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房间里落针可闻, 无论是程骥还是孟书洲,两人的眼神中都写满了如听天书般的不可思议。
孟书渺在床边坐下来,苦笑一声:“不相信是吧?别说你们不相信, 最开始就连我自己都在怀疑自己, 一直在想那十年的记忆到底是我真实经历过的, 还是说只是我凭空臆想出来的, 这也是之前我一直都没有开口告诉你们这半年我究竟去了哪里的原因。一直到今天看到太后和欣贵妃真真实实地出现在我面前,我才敢笃定, 那就是我真实存在的十年穿越经历, 不是我脑子出问题臆想出来的。”
听她这么说着,两个男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公园里那三人的奇怪穿着和违和的言行举止。
程骥想起上午从苏医生的心理诊室回来的时候, 孟书渺在车上说她穿越的事。
而孟书洲更是不期然地回想起前段时间妹妹去寺庙立的那几个往生牌位和供灯, 上面那什么“巽姑姑”的名字。
如果说事实是这样,那么也就能解释得通为什么孟书渺当初失踪的时候像忽然人间蒸发一样,哪怕投入再多的人力物力、用尽最先进的侦查手段也找不到她的原因了。
超自然的存在,确实很难用科学解释,
可是,这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太离谱了!
孟书洲觉得自己此时就像是被人在后脑勺上打了一记闷棍一样,脑子有点混乱晕乎, 他现在的四位非常混乱。
程骥倒似乎接受得比孟书洲更良好一点, 他看着孟书渺,声音放放得很低:“你说你是公主,她们一个是太后, 一个是贵妃,还有一个皇子,但你这么抗拒她们,你在那个什么卫朝是不是过得很不好。”
如果过得好, 也不用经常噩梦不断到需要去看心理医生的地步。
闻言,孟书洲也看向孟书渺。
孟书渺说得比较简略,避重就轻:“我被送去和亲了,逃出来的路上就又穿越回来了。”
说着,她闭上眼睛,手撑着额头捂着她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不想去回想,声音中充满了疲惫:“如果你们不相信,可以去找她们查查看,应该能查到一些东西,能佐证我说的,比如他们的言行举止之类的……但是我不想见到她们,我现在就只是我孟书渺,不是什么五公主,我不想和她们有任何瓜葛。”
“已经在调查了,放心,我们一定会弄清楚的。”
孟书洲来看到这个样子的妹妹,他站起手走上前,轻轻将她搂进自己怀里,拍着她的背安抚着……所以,一定是过得很不好,吃了很多很多的苦吧。
兄妹俩进入青春期长大以后,就几乎没有再这样亲近过。
孟书洲似乎也接受了这些本该荒诞离谱的说法:“渺渺你别怕,我们都在,不会再让他们靠近你伤害你了。”
孟书渺在哥哥怀里靠了一会儿,汲取他的温暖,而后抬起头来,看看孟书洲再看看站在一边的程骥,问道:“你们是不是已经有她们的一些线索消息了是吗?”
程骥和孟书洲互看一眼,确实是有一些,程骥拿出手机,调出一张图片给孟书渺看:“这上面的黑衣男人你认识吗?他把这三个人带走了,他也是那个朝代穿越过来的吗?”
孟书渺盯着那稍显模糊的图片认真仔细查看对比,最后摇摇头,“不认识,他把欣贵妃她们带走了?欣贵妃认识这个现代人?她们去哪里了?”
程骥回答:“暂时还不知道,还在查,不过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现在只等查到这个黑衣男子的身份信息了。
……
至于这个带走欣贵妃和太后的人现代黑衣人到底是谁,答案很简单,就是套着何永光外壳的荣王,阿荣。
说起欣贵妃和太后,在公园长椅上挨冻时倒并没有注意悄悄离去的那对年轻男女,两人满脑子都是对这个和卫朝风格完全迥异的未知世界的恐惧。
南方城市刚步入冬季的天气,说冷还不是很冷,但也绝不暖和。
欣贵妃身穿一袭单薄内穿的素纱抹胸襦裙,没有着外裳,头上乌黑秀发挽着髻但早已卸了钗环,此时发髻松散,她被冻得有些面色发白,紧紧将自己已经快要哭哑了嗓子的儿子搂在怀中,一直在小声地安慰着他。
太后倒是穿得整齐厚重些,平袖口的修身长袍外面还穿了一件绣有福寿八宝纹样的绛紫色对襟氅衣,头上的发髻随也显得有些凌乱,但还是簪着一支古朴低调的凤头纹玉钗的。
她在来到这地方之前,正在她寿安宫的佛堂里捡佛豆做晚课,因此穿得倒是挺齐整的,只是她们穿过来的地点是在公园后面的半山上。
当时下了一夜的大雨,直到快天亮是才停,山上露水重湿气大,她在山上一个凉亭里躲了大半夜,一把老骨头折腾得不轻,眼下下山来,冷风嗖嗖的无处可躲,再名贵的罗衣也抵挡不住南下的西伯利亚冷空气。
太后不停地拨动着被她一起带到这个世界来的佛珠,双手合十,一会儿拜拜天,一会儿又拜拜地,虽然也被冻得瑟瑟发抖,但瞧着倒还挺有精神头的。
这奇怪的三人行组合,让从她们跟前经过的路人们频频回头,这个公园里穿汉服的并不罕见,但这样怪异的组合到是第一次见。
远处有一个热心的大妈朝着这边走来。
韩大姨臂膀上别着红袖章,她是山下公园所在的社区街道的党员志愿者,原本她是在公园里和一些老伙伴们晨练的,刚刚有认识的人给她指着说这边有三个看着挺奇怪的人,在那边长椅上好久了,其中还有一个一直哭闹不止孩子,韩大姨又是警惕又是热心,就想过来看看什么个情况。
离得近了,一看是这么瑟瑟发抖可怜兮兮的三个老弱妇孺,韩大姨操着一口江市本地口音的普通话关切问道:“呦,这是怎么的了?怎么都穿这么少,你们不是我们附近社区的人吧?我从来没见过你们,还是回家去吧,有什么问题好好沟通,你们看你们大人这样,小孩多受罪啊。”
或许是在韩大姨的和善态度中感受到她没有恶意,欣贵妃低头看看怀里冻的嘴唇有些发白的儿子,咬咬牙,强忍住内心的对这个陌生环境中陌生人的惧意,与韩大姨小声交谈道:“这位婶子安好,敢问此处是为何地,吾儿生了病,可否施施恩帮帮我们母子?”
韩大姨听得稀里糊涂的,只觉的这姑娘看着年轻也极漂亮,怎么说话乱七八糟的,生病了那就去医院呗,不过看这三人穿得奇怪又单薄一齐瑟瑟发抖的模样,韩大姨还是古道热肠地把三人带去了里公园不远的社区服务中心,各自给倒了杯热水。
不得不说太后和她的皇帝儿子真是母子,一样的多疑谨慎,对人充满了防备之心,在欣贵妃想给发烧到嘴唇干裂的儿子喂口热水的的时候,被她一声厉喝制止、
来历不明的水食不入口太后觉得这是作为皇家的人该有的基本警惕之心。
韩大姨看着被骂了一句后真的停住了手犹豫着不敢给儿子喝的欣贵妃,暗中咋舌,心道这果然是一对婆媳,这做婆婆的看着还挺凶。
做惯了家庭矛盾调解工作的韩大姨,这会儿心里的天平已经向欣贵妃这个做儿媳妇的倾斜了。
如果不是看儿媳妇怀里的孩子已经烧得小脸通红她高低得给他们好好调解调解,这个家庭一看就是婆婆太强势了,什么恶婆婆连杯水都不让发烧的孙子喝,儿媳妇都快急哭了,她在这儿问关于这家男人的信息,想着让她们家里男人赶紧来接孩子去医院。
谁知这儿媳妇开口还没说两三个字就又被这个婆婆凶巴巴打断,让她住嘴,不准多说。
更要命的是这个软弱的儿媳妇还真就忍了不说了。
韩大姨有点来脾气了,而就在大姨都准备打电话喊救护车的时候,阿荣进来了。
他是来领奖品和奖金的。
永光超市就在这附近不远,那个店铺也归这里的这个社区当中,前段时间社区街道办联合城管一起搞了个文明规范经营不占道的联合专项活动。
何永光的超市被列为示范经营商铺整改,后来评了个先进奖,一千块钱和一个纪念保温杯。
这事情是原来真正的何永光还在的时候办的事,但到今天社区才通知阿荣来领奖。
若是以前还在卫朝做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将军王,那阿荣自是不屑这点子小钱的,更不值得他为此特意屈尊跑一趟,但现在他成了何永光。
阿荣做了一段时间的何永光,也清楚认识到整个人的经济条件其实非常一般,不工作不赚钱就会坐吃山空,何况皇帝陛下来了以后他支出了一笔巨额开支,现在还有好几张嘴等着吃饭,现在他花钱的速度远比小超市进项赚钱的速度快得多,这一千块钱他得要。
等进了社区服务中心,领了奖金奖品,刚准备离开,转眼他就瞥见了坐在角落里的太后和欣贵妃。
阿荣震惊得像被雷劈了一样。
荣王和别的执掌兵权军功慑主的将军是真不同的,他完全由皇帝培养扶持和操纵,仆从主的思想像烙印一样被深深刻进骨血之中,当看到太后和贵妃,他第一反应是震惊,然后就是想到必须要第一时间汇报给他的主子。
另一边在永光超市休息室闭眼养神的高宗烨收到了阿荣的消息,震惊程度倒没有之前遇见皇后时那么大了。
不过对于他的老母亲以及目前最受宠的宠妃和幼子,高宗烨还是有几分感情的,不想之前面对孙皇后母女时表现得那么冷漠。
于是他当即命阿荣将她们带回来。
但太后和欣贵妃不认识阿荣,不肯跟他走,阿荣就开了和他主子的视频通话,这是高宗烨最近刚学的,有事就给阿荣播个视频发号施令。
看到视频里的皇帝,太后和欣贵妃最初震惊到以为见了鬼,即便高宗烨好说歹,但她们还是心中充满了疑虑,只是最后对于身处陌生位置环境的恐惧略胜于对在手机那头皇帝真实性的怀疑。
于是两个人带着已经烧得小脸通红的六皇子将信将疑地上了阿荣的小面包车,一路被载到了他们目前所居住的小区。
下了车还要走一段路才能到单元楼。
一路上走过来,看着这些颇具年代感的古老建筑,墙壁上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爬山藤,两旁有些年头的绿化大树枝繁叶茂绿意森森,遮蔽了不少阳光,越往里走就越显得僻静幽深。
欣贵妃实在无法相信圣上眼下竟会住在这样的地方,这男人当真不是蒙骗妇孺的拐子吗?
