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很奇怪
江暄尽可能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和杨芊的交流中。
另一个人的手掌正缓慢却强势地摸过他每一根手指。
尤其在无名指上，摩挲许久。
埋在狗毛之间，仿佛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秘密。
这样狭小的空间里，江暄莫名有种和前夫偷情的感觉。
裴槐青一般不会离他这么近的。
江暄平复着肢体接触带来的呼吸波动，在电梯抵达地面一层前，挣扎脱出自己的手掌。
小马尔济斯刚落到地上，就仰着水汪汪的圆眼睛看着他。
还好小狗不懂。
江暄略显心虚地移开目光，笑着和即将出电梯的人道别。
似乎连两人之间的隐秘交流也一并送出门，随着电梯门合拢，两人又恢复成一前一后站立的模样。
江暄目光落在楼层显示屏处，思绪却已经飘远。
裴槐青刚刚在干什么？
他是主动牵手了吧，裴槐青为什么会突然做那样的动作？
因为要离婚？
不能吧……
克制着向后转身探究的想法，江暄深深吸口气。
真的很奇怪啊突然这么一下
被奇怪的思绪扰乱，直到两人走到车前，江暄想起裴槐青手中的自己的行李箱。
应该等裴槐青拿一段路就接回来的。
还好东西装得不多。
“我来。”
裴槐青手肘微撑，将行李箱送进后备厢。
几乎贴着手臂蹭过的行李箱边缘，江暄低头去看，以为有羽毛划过。
裴槐青真的很体贴。
于是江暄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就被送进车辆副驾驶座。
这不应该是他的车吗？
裴槐青伸出手来，自动配合的人已经把自己的手机放上去了。
可裴槐青前倾的身子没停，江暄并非出自本意地瑟缩一下，头顶蹭过一片温热的胸膛。
他应该习惯的。
丈夫是会帮他的法定配偶系安全带的。
仿佛淡雨溶进泥土散出的气味，手指摸到干燥鼻间的江暄才意识到这是裴槐青的信息素。
对于优性Omega来说，控制信息素并不是难事。
裴槐青最近似乎总是失控。
才注入过的裴槐青的信息素在他颈间跃动起来，才标记过的腺体很容易受到标记信息素的影响，潮雨中渐渐飘起桃子味。
很细微的桃子味，却为车厢里每一缕潮雨染上薄薄一层甜味。
是才开始成熟的果桃被淅淅沥沥的天雨拥抱。
极微小的停顿之后，裴槐青面无表情坐回座位。
“地址。”
扫脸畅通的手机让他话落已经打开地图界面。
指尖微滑，几个地点在他脑中已经连成江暄日常的地图。
除了已经不再需要导航的家和地图，江暄最常去的，是城内一所地标性双子塔。
完全对称的布局结构，全国第一的高度，让双子塔中的平凡的食物染上城市夜景的浪漫。
不过江暄之所以去，大部分是由于饭局。
觥筹交错间，再美好的夜景也只能沦为囫囵吞枣的模糊背影。
再往下的搜索记录，是离城区不远到有点远的距离内的几座山。
江暄经常徒步。
对方的运动手表里保存着每一次徒步的记录。
没等他继续往下滑，手机被拖出他的手心。
捏着手机前置摄像头的人手指轻轻一动，就把倒着朝向自己的手机转回一百八十度。
“万海郦景6号楼。”
搁置太久的房产就是容易忘，刚刚思索的时间里，江暄差点以为自己今天的搬家大计到此为止。
裴槐青的手伸过来。
“手机在车内就能感应到。”江暄拒绝二次把手机递出去的要求，把投完导航的手机塞进口袋。
今天周末，他上身套了件浅色薄衫，下身是条牛仔裤，未经打理的发丝蓬在额头周围，立体的五官不自觉带上些少年气，和主驾驶在休息日也穿着西装的人截然不同。
好似两个年纪。
江暄很少在裴槐青面前这么穿。
两人同进同出的场合，江暄大多也穿着西服套。
浅蓝色的牛仔裤在裴槐青余光里像条小河，流淌着、波动着，在车座车饰组成的峡谷中自由穿梭。
他没怎么见过这样的江暄。
几次红灯都忍不住将视线转到旁边。
另一边，已经把注视融进生活的江暄行至半路才反应过来一件事。
让前夫送自己回家，他此刻的心安理得会不会不合时宜。
说来也怪，离开他们共同的家之前，江暄攥着行李箱拉杆的手指僵硬得不成样子。
离开和舍掉总是难得，人是拥有惯性的动物，身体存在是这样，思想存在也是这样。
他已经习惯那个冷冰冰的家里有两个人，习惯找到自己的位置，也习惯默默在裴槐青身后。
如同淤泥，他越想脱离越拽着他下陷。
过往他付出的情感和时间，也成为淤泥深处的致命海草，等待着纠缠他的躯体与灵魂。
让他临门一脚频频犹豫。
毕竟追了这么多年，万一、万一下一次裴槐青就真的爱上自己了呢，江暄仰靠着车窗视线透过玻璃。
擦洗干净的玻璃仿佛不存在一般，街边路景清晰明亮。
眼睛看不见玻璃，额头冰凉僵硬的触感做不得假。
决定离婚之前，江暄也没想到，他们竟能和谐到如此地步。
连搬家都由裴槐青亲力亲为。
如此贴心，如此不谈挽留。
