴一边思索将注射地点改为自己别墅的可能性。
腺体治疗起来并不算麻烦，每周两次到医院的无菌病房进行注射，之后转到普通病房，待够三个小时，等待腺体破开的地方长起来，确认没有任何异样，就能从病房离开。
治疗期间需要保持心情舒畅。注射后的24小时不得剧烈运动。
再配合些口头的药物，就没什么需要注意的了。
要不是医院说他病了，江暄根本没想到自己得了这么严重的病。
腕上的智能手表振动，江暄翻过手腕，跳出的弹窗闯入视线。
“——先这么说。”
不顾助理在手机里慌乱地挽留，江清懿按下挂断键。
医院窗外的夕阳斜映在地面上，晕开一片暖光，橙黄的暖光笼罩中，神色悲怆的病人家属在走廊上来去匆匆。
而他们手中或携或推或抱的病人神情麻木。
江清懿攥紧手机，试图用掌心的疼痛唤回自己正愈演愈烈的仿佛感同身受的悲戚。
她是幸运的。
幸运地留住了自己的弟弟。
她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走廊中的景象深深映入眼底，江清懿深呼一口气，重新推门走进江暄的病房。
Alpha才吃了几口的饭盒敞着，病床上空无一人。
“屋里的病人呢？！”
江清懿慌忙转头，抬起手臂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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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走廊上端着换药盘的护士。
“不在屋里吗？”
护士探身进门看，确认屋内空无一人后，皱着眉头退回到门口，“怎么回事，我看几十分钟前才注射过？”
护士把手里托盘顶到腰间，空出一只手拿出腰间的手机。
“说了不要乱跑，不要乱跑，万一感染……喂——”
江清懿等不了护士联系前台，走廊里不知哪里又或者哪里都有的啜泣声不时响起。
她冲出门，在偌大医院中仿佛无头苍蝇，这条窄长的、只能容两人对向通行的走廊一瞬间成为丛林里的独径，岔路丛生，处处可藏人。
手里的手机一直显示通话中。
江清懿一把推开消防通道的大门。
亮起的灯光中骤然出现一道人影。
“你没事吗裴总，还站在这里？”
忙里还能刺一句。
神情中的焦急却是怎么也藏不住。
“发生什么了？”裴槐青的心脏忽然剧烈跳动起来。
多一个人也是人。
江清懿迅速安排：“小暄不知道去哪了，待在病房外有感染风险，你往下我往上，找到人给我发消息。”
动作利索转身就要离开，江清懿又一把拽住裴槐青袖口。
“不许让他看见你。”
“好。”
裴槐青点头。
对于裴槐青的承诺，江清懿也不能十拿九稳。
只是事出紧急，她只能暂时选择相信对方。
希望是自己先找到。
顺着楼层从下往上找，不知推开第几道安全通道门时，手机弹出一条新消息。
松了口气的同时，江清懿寻到电梯去往一楼大厅。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与此同时，手中的通话终于被接通。
“喂，姐，我刚出了下门，很快就回去。”
似乎是想到江清懿会说什么，江暄很快坦白自己的“罪行”。
能有什么事，随着距离靠近，被江暄挡住的身影逐渐显现。
江清懿的唇线拉直，面无表情站到两人中间。
“爸，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季景中身上穿着运动服，似乎才从球场上过来。
“有个球友脚扭了，还挺严重，我们送他过来……”像是突然想到江清懿黑脸的原因，季景中眉头微动，“我就是问问小暄在不在附近。”
是想说他还尊着群规是吗——江清懿眼神一动不动。
被女儿那样盯着，季景中挠了挠后脑，主动告别道：“那我去看看球员，你们忙你们忙……”
他抱歉笑笑，转身拐进一楼拐角墙后面。
“……我以为是爸伤着了。”
在姐姐陡然转过来的眼神中，江暄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他见过江清懿训斥江觅的时候，看上去人凶极了。
“他们有手有脚，什么事不能自己处理？”
“再说他们处理不好，还有我还有小觅。”
江清懿咬着后槽牙，对亲爸的行为嗤之以鼻。
就是想趁机会见见江暄，还整这一套。
“小暄……”江清懿还想再说什么，注意力被不远处的骚动打断。
两人的视线一同望过去，不知怎么地，江清懿心头忽然弥漫几分说不清的雾气般朦胧的不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