太后没有出声,手里的佛珠却越拨越快,她刻意走慢了两步落在后头,不动声色地将自己遮挡在欣贵妃身后。
欣贵妃一手勉强抱着昏睡中的儿子,在阿荣不注意的时候另一只手在墙角边堆叠的废弃砖块上快速地摸了板块转抓在手里。
而当拐进单元楼后,楼道的公共路灯坏了好久了一直没人来修,里面光线昏暗伸手不见五指,阿荣现在学聪明了,进出随身带着一个手电筒。
电筒一亮,就着这昏暗的光线阿荣带着两人往楼上走,他们住的房子在4楼,越往上走,哒哒的脚步声传来的回音就越发绵长。
“哐啷当——”
阿荣不小心碰不知是谁家堆在楼道间的废品,一时间哐哐啷啷一连串的声音不断响起,整个楼道内都是回音。
“啊……”这样欣贵妃脑子里紧紧绷直的那根线终于啪一下断了,这一刻她神勇无比,一手抱着儿子,一手举着那砖就朝阿荣的后脑拍去。
“啊——”阿荣一声惨叫,曾经统领数万黑甲军的大将军捂住了自己的后脑勺。
至于太后,在那些瓶瓶罐罐被踢到的第一时间,她就已经转身,嘴里念着阿弥陀佛,倒腾着老胳膊老腿飞快朝楼下跑去。
这番动静着实不小,4楼左边的那户人家悄悄打开了一条门缝,透过外面的防盗门,透过门缝,从屋里漏出一些光线来,皇后孙兰素小心翼翼的探出头来查看情况,不期然和砸完人以后有些懵圈没有来得及跑的欣贵妃四目相对。
两位在后宫中斗得你死我活的宿敌换了个时空,在陈家湾小区的楼道口再次相遇了。
第32章
清早, 天色还是灰蒙蒙没多少亮光。
住在陈家湾小区402的刘文兵还在床上熟睡中,忽然“哐啷”一声不锈钢器具重重砸在地上的响动将他从睡梦中一下惊醒。
紧接着又是一阵重重的砸门声传来,通过传导, 震得刘文兵的床都跟着细微地颤了两下。
这里是老小区, 根本没有隔音一说, 楼上楼下左右邻居但凡动静稍微大一点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刘文兵睁开还布着红血丝的双眼, 然后有听见隔壁传来女人有些尖利的哭叫声:“啊啊啊滚——此处明明是我先来的,这是我和我母后的寝室, 本宫的床, 凭何要让给你这个贱妇和你儿子!父皇让我们住这儿的,你滚出去!滚!阿荣, 将她们母子俩给本宫赶出去!”
又来了又来了!
这群看宫斗剧看得脑子坏掉的神经病, 什么父皇母后哀家本宫的,自从隔壁那老何家搬进来这几个神经病之后这日子就没消停过。
刘文兵拿过手机看了看,才早上的5:31。
他是专职外卖员,白天跑外卖, 晚上就做代驾,忙的时候要凌晨过后才能回家,昨晚上他是快两点了才回来的, 还没睡几个小时就被隔壁那帮子神经病给吵醒了。
因为没有足够的睡眠, 太阳穴钝钝的痛,已经忍了好几天的怒火终于还是忍不住爆发了,他从床上跳起来, 穿上鞋子,一把拉开了卧室的门。
以此同时,刘文兵旁边的房间开门冲出来一个满脸怒意、胳膊上纹着飞龙的大汉,两人目光在半空中交汇, 然后很有默契地一齐朝门口冲去。
402是被二房东改建过的群租房,房租低廉,住着五户人家,这些人经济压力都比较大,因此工作很辛苦,时常有人忙到深更半夜才会回来休息,睡眠时间对他们来说都是非常宝贵的。
两人怒气冲冲地冲到401门口,将那扇防盗门拍得哐哐直响。
“开门!给老子开门!”飞龙纹身的大汉粗声粗气地喊着。
这时候401屋里的叫骂女声已经停止了,此时已经安静得听不到一点响声了,在刘文兵和纹身大汉的持续拍门声中,401的房门才慢吞吞打开了,露出一个缠着纱布的脑袋,隔着防盗门朝外看过来。
刘文兵和纹身大汉同时惊诧了一瞬,但并没有问什么,刘文兵没好气地开口对阿荣说道:“我说老何,你家来的这都是一群什么亲戚,有没有一点公德心,看看现在是几点?你开小超市白天有的是时间可以打盹补觉,可我们不一样,再这样我们真的要报警了。”
纹身大汉更是不客气,手指指着阿荣的鼻子直接骂道:“要吵就去楼下垃圾站吵去!什么父皇母后的,闲出屁来看电视剧看傻了吧,何永光老子警告你,管好你的这群神经病亲戚,今天这是最后一次,明天如果休息时间还这样,别怪老子不顾年这几年的邻居情面,妈了个巴子,能住住不能住就给老子滚!”
顶着何永光壳子的荣王被劈头盖脸一顿骂,脸色青了紫紫了黑,这要是还在卫朝时,皇室以下但凡有人敢这样指着他的鼻子骂他,他已经一刀过去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但这里不是卫朝,脑子里存的那点关于现代的记忆不允许这么做,不然他会付出惨痛的代价,而且何永光中年发福的身体也根本不是面前两个年轻力壮的男人的对手。
于是他唯唯诺诺地应了几句,表示今后一定会注意的,刘文兵和纹身大汉这才罢休转身回402去了。
阿荣关上门,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平息心中逐渐起波澜的躁意,、后才转回身来,用力捏了捏拳头,而后冲着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盘腿闭眼拨佛珠的太后恭敬作揖,“回太后,已经处理好了。”
太后睁开看了阿荣一眼,淡淡应了一声嗯,又闭上眼继续入定去了。
这时候高宗烨穿着一身顺滑的丝质睡意从主卧出来,面色也不大好,他先给太后请了安,然后抬头冷声问阿荣:“你的那机子呢?”
阿荣闻言脸白了白,犹豫半晌后才指着旁边一间卧室的门明里暗里地指摘:“昨晚……昨晚六公主拿走了,说借一晚今日一早便会还给属下,公主命属下不可告知任何人,属下想着无甚大碍,亦不敢忤逆公主之令,便给了。”
“你将朕的话当耳旁风?”高宗烨冷冷地看着阿荣。
阿荣忙俯首认错,“属下不敢!”
高宗烨不再理会,转身朝六公主所在的那个房间走去,此时的宝安公主高钰英缩在里面正安静如鸡。
房门被打开,高钰英看着门口面色阴沉噬人的父皇,下意识朝自己母后身后瑟缩了一下,动了动嘴唇小声喊道:“父皇……”
高宗烨大步走过去,一把夺过还被高钰英我在手里的手机,而后直接扬起手臂,毫不留情,狠狠一耳光甩在了高钰英的脸上。
高钰英惊叫一声,却不敢再躲避,少女白皙柔嫩的脸颊立时浮起一片红肿。
宝安公主一直是宫里最受宠的公主,甚至好些皇子见了她都得恭恭敬敬,因为她长得最像父亲,又是嫡公主,帝后对她都格外宽容,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被皇帝打也是第一次被人打,看着自己父皇这样一副凶狠到要吃人的模样,高钰英连哭都不敢了。
“圣上!圣上息怒,宝安她知错了!”孙皇后见状赶紧跪地求情。
高宗烨却不理,只冷冰冰看着自己的女儿,就像还是那个在龙椅宝座之上掌控着所有人生杀大权的帝王,“朕可曾警告过你,在此世界需警惕小心,切不可玩物丧志,不要看那机子里乌七八糟的玩意儿,你是将朕的话当成了耳旁风了?竟敢阳奉阴违背着朕问阿荣强要机子!”
高宗烨不想屋里的所有人看那会发出声音有画面且可传讯的神奇机子,包括阿荣,都被他要求限制手机的使用时间。
因为这些日子以来,高宗烨自己也研究翻看了一些手机联网后的内容,越看越令他心惊肉跳,手机里传递出来的有些画面、文字或直接或间接地表达出来的另一种思想和意识形态让高宗烨这个封建集权的帝王隐隐感到不安和恐慌。
现在的他没有能力封禁销毁这些东西,能做的就是尽量不让身边这些尊他为天子帝王的人接触这些东西。
他现在已经知道这个国家没有皇帝,没有王侯,分不出三六九等。
高宗烨感到害怕。
“父皇,儿臣再也不敢了,请父皇息怒!”宝安公主跪在地上认错恳求,都没有勇气抬头看她那高高在上的帝王父亲一眼。
在一旁看好戏的欣贵妃轻哼一声,轻声细语地火上浇油:“圣上,臣妾本不该说的,但昨晚宝安公主把玩了那机子一整晚,昀儿好不容易病才好些,臣妾怕她吵醒了昀儿,就提醒了两句,公主还不太欢喜了。”
孙皇后眸光如刀砍向欣贵妃。
高宗烨眼神冰冷,对孙皇后母女道:“以后这屋子就贵妃和昀儿住,你们搬出去外头搭帘子,现在就滚出去,去阿荣那儿拿钱,买早食去。”
他对欣贵妃这个近些年最宠爱的貌美宠妃和幼子还是愿意在有闲心的情况下多偏疼两分的。
孙皇后和宝安公主恨得牙痒痒却不敢再有任何异议,她们怕真的惹恼了皇帝,她们会被赶出去,只能低头退出房间,朝阿荣要了些零钱,出门去买全家人的早饭。
门一关上,往楼下走,高钰英就开始咬牙切齿地骂,骂欣贵妃是个贱人,骂荣王故意害她,也骂这破地方竟让她和这么多人拥挤在那么小的一间屋子里受委屈。
孙皇后也不再阻拦,她心中亦是恨毒了欣贵妃,两人在卫朝时就斗得热火朝天,那时欣贵妃有皇帝撑腰,她是正宫皇后又有孙家给她做后盾,可现在不一样了,她一朝之间什么都没有了,离了皇帝她们母女连个安身之所都没有了,而圣上却依旧是偏心那小贱人母子!
她现在得忍着,忍着总能让她找到机会的,她是皇后,无论在何处都是皇后,她以前可以花很多年伺机蛰伏斗倒仇人,现在就一定也可以。
她有的是耐心。
有的是耐心的皇后娘娘穿着阿荣从小区门口旧衣回收站捡回来的不合身米老鼠卡通图案旧毛衣,垂下眼眸,遮去里面的阴狠算计。
母女俩走下楼,高钰英有些冷,搓着胳膊一路骂着,从单元楼门口骂到小区出口。
此时陈家湾小区里为数不多的几个车位,其中有一个靠近3单元楼下的一个停车位上不知何时静静地停了一辆低调的商务车。
孙皇后母女下楼的时候从这辆车身边经过,她们来这个世界也有些天了,对汽车从最初的恐慌好奇到现在的不以为意,并没有多看这辆车一眼,直接经过。
商务车车窗都贴着防窥膜,外面瞧着黑乎乎一片,车里面的人却能将外面看的一清二楚。
“根据我们查到的,这两个女人也住在401。”
驾驶室里一个看着面容寻常但很有精明干练的年轻男人指着从他们车旁走过的孙皇后母女对车里的其他人说。
坐在副驾驶的孟书洲扭头朝后看问自己妹妹:“这两个人渺渺你认识吗?他们也是那里人?”
孟书渺的目光透过车窗死死盯着那母女俩远去的背影,从牙缝里挤出字来:“是的,认识。”
不用明说,孟书洲和坐在孟书渺旁边的程骥听着就都心里有数了,这两个女人也是从卫朝穿越过来的,并且和孟书渺关系绝对不好。
坐在后排的沈乐乔半弓着身扒着椅背有点似懂非懂:“啊谁?刚刚那两个吗?我没看清,她们以前欺负过渺渺吗?”