就像划过脸颊的雨滴，在细微触觉被感知到前，从天上掉下来的雨珠已经砸得面目全非。
被淋的人还要犹豫。
那一抹微凉是天外坠下的雨还是我感觉的欺骗。
江暄的离开就是这滴雨。
他离开许久去，也当无人在意。
人很多时候只是不接受，不接受自己的不被爱。
而一旦接受，人将能心平气和接受这世上一切再生苦境。
车程大半，江暄出门前汹涌的心情已经完全平复下来。
真正走到这一步，他竟然也没有想象中这么悲伤。
停放在大腿上的手机在震动，江暄顺势翻过倒扣在腿面的手机。
正巧锁屏处的信息提示蹦到脸上。
—大川：[行程分享]
—小觅：“哥，绪川哥说明天落地，我想去接他，可以吗？”
林绪川几周之前就和他说过6月要回来，没想到日子过得这么快，身为十几年好友，江暄自然不会缺席这位几个月才能见上一面的大忙人。
江暄先从和大川的聊天框里挑出一张表情包。
<鸭鸭收到！>.jpg
是一只带着军帽的白羽黄嘴黄脚蹼的柯尔鸭，抬着一只大张的脚蹼和半截翅膀，圆滚滚地被人p上收到二字。
是十几年前林绪川养的宠物，被江暄拍下来做成了表情包。
不知道江觅怎么突然这么积极，明明林绪川走之前两人才吵过架。
江暄询问过林绪川的意见，才转头回来和林觅说一声好。
明天刚好周天，他还能带林绪川在北江逛一逛。
作为abc，林绪川还没怎么好好逛过他的祖籍城市。
他和林绪川在很多年前就达成共识，这是遗憾。
中国人总是牵挂的。
牵挂同源的血脉家人，牵挂承托代际长大的土地。
—大川：“我明天落地要先吃火锅。”
—大川：“中国之外，没有任何好吃的火锅！”
—大川：“没有！！”
—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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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Hot pot，Hot pot，我林绪川来了！”
江暄笑着预约了中午的火锅店，才折回聊天软件回了声好。
这张脸很神奇，白皙的暖色皮肤散发着淡淡荧光，凸出的T区仿佛山脉脊梁，拐角靠前的颌骨内收，建模的立体感油然而生。
宽缝双眼皮嵌在深陷的眼窝，双C线中勾勒的阴影压住面部，照在面部似两只月牙。
这样一张矜贵脸庞，只需要点点笑意，就会遽然融化，仿佛春日将来的山脉，绿意顿生、河脉流动，无限情意绽放其中。
久别重逢的喜悦和即将同行的期待一经发散，江暄原本只剩了了的郁结打着圈消散在胸口。
他胸口一轻，落在扶手箱的手指点出节奏。
窗外正掠过北江有名的打卡点，排着长队等着拍照的人正三五聚首聊天，队伍最前面的则是紧张地整理着自己的妆貌。
几十分钟甚至一小时多的排队，灼灼日光下换来拍照时间里，镜头连闪，势必出片的模特不停变换姿势。
几十秒的时间，排队的人换了一轮又一轮，重复着前面的行为。
排队时的困倦一扫而空，生机勃勃的精神面貌令人艳羡，落在江暄眼里却只剩下洒满视线的烈日。
江暄唇角的笑容微顿，面上浮现些许苦恼，他手指不停点开和林绪川的聊天界面。
—J：“你明天舟车劳顿，应该没有精力拍照？”
—大川：“你在开什么玩笑！我出门必出片。”
这才是真正的匠人精神。
江暄幽幽叹口气，在手机备忘录中敲下一串物品。
遮阳伞、小风扇、清凉油……
补光灯要不要用啊，他看着尚未回消息的界面，忽然想起自己身边有个现成的热爱拍照的Omega。
车开得太稳，裴槐青又一句话不说，他差点都要忘记身边的人了。
前夫不用白不用。
摩挲着手机边框，江暄略沉吟，问道：“裴槐青，你拍照的时候，觉得补光灯和反光板哪个好用些？”
这句话落在裴槐青冷冰冰的脸上仿佛八竿子打不着。
但从第一次加上聊天软件好友开始，江暄就知道对方是个喜欢发照片的人。
时不时就在朋友圈中甩出九宫格。
Omega用仿佛坐在会议室的严肃面容，一本正经拍着惨不忍睹的游客照。
江暄好歹大学时也是参加过摄影社团的人，实在看不过去对方的出图方式，自告奋勇承接两人在一起时的拍照方式。
肯定会有有人发现拍照方式的突兀变化吧，江暄连着几次暗戳戳地期待评论区有人问。
可惜直到现在，他想要看见的提问还没有出现。归咎于他和裴槐青的共友太少，每次点进裴槐青的朋友圈，只能看到他自己孤零零一个点赞。
也不是没想过直接看裴槐青的聊天软件，但他怕对方觉得自己太没有分寸，这事索性就搁置下来。
还以为能看到彩虹屁。
江暄微微叹口气，在Omega冷淡的声音里打下“补光灯加强版”三个字。
应该万事俱备，江暄细心地重又检查一遍清单，一件件加到外卖购物车中。
“我和你一起。”
“嗯？什么？”
江暄从备忘录里抬头。
裴槐青目视前方道路，重复道：“我和你一起。” </鸭鸭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