驾驶室里的司机手又指向前面单元楼的一个方向:“就在那里,401的房主叫何永光,土生土长的江市本地人,16年前离婚,女儿判给了前妻,八年前他父母也都去世了,这几年来他都是一个人住在401,在前面淮水路上开了一间小超市维持生计,我们和周围的邻居都打听过。
大约半个月前,何永光带了个长头发长胡子的古怪男人回来401一起住,两人的关系好像很要好,同进同出,然后慢慢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何永光家里就多出来了不少人,有老人小孩,还有女人,句何永光自己对外宣称是来外地来江市借住在他家的亲戚。邻居们还抱怨,说这几天何永光家里老是有吵闹声,很扰民。”
说着司机将一沓照片递给孟书洲详细介绍:“这是我们在暗地里拍到的这一家亲戚的照片,那个老太太很少出门,那长头发中年男人偶尔会跟着何永光去小超市或者在周边溜达一圈,就刚刚那两个女人出来得比较勤快一点,我看就一直是她俩在买吃的回去,剩下那个一个年轻女人和小孩,年轻女人也出来过一次,就是之前公园里监控视频拍到的那个,那小孩好像病了,一直没有出现过,也没送去医院,所以很遗憾没能拍到清晰一点的正脸照。”
孟书洲拿过照片翻了几张,把剩下的往后传递。
孟书渺接过来,一张一张地翻看,看得她双眼越来越凉。
“怎么样,都认识吗?”程骥在一旁问她。
孟书渺语气倒是平静了下来,“除了那个何永光,其他人都认识。”
闻言孟书洲转头询问司机:“你们跟踪调查这几天,有没有发现何永光这一家子亲戚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司机认真回想了一下,回答道:“这倒还真有,402的租客和他们家楼上楼下的邻居都有反应,这一家人总吵架扰民,噼里啪啦的,还喜欢用什么父皇、母后、本宫之类的称呼词汇,大家说可能这一家人有什么遗传性精神病之类的,这次来江市借住在何永光家就是为了来看病。”
孟书洲深吸一口气,没有再说话,到此时,他基本已经完全相信了妹妹说的话。
而程骥手中拿了一张中年男人的照片,照片上这个中年男人身穿一件Loro Piana皮衣,长发蓄胡。
程骥看着照片眯了眯眼睛,这人他见过,就在前几天他带孟书渺吃火锅回家路上停车买水的那个小超市里。
何永光,永光超市……回想起当时这个男人神经病一样的言论和行为。
那就和渺渺说的都对上。
气氛有些无言又压抑的沉默。
只有沈乐乔因为尚不知全部内情,她今天是正巧碰上了硬要跟过来的,这会儿正一头雾水,“不是,这一家人到底怎么回事啊?”
孟书渺翻到一张照片,看着上面的孙皇后和隆明皇帝,灼灼的目光仿佛能将照片烧穿一个洞。
车里很安静,半晌,就听孟书渺忽然开口:“能想办法打他们一顿吗?”
话音刚落,车里其他四个人齐刷刷看向孟书渺。
第33章
“那个……渺渺, 你说什么?”
沈乐乔从后座奋力往前挤,看着孟书渺那严肃的神色,意识到她说的都是认真的, 没有在开玩笑。
于是沈乐乔的脸也一下沉了下来, 顾及有司机这个外人在, 她问得有些含糊:“那段时间是不是受他们欺负了?”
孟书渺这会儿暂时没空解释给沈乐乔听, 她抬眼看向车后视镜,和司机在镜子里对视, 目光那叫一个灼热, 认真问道:“可以吗?要多少钱?我来付。”
“呃……这个……”
司机一时间有点卡壳,他是被喊来做调查的, 可干不了这种活, 不过倒是认识几个做这种生意的朋友,但这种事又不好摆在明面上说。
司机偏转脑袋,询问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最终金主BOSS身上。
程骥的目光正专注在孟书渺身上,并没有看司机, 脸上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好吧,司机是有点子经验的,不否定那就是肯定。
司机师傅心思一转, 对着孟书渺期盼的目光说道:“这个……其实也不是不行, 我有朋友可以联系一下。”
孟书渺终于是露出来一点笑容,“好的那谢谢啦,麻烦告诉你的朋友, 要干净利索一点,价钱不是问题。”
说着她抽出手上那张皇帝和皇后同框的照片探身递给司机师傅,“就这两个人,其他人如果有难度的话可以就先放放以后再说, 但就他们俩排最前面。”
“渺渺……”孟书洲满脸惊诧地看着孟书渺,脸上的表情有些于欲言又止。
并非在震惊自己的妹妹居然会有这样阴暗冷厉的心思,他只是在想,他的这个妹妹,幼年时会因为电视新闻里因战争流离失所的难民而眼泪汪汪;长大了也可以爬进恶臭的垃圾桶里捡一只刚出生就濒死的猫崽,半夜定闹钟起来给猫崽喂奶,像养自己孩子一样。
这是一个心很软的姑娘,你与她素昧平生,她能对你伸出手释放善意,你若对她好,她会加倍回报给你。
可是,这段穿越的十年岁月里,他不知道她到底在这群人手里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大的委屈,才能让她碰到这些人的第一时间就满脸冰冷地要求先打他们一顿。
司机要了孟书渺的联系方式,说安排好后会让人联系她,事情保证做的干净利索,绝不拖泥带水留一点痕迹。
车里其他三人都非常默契地沉默当聋子哑巴。
几人又坐在车里静静地等了片刻,孙皇后母女俩就拎着大袋小袋的早饭返回来。
看着两人进了单元楼大门,孟书渺在心中暗想,看来目前来穿越到现代的这些卫朝皇室成员里,原本高高在上、娇贵跋扈的皇后娘娘和宝安公主处在食物链最底端啊。
孟书渺很有耐心,继续等待着,车里面的其他人也不催促,就陪着她安安静静地在车里坐着。
大概又过了半个多小时,单元楼底下的门口终于又有人出现了。
孟书渺看见那个叫做何永光的男人走在前面率先出了单元楼,恭敬站在楼外的一边站定等着。
后面就跟着卫朝的皇帝陛下高宗烨,然后高宗烨身边还跟了三个人,与孟书渺有过几面之缘的欣贵妃娇俏地挽着高宗烨的手臂,将他送出了单元楼门口,还依依不舍地替他整了整衣领,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她把头枕在高宗烨胸口爱恋地靠了靠。
“我呕——”
这一画面,引得沈乐乔一阵生理性不适,她指甲死抠皮质椅背,怪叫干呕:“我靠,这姐妹们儿长得这么漂亮她脑子没坏掉吧她!就算真的要傍大款老男人,可这谁家大款住这地方啊!她图什么啊?医生呢医生?哦买噶,我的眼睛要瞎掉了!”
孟书渺没有说话,就这样定定地看着,原来这个立于万万人之上视人如蝼蚁、让天下臣民跪拜敬畏的帝王,脱下了龙袍,换了一个地方站着,瞧着也就是那么一个发福的普通中年男人。
上演恩爱的皇帝和贵妃身后还站着孙皇后母女俩,两人看着欣贵妃和高宗烨,就站在旁边默不作声。
高宗烨和欣贵妃不知道说了句话之后就抬步离开了,原本等在一旁的何永光连忙在他身后,紧接着孙皇后母女也亦步亦趋地跟上,欣贵妃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后就转身折返回楼上去了。
车里的几人就这样看着这两男两女人朝这边走过来。
原来这就是皇帝啊……
现实和电视剧里果然还是有不小差异的,影视剧里的那些皇帝,哪怕人到中年,那也基本都是让那些外貌形象俱佳的中年帅大叔来演的,这个真正的皇帝怎么看怎么不像皇帝。
孟书洲看着这个一头长发的山羊胡男人,觉得也就那样吧,长相也相当普通甚至可以说有点小小的丑,圆脸宽鼻头,敦实略肥肚子微凸的中等身材,长得倒是白嫩,是那种扔人堆里一眼望去能让人脸盲找不出来的发福中年男人形象,不过脸上那神态倒是有几分当过皇帝的感觉,拽的二五八万似的,眼睛里都是精明的光。
高宗烨对车内人打量的目光毫无所觉,带着跟在他身后的三人从车旁经过朝小区出口的方向走去。
大家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程骥开口对司机说道:“后面你让人继续忍着盯着这些人,每一个都要盯紧,有任何情况随时告诉我,还有这个何永光,他的身份再往下仔细挖一挖。”
“好的。”
孟书渺将车窗降下一些,露出一双眼睛去看已经走远的何永光,其实她心里已经隐隐有了靠谱的猜测,这个人定然也是从卫朝穿越过来的,只不过其他人都是身穿而他应该是魂穿,魂穿到了这个名叫何永光的男人身上,就像她当初魂穿到李岁宁身上一样,这个人必定是和皇帝皇后他们相熟的,只是现在短时间内她还没清楚他的真是身份究竟是谁。
这边,高宗烨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给识破真实身份并且盯上了,他带着自己的皇后和公主一起去了永光超市。
从知道他被带来了这个异世界开始,高宗烨就没有一天不沉浸在因为回不去卫朝而起的无尽的怨愤中,在这里他什么都做不了,无法处理国政,不能批阅奏章,掌控不了他人生死,也再没有风云诡谲的朝堂风云让他翻云覆雨。
一腔帝王之术无处施展,他每天都有点无所事事,不是在陈家湾小区的房子里养神就是去永光超市里特意为他辟出来的小隔间里休息,偶尔还会出去附近转转,了解了解这个让他万分痛恨的世界,他还是想找找看能不能有什么可以让他回去的办法。
昨天社区的人通知沿街商铺和附近的住户,今天上午社区要联合区人民法院开展居民普法宣传,让大家有空的都可以去听听讲座。
普法,就是向民众普及当下国家所行律法知识。
高宗烨觉得也是够荒唐的,居然还费神费力去给蒙昧的百姓普法。
他不想他身边的人深入这个世界,但他觉得自己还是想着应该了解一下这个世界的一些东西的,就当做是知己知彼。
但今天阿荣要开车出去进货,进货回来还得搬货,所以高宗烨就把孙兰素母女一起带出来,看店加搬货,前几天阿荣大概给母女俩讲述过如何看店,这也不是她俩第一次来小超市帮忙了。
高宗烨威胁母女俩看不好店就滚,母女俩生怕被赶走,很是认真看店。
就这样过了一天,孙皇后母女俩先是认认真真看店铺,后来阿荣载了一面包车的货回来,两人又得帮忙搬。
阿荣现在是根本不把她们当皇后和公主,跟宫女一样使唤她们搬货,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自己拣着轻的那些方便面、零食箱搬,把沉重的饮料矿泉水箱都留个母女俩。
母女俩也看出来了,但敢怒不敢言。
从出生开始就被金尊玉贵娇养的皇后和公主,甚至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世界上存在重体力活这种事,即便两人搬一箱,搬得慢吞吞被荣王无比嫌弃,还是让母女俩累的两眼昏花嘴唇发白。
从天亮的时候一直搬到天黑,在搬到最后那几箱货时手脚虚软的两人实在是没有一点力气了,高钰英一个失力的沉重饮料一下脱手掉了下去,哪怕她已经尽快躲避了,但还是被砸到了脚趾,痛得她嘴唇瞬间失去了血色。
但高钰英不敢痛呼出声,咬着嘴唇死死忍住了。
孙皇后抱住她去看她的伤处,原本白嫩的脚趾已经一片通红,在不正常地微微痉挛。
荣王就在一旁抱臂冷眼旁观,没有任何要上前搭把手的意思。
母女俩默默流着泪,抱在一起,她们不敢哭出声弄出响声惊动现在正在后面休息间里的高宗烨。
从普法讲座回来的高宗烨一言不发就进了后面的休息间,当时他的那种神态和脸色太可怕了,实在太可怕了。
若还在卫朝,皇帝露出这般神情,那宫中怕是要血流成河了。
高宗烨的确心情非常糟糕,他去听了这个普法讲座,整场讲座下来,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里理解讲座开场的第一段话上。
这个地方,这个国家有一部根本大法叫宪法,讲解员开场就简单论述了宪法的核心宗旨。就那么短短一句话,精炼的文字,却让高宗烨百思不得其解,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他问旁边的人这句话具体什么意思,旁边的大爷是个热心的退伍老兵,只以为这是个好学的文盲,不但用手机帮他搜索了这句话里的那些专属名词,还怀着满腔热情声情并茂地用通俗易懂的语言向他做了解释。
然后,高宗烨彻底沉默了,整场讲座下来,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后面讲了些什么他完全没心思听,一直在试图理解这句在他的世界观里离谱到可以说是荒诞的话。
自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其实他一直是在抗拒接受这个世界的很多事和物,仿佛只要不融入,遗世独立,那他就还是曾经那个至高无上、乾纲独断的帝王。而现在,后知后觉他终于开始彻底地意识到,这个世界和他的卫朝是不一样的。
完全不一样。
不是他愿不愿意融入,而是即便他想融入,那也必须得抽筋剥骨让他变得完全不是他自己他才能融入。
高宗烨绝不接受。
这个匪夷所思的毫无君臣纲常可言混账世界怎么可以没有帝王呢?没有皇帝,王侯,士大夫,那国如何将是国,千百年来都是帝王临朝统治国家,没有帝王这个国家该如何治理?
这个世界没有皇帝,他在这里不是皇帝,没有皇帝该享有的一切,而如果他长时间他回不去他的卫朝的话,那么很快他的卫朝也将不再是他的天下。
回到永光超市后,高宗烨没有和任何人透露今天有关讲座的任何事,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后面的休息间里,努力想要消化他今天得知的一切,以及不得不面对他可能会永远留在这个世界永远回不去的事实。
高宗烨心里的戾气蠢蠢欲动,他又有了像杀人的冲动,但这个世界杀人想要逃脱好像是很难的。
于是他一个人静静地破防着,外面的三个人相当有眼色,谁都没敢进去触他的霉头。
晚饭也没心情吃,高宗烨就这样一个人在休息室里待到晚上十一点多,后来实在没办法了,太晚了觉得不能再等下去的阿荣才战战兢兢地敲开了休息室的门,提醒高宗烨已经是深夜了,该打烊关门回去了,家里的太后和贵妃他们怕是要等急了。
高宗烨这才板着一张怨天恨地的厌世脸从休息间里走出来。
不过在里面待了短短一下午的时间,他整个人就好像一下老了好几岁。
关了店门,四个人上车朝陈家湾小区行去。
今天回家比以往晚了很多,连往常的停车位都已经被占了,阿荣只好重新又绕了一圈,结果发现小区附近能停车的那些空位都已经被占完了,又绕了一个圈,时间也越发晚了。
眼看坐在副驾驶的圣上脸色也越来越难看,阿荣包括坐在后排的孙皇后母女俩都有点心头发虚。
这时候他们旁边一两停好的车里下来一个男人,见他们跟没头苍蝇一样慢团团绕圈就好心开口给他们指了路:“住陈家湾的吧?回来太晚找不着车位了吧?唉,这地方就这样,喏,前面左转拐弯往里面再进去一点,我刚才看见还有不少空位,就是有点远,不过你们可以直接从废弃工地过去,穿过垃圾站,走小道就可以直接进小区里面了,都不用去前面绕原路从小区正出入口进了。”
阿荣忙看向高宗烨,请他做决定。
高宗烨揉着自己胀痛的眉心对阿荣烦躁地挥挥手让他赶紧的,他今天消耗量太多精力,这会儿头疼,人也疲惫得厉害,眼下只想快些回去歇息。
阿荣见状赶忙向刚刚好心路人指的那个方向把车开过去,运气不错,那里确实还有几个空位。
停好车之后,几人下车,这才看清这边其实已经接近旁边那个废弃工地了,杂草丛生,黑漆漆的一点光亮都没有,惊得可怕,只能听见杂草丛中吱吱虫鸣声,让人瘆得慌。
孙皇后母女胆子小,这会儿已经依偎在一起,紧紧跟在高宗烨和阿荣身后。
高宗烨看着四周漆黑无人的环境,当下就皱了眉头,这些日子下来虽然警觉灵敏度降低了不少,但他自小以来养成的多思多疑的性子还是让他打算小心为上,即便现在身体很累,但他还是决定不按刚刚路人说的往旁边废弃工厂抄近路,而是原路朝有路灯照亮的路一路走回去。
“走回去,从正门入。”高宗烨吩咐。
只是还没等四人走出去几步,旁边一辆卡车后面突然四下分散窜出来一群黑影。
这些人悄无声息的,手法娴熟,上来就直接先从背后控制行动。
“你们——”
“啊——”
短促的惊叫才刚喊出口,四人就被齐齐捂住了嘴,捂得死紧,只能发出呜呜的响声。
四人不停的挣扎,孙皇后母女不必说,她们从这些黑影窜出来捂嘴开始就已经被吓破了胆,此刻手脚发软往地上瘫,等于白给,轻轻松松就被控制住了。
而高宗烨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在卫朝时一直深居保护措施严密的深宫之中,身边高手如云,护卫暗卫从没断过人,他本身是不会任何的拳脚功夫的,长期的养尊处优,人到中年再怎么保养得宜身体也开始渐渐走下坡路,所以眼下面对两个来制服他的告状的青年,他也就是比孙皇后那么多挣扎了两下,然后被轻轻松松地摁到了地上。
倒是阿荣稍微费了点劲儿,虽然现在也是一具长期不锻炼的中年人躯体,但他毕竟有曾经作为武将统帅的身体记忆在。
他最早还是死士出身,接受训练的都是致命的杀招,到有点底子,确实比较棘手,但架不住对方人多又有准备,且来者不善出其不意,没几分钟也很不幸地被三五个壮汉死死摁进了荒草里。
这群人用最快的速度将四人制服,然后干脆利落地往旁边那个废弃建筑地里拖。
那个建筑工地已经废弃很多年了,早年那块地据说是要来盖个商场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开发商暴雷卷钱跑路了,这块工地造了一半就这么烂尾了,由于周围都是一些动迁困难的老小区,这个烂尾工程地也没人接受就这么一直废弃在那里,平日里这里除了流浪狗没人会来。
这群人明显是有备而来,拖死狗一样将四人拖到了烂尾楼隐蔽的角落里,将四人手反绑在后背捆得结结实实。
高宗烨这才看清这群人个个都带了帽子遮着口罩看不见面容,此时他心底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孙皇后母女早就吓傻了,瘫在那里即便已经没捂她们的嘴了,还是吓得失了声,抖成了筛糠。
阿荣还试图想要反抗,但制住他的人是两个熊一样块头的壮汉,对方也不伤害他,只是死死地摁着他不让他动一下。
“你们……你们是何人?为何要害我们?我……朕可以给你们钱,只要你们放了朕,别伤害朕,朕可以给你钱,你们想要多少朕都可以给你们!”
高宗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试图与面前的悍匪周旋,争取为自己脱身。
可是他没猜对,这些人不是悍匪,也不为打劫钱财而来,为首的那人闻言压低笑声和旁边的同伴打趣道:“呦,朕朕朕的,说的不错,还真踏马的是个神经病把自己当皇帝了。”
话音刚落,这人就高高扬起手臂,干脆利落地朝着高宗烨那白白嫩嫩的脸蛋子上呼了过去。
“啪——”
第34章
清脆的巴掌声在寂静的夜空中响起。
高宗烨被这一巴掌扇懵了, 只觉得耳边一阵略过一阵风,然后左脸便是一阵火辣辣的疼,耳朵也嗡嗡鸣响, 一时间大脑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他张了张嘴, 又是一阵耳旁风刮过, 右脸也被甩了一巴掌。
“啪啪啪……”那人抡圆了胳膊左右开弓,高宗烨的头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向右。
孙皇后母女已经吓得哭都不敢哭了。
来回扇了一轮, 为首那人甩了甩手臂停下来了, 其实他们有分寸,不会真让人出什么事, 扇人耳光的力度也把握得很好, 不在伤人,意在诛心。
为首的人看着像是被扇走了魂的高宗烨哼笑一声,意味深长道:“听说你很擅长让人下跪磕头嘛?要不要试试?”
说着他一挥手,钳制着高宗烨的两个人一个踩住他的小腿, 一个用手控制住他的脖颈将他往往地上摁,额头磕在地上,再起来, 再摁下去, 来来回回。
高宗烨终于再也忍受不了这样的侮辱了,意识清明,他双目充血赤红, 只是现在黑暗中没人发现,几乎是像野兽般用尽力气嘶吼“你们……你们住手!该死!朕要将你们千刀万剐剥皮抽筋啊……”
还没说完整句话,就又被人用什么东西堵住了嘴。
好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有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阿荣被摁在地上, 顺着这群人手里手电筒的光看着高宗烨,整个人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这个一直以来在他深入骨髓的思维中神圣不可侵犯的天子就这么轻易被人亵渎了至高无上的尊严。
原来,在这个地方,他们真的什么都不是啊……
好像一直以来被他深入灵魂拥护的某些信仰正在不知不觉间悄悄蜿蜒出裂缝……
今晚夜色浓黑,大概是因为多云的天气,都透不进来几丝月光。
高宗烨被迫跪着,被人押着一次又一次地磕头,旁边还有一个人拿着手机在做摄像记录。
高宗烨磕头磕得头昏眼花,连呜呜喊叫的力气都没有了,就在他以为这群歹人要将他活活磕头磕死的时候,摁在他脖颈上的手终于松开了。
然后一行人又偏转目光把注意力转到了旁边已经吓傻了的孙皇后母女身上。
孙兰素见这些人朝她俩过来了,顿时惊吓到呵呵直喘气,为首那人见状还定下来好心地给她拍了拍背,“大姐,慢点喘气,小心自己把自己噎死,大晚上跟丧尸似的。”
孙兰素更怕了,她搂进了女儿鼓起最大的勇气,冲着高宗烨那个方向语不成调:“别……别别杀我,也不要动我女儿……他、他是皇上,他会给你们钱……别杀我……”
为首的男人真的忍不住乐了:“不是,你们还真把他当皇帝了啊?哈哈……”
这人还挺讲道义的,没有对这两个女人动手动脚,而是男女平等一视同仁,直接干脆利落地也赏了孙皇后一轮耳光,然后也摁住了母女俩的头哐哐一阵磕。
这边完事以后,这为首的大哥又带着人晃悠悠来到荣王跟前,蹲下来,一本正经道:“我不打你,也不让你磕头,但是……”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弹簧刀,在荣王的脸上啪啪拍了几下,指了指像死狗一样瘫在地上高宗烨,威胁道:“你给我老实交代,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荣王执行过暗杀任务,也被封做将军上过战场,死尸堆里拼杀过,其实他是没有多怕死的,曾经无数次犟生死置之度外,腥风血雨地拼杀,他不确定面前的人是不是亡命之徒,但他在这一刻忽然就有了想认认真真活下去的念头。
他看看高宗烨,犹豫了片刻,开口大道:“我……我是他的弟弟。”
“那你叫什么什么字?”
荣王喘着粗气:“我……我叫何永光。”
“说!到底叫什么名字?别想糊弄我!”为首大哥状似恶狠狠地说。
荣王依旧坚持:“我就叫何永光,有身份证有户口,小区的邻居都认识我,真的!”
为首大哥似乎对他的回答没什么异议,收回小刀放过了他。
他转而折返回到高宗烨身边,蹲下来,冲着地上的人呵呵笑了两声,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但从这笑声中就可以感觉到他那种要干坏事的快乐,“不伤你性命,验不出来伤,那就是也不能打你太狠,但要让你好好难受上一阵,怎么才能办到呢?我思来想去想了好久,嘿,还终于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说着他伸出手摸了摸高宗烨那如缎般丝滑柔顺的长发,啧了一声,“这头发真不错,一看就是有在细心打理,也难为你这个大男人了,还有胡子这么长了也不知道刮一刮。”
说着一挥手,从后面手上来一个人,手里拿着一把剪头发的剪刀,在高宗烨惊恐的眼神中,这人就这手电筒昏暗的光线,咔嚓咔嚓几下动作娴熟地把他那一头长发给剪了下来。
为首大哥把头发接过来,匪里匪气拎在手里颠了颠,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这头发卖了应该有不少钱,留着,归我了,就当跑这一趟皇上你给我的辛苦费。”
然后又是一阵滋滋的电动机器声响起,就见刚才剪头发那哥们儿又不知从哪儿变出了一把电推子,放在高宗烨脑袋顶上,把剩下的短发三下五除二给推了个干净。
很快,在手电筒的光照下,高宗烨的大脑袋锃光瓦亮地呈现了出来,这还没完,理发师嘻嘻笑着把他胡子、眉毛一齐剃了个干净。
高宗烨被强制按着,浑身都在发抖。
然后这几个人又转移目标来到了孙皇后母女跟前。
孙兰素将刚才的一切都看在眼里,看着那把慢慢逼近的剪刀,想死的心都有了,如果把她也剃成圣上那样,她宁愿去死!
可现在死不死的哪里是她自己能做选择的,咔咔几下,为首大哥手里又多了一把头发,而且这把头发更长摸起来比刚才那把更加乌黑柔顺,在手电筒光照下都能泛着光泽。
孙皇后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不过这次这些人倒是意外手下留情了,理发师手艺不错,给她剃了个小平头,大概也是怕爱美的女士真的会去寻短见,皇后娘娘的眉毛得以保留,然后满脸的泪水地看自己的女儿也被剃成了一个小平头。
在场的这些人都嘻嘻哈哈的,为首大哥很满意,招呼那边一直在录视频的兄弟,“怎么样,都录了吗?”
对方冲他比了个OK的手势。
然后为首大哥让人给荣王的双手捆了根绳子,一挥手做了个撤的手势,一群人跑的飞快,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漆黑无光的深夜,一片窒息的安静。
阿荣解开捆在自己脚上的绳子后急忙跑过去查看高宗烨的情况,将他从地上搀扶起来。
明明那群人没有下任何重手,也只是扇了他几个耳光,逼他下跪磕了几个头,然后被剃光了,但高宗烨却像是死过去一次一样。
阿荣打开手机里的手电筒,这一照,即便刚刚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他还是被惊到了。
这……这也未免剃得太光了吧。
此时的皇帝陛下,满身狼狈,身上沾满了灰尘泥沙,那些被剃下来的碎发,乱七八糟地黏在脸上。
这时候高宗烨动了动,伸出手一把打掉了阿荣的手机,张了张嘴,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阿荣扶着他,捡起手机后又在他耳边小声劝道:“圣上,这里太危险了,我们还是先离开此地再说吧。”
高宗烨的理智稍稍回笼,死死咬着牙关在阿荣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走了,他们也不敢走刚刚来时的路,怕离去的那群歹人还在那里埋伏,就直接选择抄近路快速离开这如刑场般的地方。
阿荣还随手在地上捡了根棍子牢牢拿在手里当做武器护着高宗烨,也没管孙皇后母女,就只是加快步子往前走。
那边孙皇后见他们走了,立刻从悲切和惶恐的情绪中挣脱出来,连忙将已经吓得有些痴呆的女儿从地上拽起来,快走过去跟上。
随着四人一前一后地离开,那一片烂尾废弃工地彻底恢复了寂静。
四周都静悄悄的,一片默然。
而就在这时候,烂尾楼楼上一个没有窗的角落里有什么动了一下,然后从屋里慢慢地探出了三个人的身影。
其中一个娇小瘦弱的身影用有些发颤的嗓音说对她身旁那个看上去要高大不少的声音问道:“大哥,他们好似都已经离去了,想必是不会再回来了吧?”
“嗯。”那高大的身影轻轻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天爷保佑,终于安稳了!姚儿莫怕,可以安心歇息去了。”另一个个子矮些的声音轻轻吁出一口气,放下了刚才一直紧紧抓握在手里的铁棍。
那娇小瘦弱的身影看了身形高大的男子一眼,温声开口劝道:“既然已无事了,大哥也早些歇下吧,明日还要上工,此处夜间寒凉,更深露重,切勿伤身了。”
“我晓得,你们先去睡吧,我且再观察片刻看看那些人是否还会去而复返。”男人嘴里答着话,身形却丝毫未动,目光紧紧追随着高宗烨离开陷入黑暗的那个方向。
他身边的这两个女人不过是有些体弱的常人,可他不一样,他习武,且有些在夜间视物的本事,听觉也较常人灵敏上一些,方才在那般黑暗换乱的环境中,凭着那一点光线,虽看不大真切,但是能辨别出那几个有些眼熟的人影,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但却又耳熟的声音灌入耳中。
他站在窗口,入冬的深夜习习冷风吹在身上,这男人却纹丝不动,他遥遥望着前方高宗烨等人消失的那个方向陷入了沉思。
会是他想的那样吗?
第35章
孟书渺是在第二日的一早收到的一个同城特快。
她好奇地打开来一看, 发现里面是一部半新不旧的手机,还贴了一张手机解锁密码的便签纸,并贴心附赠说明要她打开手机图库里的视频。
于是她根据便签纸上的密码将手机解锁, 打开视频。
有些昏暗模糊的画质, 画面也一直在抖动, 但孟书渺还是能勉强辨别出视频里的那几个主要人物。
嚯, 这动作可真迅速啊!
她昨天上午才提出来,晚上就安排好把事情给办了。
看着视频里瘫软在地像物品一样任人摆弄的帝后和公主, 孟书渺有些恍惚地回忆起他们曾经身着翟衣华服站在最高处冰冷而轻蔑地俯视一切的样子。
原来他们害怕的时候也是这样一副神情举止啊, 和寻常人没有什么两样。
原来他们也会害怕会无助。
不知道巽娘死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害怕无助……
孟书洲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孟书渺坐在沙发上对着手机出神,他凑过去, 孟书渺就又从头播放了一遍。
完整看完一遍后, 孟书洲在心中发出了无声感叹。
自从孟书渺向他们坦明自己失踪其实是穿越了这件事之后,孟书洲每天要来她这里早晚各报到一回,生怕自己一个没注意,他的好妹妹就画个烟熏妆黑化了。
“出气了吗?现在也让他们吃过教训了, 那接下来你是怎么打算的?”孟书洲问孟书渺。
孟书渺摇摇头,怎么可能出气,但也有些迷茫, 她想让他们死, 想报仇,但也知道不现实。
“那就要不暂时先这这样,这样打过一顿之后他们应该会警惕一段时间, 让人盯着他们,有什么情况我们随时可以第一时间了解到。”
孟书洲给孟书渺建议,他没有明说,如果想要给那些人苦头吃其实是轻而易举的事。
其实这事他昨晚和程骥已经探讨过了, 孟书渺穿越回了现代,这些皇帝皇后的也穿越到了现代,也不知道二者之间有没有联系,万一后天有什么特殊情况发生,这些人穿回去了然后因为存在某种联系把孟书渺也又给带回去了呢?
这种超自然的神秘他们所无法了解也掌控不了的,只能让人紧盯着那边一举一动防止发生什么特殊情况。
这几天沈乐乔晚上还是和孟书渺睡一个屋,孟书洲要是公司不忙回来早的话也会来这边住,而程骥更是把楼上自己的各生活起居用品都堂而皇之地搬了下来,就直接在孟书渺隔壁的房间住下了。
而孟家父母那边,俩兄妹到这时候也没像再瞒着了,想就这两天回家一趟找个差不多的时机把事情说一遍,至于他们信不信,陈家湾小区那边的情况就在他们暗中监视中,父母看了就知道了。孟书洲原先也是不信的,但现在他不信都不行。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或许总有一些未知的存在。
眼下程骥不在,孟书洲就把自己知道的最新情况说给妹妹听:“现在我们了解的情况是这个何永光经济条件本来就很一般,一直以来都省吃俭用的,现在他性情大变要无私地养着这一大家子的人,还个个都是没法创造劳动价值的黑户,他的积蓄能支撑他们吃穿住行多久?一旦何永光养不了这些人了,面对最基本的生存压力,这群古代养尊处优的皇室贵族要吃的苦还在后面。”
昨天晚上程骥和他说的最新查到的,何永光之前带那个卫朝皇帝去过市中心万象城的高端专柜买衣服,不知道是何永光心甘情愿的还是这个皇帝自己要求的,从上到下里里外外置办了全套男装,总花费大概在三十万左右,调查的人说,这差不多已经超过何永光积蓄的一半,而且这段时间401一日三餐的伙食标准那也是相当不低的。
何永光剩下的那一半积蓄还能支撑多久?一旦养活他们的何永光入不敷出,那么就是暴雷的开端。
孟书渺听得也是惊叹,不是说三十多万买衣服不能买,而是以何永光的积极条件他为了明帝还真是豁得出去,两个世界都如此忠君,这人到底是谁?
想到视频里何永光被问和明帝的关系,他答是弟弟,
其实孟书渺在卫朝皇宫的那时间都是被关在西巷偶尔才有机会离开西巷出去放放风,对于宫里的很多事情她都是听春山说的,春山听到的那些也不过是宫人之间的口耳相传罢了,在真实性上是要打个问号的。
她记得巽娘以前提过,先皇子嗣颇丰,明帝那老登本来有很多兄弟的,但在夺嫡的时候作为战略资源差不多都消耗光了,明帝的亲弟弟没几个,但皇室子嗣兴旺,如果整个宗室能算在三服以内的各种堂弟表弟,那海了去了。
孟书渺没什么印象,她明帝只知道明帝有一个和他儿子差不多年纪的弟弟封做亲王,还有一个接替李平言成为黑甲军统帅的荣王是明帝的堂弟,这俩人和明帝关系都不错,至于这个何永光的芯子里究竟是谁?
程骥开门进来,把带回来的早餐都放在桌上。
“我有急事要回首都去处理一下,下午的航班,大概要离开三天。”程骥给孟书渺剥了个鸡蛋,对她说道:“陈家湾那边会有人一直盯着,有什么情况他们会直接第一时间联系你们兄妹。”
随后他转头看向正在给美式加糖的孟书洲:“这几天她身边怎么安排,你和她一起还是去你们爸妈那儿。”
孟书渺觉得他们真的有点夸张了,这几天她下来她连上个厕所乐乔都得在门外蹲着和她聊天,倒也不必如此草木皆兵,她现在情绪相当稳定,尤其是看了这个视频后更是身心舒畅。
孟书洲却不觉得,想了想看向孟书渺,“要不今天你就提前跟我去公司办理入职吧。”
前段时间家里商量好了说要孟书渺进自己公司做事,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孟书渺也同意了。
不过本来是打算下周一正式开始去入职的,但现在要提前,也不是不行。
吃完早饭后大家伙儿就开始各忙各的,孟书渺坐孟书洲的车去公司。
到了公司以后,孟书洲直接把她带去人力资源部交给hr总监。
hr总监早几天就收到了大小姐要来公司上班的事,刚才也提前收到小孟总给她发的消息,说今天提前把妹妹带过来了。
总监相当热情地欢迎了大小姐前来体验生活,安排人给她办理入职,安排的部门是行政综合事务部。
这是孟书渺和家里商量后自己选的,照她的专业她本来应该去外贸那边的翻译部,但翻译平常工作量大,很多时候都需要配合时差日夜颠倒工作时间,有外宾客户来考察还得帮着搞接待,是挺锻炼人的一个部门。
但孟书渺自从一场穿越回来之后,她已经吃够了苦,自己家明明有那么优越的条件,她是一丁点儿苦都不想再吃了,甚至连冰美式她现在都不喝了,这玩意儿苦得和在西巷喝的那一碗又一碗的黑药汁儿一个样。
孟书洲就给她在行政综合部安排了一个职位,工资不高,也就四千块钱,但工作也算清闲,这个部门管公司的后勤保障。
办完手续后孟书洲管自己开会去了,孟书渺就跟着hr总监去了她要行政部,一路给她介绍公司里的一些情况,以及她部门的一些内容。
她的工作大概就是定一定公司的下午茶,接受一些办公用品的领报单,还有协助整个部门定期进行公司的固定资产盘点。
任务不重,确实挺清闲的。
行政部的主管是个有点胖胖的但笑起来挺憨厚的中年男人,姓郑。
郑主管笑呵呵地欢迎孟书渺的加入,热情地给本里的其他员工做了介绍,大家都表示热情欢迎。
hr总监带孟书渺过来的时候并没有说她是谁,只说他们行政部要加个人,但就这个和小孟总一字之差的名字,部门工作也就一直是那些,好好的也没听说有要加人,现在突然来了个人,还是hr总监亲自带过来的。
都是混职场的,没有傻子,所以很快,大小姐进公司上班的事就传遍了整个公司。
因为第一天上班,所以郑主管也没给她安排什么活,只是带她熟悉了一下整个部门的工作流程。
孟书渺觉得还是挺容易上手的,到了中午,坐她对面那个叫娜娜的年轻女孩热情地招呼孟书渺一起去食堂吃饭。
公司的二楼设有食堂,每天25元的餐补,可以去食堂吃,也可以自己解决。
孟书渺觉得食堂的饭菜还是挺丰盛的,娜娜给她介绍说食堂的事也归他们部门管理。
吃了午饭几个同事一起回去,才到办公室门口,就听见里面有争吵声。
“那你这样让我怎么吃嘛!本来就已经超时快20分钟了,汤还撒了,我还怎么吃!”
“抱歉,实在是不好意思……您看我这个多少钱,我陪给您。”
“不是赔不赔的问题,你就是赔我钱了,再点一份也要时间啊,我现在都已经饿过头了!中午休息时间也没剩多少了!”
和孟书渺她们一起回来的郑主管率先走进去,“这怎么了?”
只见办公室里一个身穿黄色马甲的女外卖员和同时小章对立而战,小章手上还拎着一份汤水流到塑料袋里的外卖。
女外卖员也不过三十多岁的样子,身形消瘦,此时她正微微佝偻着背,在和小章道歉:“实在是抱歉,要不您看这样成吗,我赔您这一份的前,当前附近有的吃食您想吃什么我即刻去再买一份来赔给您,稍等片刻。”
见同事们都回来了,小章敛了敛面上烦躁的情绪,他今天看到看了家新店是他爱吃的冒菜,就没去食堂点了个外卖,没想到同事们都吃饭回来了他的外卖才刚到不说,还破了包装,里面的油汤都撒出来了,正饿着肚子,见此情景就不由得脾气上头了。
但此刻主管和同事们差不多都回来了,而且这外卖员道歉的态度也非常诚恳,小章再偷偷暼一眼站在旁边看着的孟书渺,也不想给董事长的女儿留下一个爱斤斤计较、得理不饶人的印象,就叹了口气摆摆手:“唉算了算了,你照价赔偿就行,这个点食堂应该还没关,我去随便对付两口得了。”
女外卖员接过那袋外卖,对着小章还是连声抱歉,正要转身离开,刚刚一直没出声的孟书渺忽然开口喊住了她:“唉那个,你手是不是受伤了?”
那外卖员下意识抬手,大家这才看清她左手手掌那里有好大一块血红色的擦伤,看着就让人牙酸。
“哎呦,你先等等,我们这儿有药箱,你先处理一下再走吧。”郑主管见状急忙跑过去打开柜子拿出一个小药箱。
娜娜帮着开了瓶碘酒棉球用镊子夹着冲那外卖员道:“你把手伸过来,先消消毒,清理一下伤口。”
女外卖员在孟书渺喊住她的时候就朝她看去,此刻正盯着孟书渺的脸有些走神,听见娜娜喊她,她才回过神来后诚挚地道了声谢,把手伸了过去。
伤口做了简单处理,贴了一块创口贴,娜娜还叮嘱她近两天伤口最好不要碰水,外卖员感激地再次道谢然后准备离开,在出门前,她在门口再一次回头看了一眼。
孟书渺正在和娜娜说话,并没有发现门口那在她身上短暂停留的目光。
下了楼走出大门来到自己的电瓶车旁,手里这份破损的外卖她也没打算扔,又从车斗里找了只塑料袋套起来,然后打开手机不甚熟练地操作了一阵,把赔顾客的这单外卖钱给转了过去,然后女外卖员再一次抬头看了一眼这高耸入云的大厦一眼。
从睁开眼睛来到这世界已经有段时日了,她套着这个新身份努力地生活,倒也能养活自己,这里很好,和从前相比真的很好。
第36章
孟书渺就这样过上了朝九晚五、行动轨迹清晰稳定、身边随时随地有人的上班族生活。
早上七点半, 闹钟响五六七八遍之后孟书渺才闭着眼睛摸索着从床上爬起来,身边的沈乐乔还睡得四仰八叉的。
跌跌撞撞地进了卫生间,看着镜子里困得还是睁不开眼的女人, 孟书渺用手指把自己眼皮扒开, 每天早上早起的时候都要感叹一遍, 她不是富二代吗?为什么富二代也要早八啊?
收拾好自己出去, 正好看到晨跑回来的程骥带着微湿的汗意开门回来,手里还拎着一袋子早饭。
孟书渺咂咂嘴, 她也是佩服, 这人跟牛似的,每天忙得风风火火的, 还有那么多使不完的劲儿, 昨天晚上才刚从首都回来,一大早起来还要出去晨跑,不像她明明没有多忙的事,但每天早上都困得恨不得一觉睡死过去。
程骥见她一直盯着他看, 心里痒痒,放下早餐走过来捧着脸重重地吻了下去。
孟书渺本来就还迷迷糊糊的睡意没有完全散去,一下被亲懵了。
也得亏今天孟书洲没有过来蹭早饭, 才让他能如此顺利得逞。
昨天公司有个国外的重要大客户来拜访参观, 孟书洲今天行程排满很早就去公司了,就连孟书渺已经很少在公司露面的爸妈这两天也会一起陪同那个大客户。
全家四口人,就她最闲。
吃完早饭, 今天是程骥送她上班。
到了公司以后,今天部门里的人也都挺忙碌的,今天那个大客户要来公司开个会,搞接待后勤工作这块行政部是要直接负责的, 郑主管一大早就忙得飞起,就连入职这几天来一直被当吉祥物一样供着的孟书渺也被分派了不少任务。
她刚把送货单整理好,花店就来了电话,说是她昨天定的花束和花篮都到了,要她下去签收一下。
孟书渺下到一楼,漂亮的花束已经都摆在了前台,她上去检查了一下,花看着都挺新鲜的,也都是按照之前下定的网图包的样式。
因为数量稍微有点多,怕花被弄坏了,所以花店找了两个跑腿一起给送的,一男一女两个外卖员,女的那个孟书渺还有印象,就是她第一天上班那个擦破了手掌的外卖员。
这个女外卖员见到孟书渺有一瞬的失神,明显也是还记得她。
孟书渺见她在看自己,礼貌地笑了笑,给两个外卖员各递了一瓶水,然后就笑着招呼娜娜准备把最大的那个花篮往电梯那边搬过去。
那女外卖员拿着水怔怔地看着孟书渺弯腰下去准备搬花篮,她下意识上前想要帮忙搭把手,就在这时,这姑娘挂在脖子上放在里衣的那牌子因着她弯腰下蹲的动作一下掉了出来,挂在那白皙的脖颈上晃啊晃,女外卖员本是无意间地一瞥,却在看到牌子上的名字的时,整个人猛地顿在了原地。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一边忙着赚钱养活自己,一边在空闲的间隙努力学习这里的文字,她一直都是一个很聪明记性很好的人。
看得懂那牌子正中间的三个字——孟书渺。
“我姓孟,孟书渺,知识无洲,书海浩渺,我父亲取的,他期望我能成为一个好学问爱读书的人。”
女外卖员就站在原地,看着这个面若桃花浑身充满生气活力的姑娘搬着花篮和同伴说说笑笑地朝电梯方向走去,同伴不知道说了什么,霎时惹得她脸上扬起了一个灿烂的笑容,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明媚的大眼睛笑成了弯月。
原来,你就是这个世界的人啊!
……
一天忙碌的工作结束,孟书渺准点下班。
临下班前孟书洲和程骥就跟提前商量好似的,前后脚给她发消息,一个说他还要再忙一会儿今天没法带她一起下班,另一个就来问她下班没,今天他不忙需不需要他来接。
横竖都要有免费的司机可以使唤,孟书渺乐得自在方便。
出门到写字楼外面的空地,程骥的车已经停在那里等她了,上了车,孟书渺边系安全带边问:“今天家里吃还是去外面吃?”
程骥却没有回答,他看着后视镜一脸若有所思隐隐带了些警惕,“那边那个人好像从你出来后就一直在看你,你认识吗?”
“谁?”孟书渺凑过去看后视镜,看到的是角落里靠坐在花坛边有一半身形被灌木绿化遮挡了,露在外面的半边身形穿着黄色外卖服。
孟书渺认真回想:“好像是附近的外卖员,我见过她来公司送东西,今天上午还来送了我昨天定的花,之前她手受伤我同事还帮忙简单处理了一下,她可能认识我吧,不一定一直在看我吧,可能就是累了才坐那儿歇歇的。”
程骥微微皱起来眉头却没有说话。
孟书渺话虽这么说,但犹疑的目光却也是一直没有离开后视镜,光看这人坐在那儿的坐姿,双腿并拢挺直腰背,听着,让她总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但自己确实好像并不认识这个人。
观察了片刻,实在想不出来什么,孟书渺摇了摇头对程骥道:“还是走吧。”
程骥最后再次看了一眼后视镜,“不管怎么样还是安全为上,上下班的时候还是小心一点,我和你哥轮流送你,别落单了。”
“嗯。”孟书渺应了一声。
汽车已经启动,那个外卖员的身影逐渐被抛在后面,越来越远,直至再也看不见。
孟书渺又靠回座椅背,眉头却越来越紧,程骥说之前她还没注意到,这个外卖员好像之前是一直在看她,只是探究,没有恶意,好像是认识她一样……她的名字在公司随便都能打听到。
有什么奇妙的想法忽然降临心头。
车子匀速行驶着,路口正好是绿灯,顺利通过,过了路口又开出去一小段路,孟书渺却忽然加快了心跳,倏地转头对程骥道:“找地方掉头,我们回去!”
程骥侧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她情绪有些激动,驶到下个路口,然后一把方向盘在路口掉头,又朝着公司的方向重新疾驰回去。
孟书渺坐在副驾驶上,看着两边飞快倒退的路边绿化,心脏怦怦地跳,陌生的脸,但那样熟悉的坐姿神态,她记忆当中有那么一个人,她告诉过那个人她的真实名字的。
“程骥,稍微开快一点!”孟书渺内心焦急,不停地向前张望,催促着,她怕慢点回去人已经走远了,然后就再难找到了。
程骥虽有些不解,但还是轻踩油门提了提速度,安慰孟书渺别着急。
不过好在,大概是累了,女人还坐在那花坛边沿上休息,正在喝水,茂盛的绿化绿植遮挡住了她的大半视野,她并没有注意到远处又行驶回来的那辆汽车,直到吱的一声急刹,车子停在了她跟前。
女外卖员被吓了一跳,盖上水壶,有些手脚慌乱地站起来,就见那才刚停下车就被人从里面大力地打开了车门,有人着急忙慌地下车来,目光四处搜寻,随后定格在她身上。
孟书渺看着面前身形消瘦的女人,竭力控制住想要哽咽的冲动,试探着喊出了声:“姑姑?”
女人闻言,先是一愣,而后便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似是不敢相信能这样就看出了她的真实身份。
孟书渺看到她这般表情,原本心中那七八分的猜测一下就笃定了十成十,她快步过去,一下扑到女人面前,激动地抱住她,又哭又笑又蹦又跳,“姑姑,巽娘!你就是姑姑对不对?你就是我的巽娘对不对?”
是了,既然明帝和孙皇后那群人都能穿越来到这里,特别是还有个暂时搞不清楚身份的魂穿者,那凭什么她那么好的巽娘就不能也重头来一次,也来亲眼看看这个美好的时代?
举头三尺或许真的有神明不是吗?
巽娘在短暂的震惊之后便很快回过神来,环手轻轻回拥住眼前这个鲜活的姑娘,轻拍她两下,哽咽出声:“岁宁……”
一听到“岁宁”二字,孟书渺心中就再没了任何悬念,这个就是她的姑姑啊!原本是怕认错了人儿强忍着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她用尽全力狠狠抱紧了巽娘:“姑姑!姑姑!我还能再见到你……我以为我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了你!姑姑!呜呜对不起……我差点就没认出你呜呜姑姑……对不起!对不起!”
面前的明明就是一个面容完全陌生的女人,但这怀抱是让她熟悉的怀念,她曾经无数次被病痛折磨得睡不好觉,巽娘也是这样像抱自己的孩子一样把她搂在怀中,一下一下地轻拍着她的背就这样陪她熬过了一个又一个煎熬的夜。
程骥在一旁看了全程,从两人只言片语的对话中很快也就明白过来,眼前的这个女人也是从那个卫朝穿越过来的,只不过和陈家湾小区的那些家伙不同,那些是孟书渺的仇人,而这个明显是她怀念的故人。
只是两人的这番相认似乎地点有点不大合时宜,程骥发觉旁边有经过的三两个路人已经开始朝这边投来好奇的目光。
于是程骥上前轻轻拍了一下孟书渺的肩膀,不得不在这个时候出声打断她们:“那个渺渺啊,要不我们先上车,让这位姑姑也上车,我们找个地方再好好聊?”
孟书渺这才收了哭声,激动之后的理智开始回来,她擦了擦眼泪松开巽娘,拉起她的手就将她往车边带:“姑姑走,外边冷,我们上车里慢慢说。”
这几天的天气是越发冷了,就这么一会儿站着激动地哭了几声,寒风已经将她吹得鼻头通红,巽娘的手更是冰凉带着红肿。
程骥将车里的暖气开到最大,孟书渺紧紧握着巽娘的手和她一起坐在后排。
程骥的这辆车是库里南,巽娘坐在舒适的座椅上选的有些拘谨,她来到这里有些时日,学习的都是一些日常生活技能,对于什么豪车没有概念也不了解,但即便如此她也能感受到这车子的奢华,她也坐过几次这种被称为“汽车”的铁盒子,但那辆车坐进去的感觉完全不能和这辆相比,她没有什么对豪车的羡慕感叹,只是心中却很是为面前的姑娘开心,这说明她在这个世界生活得非常好,原来这才是她本该过的生活。
而孟书渺一上车那张嘴就再也停不住了,这会儿她哭也哭过了,激动之下立刻攒起了一肚子话想要问巽娘。
“姑姑,你是怎么来这里的?何时来的?你现在这个身份叫什么名字?过得怎么样?一直在送外卖吗?是不是很辛苦?你现在冷不冷?饿不饿?”
孟书渺紧紧握着巽娘的手,眼角还挂着泪,一连串的问题从她嘴里冒出来。
巽娘的双眼还是红的,却已经盛满了笑意,她抽出一只手像无数次在西巷时那样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刘海,“跟个孩子似的,我自是会一个一个慢慢作答,我是半月余前来的这里,当时睁开眼,便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她先是看了一眼坐在驾驶座上程骥,见他安静地坐在那里认真地听着她们的谈话,孟书渺也完全没有要避讳他的意思,便知晓这是她完全信任的人,于是也不再有顾虑,掏出一张身份证给孟书渺看,高兴地和孟书渺介绍分享:“你瞧,这就是如今的我,我在这里有身份,我学了半个月你们这处的文字和习俗,熟练了便做起了这外送的工作,这里真的很好,只我孤身一女子我也能养活我自己,有手有脚就能有饭有肉有银钱,有各色新奇的事物,也有自由,这里真的很好,真的!”
孟书渺接过巽娘递来的身份证,上面的身份信息显示她名叫陈丽,出生在云省一个少数民族地区她听都不曾听过的偏远小山村,今年35岁了,可瞧着面容却有40岁不止,身形瘦削,双手粗糙起茧,手指关节突出,一看就是过得不好的。
可看看巽娘此时面上那完全发自内心的笑容,可以看得出她没有说违心话,她是真的觉得这样的生活很好。
孟书渺酸意涌上鼻腔,眼泪一颗一颗掉在拿上身份证上。
程骥回头见她又哭了,正要抽张纸巾给递过去,驾驶室一侧的车窗被人敲响,他降下玻璃,外面缓缓露出了孟书洲的脸。
孟书洲朝里望了望,看到了自己妹妹,“你们怎么还没走?唉?渺渺你怎么哭了啊,发生什么事了?”
瞬间看程骥的目光便有点不友善。
孟书渺闻言抹了把眼泪,抬起头顺着前面降下的车窗看出去,发现车子外几米开外的地方还站着她那对穿着十分正式的爸妈。
第37章
孟东的董事长办公室。
孟书洲站在门口朝外再仔张望一遍, 确定外间已经完全没人了,他才将门关上,上锁, 然后对上了自己父母的目光。
三个人挤眉弄眼的一番传神后, 孟东去里间从橱柜里翻出了他珍藏的茶具和那半罐自己都舍不得喝的明前龙井, 泡了杯茶端到了巽娘和程骥跟前的茶几上。
程骥微微起身, 非常有礼貌地说了句“谢谢叔叔阿姨”之后又安安静静地坐了回去,今天事出突然, 虽然是他和女朋友父母的第一次见面, 但今天的主角不是他,一会儿是有比之他更重要的事要谈的。
巽娘见递到面前的精美瓷盏, 虚虚一扶, 而后从沙发上站起来,低头欠身,双手自然轻叠在腰侧,流畅自然, 屈膝欠礼,表达感谢。
在这里这么久,其实巽娘也知道时下的人并不施行这般礼节方式, 但她觉得这是岁宁的生身父母, 理当用她觉得郑重礼节来拜谒。
孟东和林文君互看一眼,内心俱是疑惑又忐忑。
刚才在楼下的车里,女儿明显是在哭, 对他们介绍这是她在卫朝的姑姑。
孟东和林文君不理解什么叫在卫朝的姑姑,但看儿子的样子大概已经知道点什么。
孟书洲和他们简单解释卫朝就是女儿这半年失踪时的地方,还有那开车的英俊小伙子叫程骥,徐子望的表哥, 渺渺以前的男朋友。
一时间接收的信息量有点过载了,夫妻俩的注意力基本都被女儿失踪的半年去的地方给吸引。
偌大的办公室很安静,夫妻俩的心都被提起来了,结果就听他家这糟心的闺女开口的第一句话是:“爸妈,这失踪的半年其实我是穿越了。”
然后第二句话是:“我穿越到了一个叫卫的朝代,在卫朝的皇宫里度过了十年。”
孟东、林文君:……
两人面面相觑一阵,见女儿的神色严肃郑重,完全不似在开玩笑,又将信将疑地将目光转向儿子。
孟书洲知道自己是必定要发言的,早早的就在开始组织语言了,他对着自己父母叹了口气:“虽然听起来可能确实会觉得比较离谱,说实话我到现在为止都还有点难以置信,但很多事摆在面前,看起来确实是真的,渺渺也不是会在这种严肃的事情上跟家里人开玩笑的。”
这不面前这个陌生女人又是一个新添的穿越证据。
接下来孟书洲就把孟书渺在山下公园发现穿越的卫朝太后和贵妃后将实情倒出进而他们又顺腾摸瓜找到陈家湾小区里那一干人的事前前后后仔仔细细都讲给了父母听。
为了佐证他的说法,他还打开手机把之前程骥发给他的那些调查到的东西都给他们看了。
孟东和林文君最开始的时候还是半信半疑的,可听到最后再看到儿子展示的这些,两人沉默了下来,面色凝重,他们自己的儿女自己了解,不是那种会部分境况场合胡闹的人,儿子更不会。
再是怎么离谱的事实现在就摆在他们面前,夫妻俩就算心中还有不少疑云,但确实是已经信了。
林文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女儿身边坐下来,凝视孟书渺,轻声问她:“你说你穿越到了这个卫朝的皇宫中,成了排行第五的公主,既然是公主,就是皇帝的女儿,可现在皇帝皇后来到了我们这个时代,你却那么讨厌他们,讨厌到都要让人打他们一顿,渺渺,你在那里的十年是不是过得很不好,他们对你非常不好是不是?”
孟书渺看着自己母亲关切询问的目光,一时语塞,那十年的岁月虽然困苦煎熬,可她也一天天地咬牙活过来了,她对帝后那些人的恨意并没有这么满,因为她一直怀着活下去有一天或许可以回家的希望。
可是后来他们要她去和亲,要她去死,想要断了她谋求回家那最后一点希望,还杀了巽娘,这一切的经历让孟书渺恨到了极点。
眼下基本上自己所有最亲最爱最信任的人都在她身边,巽娘也再次回来了,这些她一直隐忍着只在梦里一遍遍经历过的委屈和恨意此刻忽然就如同开闸的洪水一般宣泄而出,眼泪夺眶而出。
眼泪刷的留下来,晕染了她的眼妆。
“那里的我身体很不好,每天都要吃药,可还是经常生病,要不是姑姑照顾着我,根本活不了几年。”
“药真的很苦,我不想喝,可不喝身体就好疼,喝了也还是疼,妈,真的好疼,疼得整宿整宿睡不着,喘不上气来。”
“我们拼了命赚钱,姑姑他们从牙缝里省钱给我买药,可还是没钱,吃不饱,豆渣都生了虫,是酸的,咽不下去。”
“夏天的时候没有水喝,接的雨水都生了蛆,冬天又好冷,骨头缝里都是冷的。”
孟书渺就像一个哇哇大哭回家找家长告状的孩子,诉说着自己在外面漂泊流浪时受的委屈。
最开始她只是平静叙述,后面慢慢的就成了语无伦次的哭诉:“我见过他们杀人,把人活生生打成肉泥……我做噩梦发烧了,又花了好多钱喝了好多苦药。”
“妈,我真的不想给他们下跪磕头的……可是他们逼着我磕,不磕会死,所以现在我也想让他们磕回来!”
“我想回家,每天都想回家……我觉得我去了西南回去就能回家,可他们要我去西北和亲,太远了,真的太远了,我回不了家的。”
“巽娘让我逃……我,我就逃了,可是她自己就要死了,好多人帮我逃……路上都是死人。”
“我跑不动了,好多抓我的人,要把我带回去继续去和亲,我是死都不要回去的呜呜呜妈……”
林文君终于再也不想在听下去,一把捞过女儿紧紧搂入自己怀里,她浑身都在发抖。
这是真的,这肯定是真的!
她已经完全相信了女儿所说的穿越,如不是不亲身经历过,又怎么会有这样浓重刻骨的委屈。
整个办公室里都充斥着孟书渺闷闷的哭声,孟东和孟书洲父子俩的表情如出一辙,腮边的皮肤因牙齿的用力咬合而显得紧绷,两人的呼吸都很沉重,而程骥则低垂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
巽娘满面泪水,她看着趴在自己母亲怀中尽情哭诉委屈的女孩,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眼中的是愧疚,这一切本也不该是她来承受的。
孟书渺哭了很久,外头的天都已经黑了下来,她才慢慢地止住了哭声,平复了一下心情后她向在场的人正式介绍巽娘:“这就是巽娘,我都是喊她姑姑的,那个十年,一直都是姑姑在护着我,不然我早死了,她其实早就知道我不是原来的李岁宁了,但还是一直无微不至地用心照顾我。”
林文君一边抹着泪,不停的对巽娘说谢谢。
巽娘却是觉得受之有愧,“她不是岁宁,却替岁宁受了那些苦楚,说到底是我李家亏欠了她。”
孟书渺明白这玄而又玄的穿越怪不了谁,她不想说这些便转而关心巽娘:“姑姑我逃走以后,孙皇后她们是怎么对你的,她是不是……是不是杀了你?”
巽娘避重就轻答道:“嗯,自是不会放过我的,不过我本就早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不过倒是因祸得福,没成想还能让我有再次睁眼的机会。”
她没有说的是,她当时死的时候其实是非常痛苦的,原本和亲队伍还没有出京师的时候巽娘就已经被当做人质严密看守了起来,她根本来不及做赴死的准备,静安公主中途逃跑的消息才刚传入她的耳中,孙皇后就带人气势汹汹地来了关押她的地方。
巽娘是被活生生装进麻袋中一棍又一棍慢慢地乱棍打死的。
这是宫中常用的处决宫人之刑,犯人的痛苦哀嚎,一袋子打烂的肉,威慑,警示。
巽娘最开始是痛的,痛到实在忍不住了嚎叫出声,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失去意识的,再睁眼她就来到了这个世界,变成了陈丽。
但即便巽娘不说,孟书渺也咬牙切齿:“我就知道!她们肯定是不会放过你的!我就知道!这帮子王八蛋,还是打轻了!等着!都给我等着!”
说着她又转而握住巽娘的手:“那姑姑你现在住在哪儿?你出来送外卖是不是生活上有什么困难?要不你去我家住吧!”
巽娘却笑着拍拍她的手安慰道:“我很好,如今的生活我真的已是感念老天恩德,我真的很满足于如今的日子。”
巽娘并非夸大其词,她是真的觉得这个世界太过美好,美好到有时候令她错觉以为这事一场虚幻的梦。
安稳富足,没有战乱饥荒,没有流离失所的乱民,各色令人眼花缭乱的便捷新奇的器物,百姓安居乐业,一切欣欣向荣。
她刚来这里睁开眼睛的时候,出租屋里满床鲜血狼藉,是陈丽割开的右手腕流出的血,陈丽不想活了,但巽娘想再认认真真地活上一次。
巽娘有一些陈丽的记忆,懂一点这里的常识,但也不多,不过她从小就聪慧异常,学什么都相当快,来到这里有了新的身份之后她经过最初短暂的慌乱,便抓住重点首先开始学习这里与卫朝有不少形似之处的文字,而后的这半个月时间里,她就像一块海绵迅速膨胀吸饱水,她开始观察、学习并融入这个世界。
首先她学习了使用手机,找准目标,给自己找了当下她能最快获得并上首的外卖工作,请教合租的室友如何注册使用外卖骑手的账号,然后开始走街串巷地送外卖,从最开始的生疏超时罚钱,到现在的游刃有余,每天都很忙碌劳累,但也很充实,巽娘甘之如饴。
空暇之余她在暗暗琢磨观察这个世界,她所在的这座城市就像一只沉默憨厚的钢铁巨兽,能托举起纸醉金迷的繁荣,也能包容照顾小人物几两碎银的生活。
她忙碌着送一天外卖,少时候赚一两百,多大时候赚三四百,回家花上5块钱就能买满满一整袋子暄软蓬松的精面馒头馍,15块钱就能做上一碗肥瘦相间的五花红烧肉,雪白的精盐只要1块钱一包,菜市场里每天都是琳琅满目的蔬菜瓜果,即便如今天越来越冷,她发现那些菜蔬也不曾涨过价,基础的民生完全能得到保障,这里的百姓有生而为人最基本的活着的尊严。
只要有手有脚就能生活,但如果真的没有了手脚,巽娘观察发现也能生活,她楼下的那位盲人大叔就在由此地官府牵头开办的盲人按摩馆工作。
巽娘真的很安乐于她目前的生活,在这里孤身一人的女子也能立起门户自食其力,她一个人养活自己完全没问题,并且还能说活得很好。
早前她是不知道孟书渺就是这个世界的人并且就在和她同一座城市里,现在知道了,如果一直就是只有她自己一人,巽娘大概也是并不想来麻烦叨扰她的。
但就在三天前,她在夜晚送外卖的路上捡了两个人回家。
巽娘看着孟书渺这张和李岁宁像了几分却比李岁宁更加红润鲜活的脸,满眼都是欣慰:“岁宁……不对该叫你渺渺……”
孟书渺毫不在意摆摆手,表示叫什么都没问题。
巽娘几经挣扎犹豫,开口道:“渺渺,我如今过得很好,也不必挂心,只是你本是这里人,能不能……能不能帮一帮春山和杏芽,我观这里的孩子到了年岁不论男女都是要进学的,我想让他俩也进学堂念书开蒙,还有春山,从前是没法,我也想叫他看看这里的大夫……”
孟书渺眨眨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杏芽和春山?”
第38章
孟书渺不知道竟然还有这样的惊喜在等着她, “姑姑你是说,春山和杏芽也在这里,他们和你在一起?”
巽娘点点头:“是的, 我三日前遇见了他们, 眼下他们正与我住在一处。”
孟书渺这才知道巽娘是在垃圾堆里把人捡回来的, 在三日前晚上送外卖回家的路上在一个小垃圾房里碰上了彼时正在那里翻捡垃圾充食的两人, 当时春山和杏芽浑身脏污,但衣饰穿着却还是叫她一眼就瞧出异样, 那是卫朝人的服饰。
巽娘怀着好奇上前, 然后发现竟是春山和杏芽两个,当时正巧有一个住在附近的大妈路过, 告诉巽娘她们两个在这一带已经有些天, 不知道是从哪里流浪过来的,平时在垃圾桶里翻吃的,本来社区的人也打算管管,但俩孩子显然被吓坏了, 警惕心很强,见人就躲,这几天有好心的附近邻居碰到他们了会给点吃的。
让两人相信陈丽就是巽娘其实也没费多少劲, 社区那边的人见这两方人, 一方愿意跟着走,另一方又愿意收留,就给送过去了好些食物和食物。
三人现在就挤在陈丽之前租的那个群租房的小小一间房内, 可那一个屋檐下还住着别人,到底是有些不方便。
今天巽娘来公司送花时,而然发现了孟书渺,如果只她一人以巽娘的性情她还不一定愿意来打搅孟书渺, 但现在多了春山和杏芽,她很多事便心有余而力不足了,这也是她刚才坐在门口花坛边犹豫踌躇的原因。
孟书渺听着,却简直是开心坏了。
以前在卫朝被关在西巷里艰难度日的时候她就经常在设想,如果能让巽娘她们三个也来现代,尝一尝这边的美食,体验一下这里现代高科技和丰富的娱乐生活该有多好,没想到现在居然真的能实现。
她擦了把未干的眼泪,转头又兴高采烈地向父母介绍其了春山和杏芽的一些事,说自己他们两个和自己的弟弟妹妹没什么两样。
孟东和林文君自然是满心的感激,那样难熬的十年岁月,他们很感谢还有人能一直陪着自己女儿,这确实是有着不可衡量的深厚情谊。
而眼前的人在明知道李岁宁已经不是真正李岁宁的情况下还是用自己的性命去帮助了自己的女儿逃跑,林文君也不知道自己女儿最后能回来到底是不是真的和她逃跑去了西南有关,但哪怕就只是千分之一的可能,她都感激涕零的。
她的女儿真的差一点就回不来了。
林文君紧紧握住巽娘的手:“帮的!自然是要帮的!放心吧,都包在我们身上,谢谢……真的谢谢!”
说着她忙转头看向自己丈夫:“老孟,你去开车,咱们这就去把人接到家里去,我给阿姨打个电话,把家里空余的房间先收拾一下。”
林文君风风火火的,说行动就行动,他们先去巽娘住的合租房接春山和杏芽。
他们分了两辆车去,巽娘如今住在一个城中村的群租自建房里,小小的一个房间,与人共用卫生间厨房,六百块钱一个月,稍微多几个人房间里就转不开身,怕惹来旁人注意,就巽娘带着孟书渺和程骥进去了,其他人都在车里等着。
孟书渺进门的时候,春山和杏芽正坐在小马扎上,捧着一本新华字典在学习拼音汉字,巽娘今天临出门前给他们布置了任务,要学会20个拼音和汉字。
孟书渺看着两人身上穿着有些泛白过时的旧衣,但干净整齐,精神状态也不错。
杏芽和春山见姑姑带了个人进来感到诧异,又听得巽娘说这就是他们的五公主,两人最初表情是如出一辙的不相信,但孟书渺和他们朝夕相处那么久,想要让他们相信自己就是李岁宁也不难,就像他们相信了陈丽就是巽娘一样,况且孟书渺的长相和李岁宁的长相在细看之下确实有几分相似,更增加了可信度。
然后两只就开始抱着孟书渺激动地哇哇叫,你一言我一句地开始诉说他们和公主分开后的种种。
他俩当初被骆师叔带回宁波后隐姓埋名养在了一个军户人家,那家人对他们也算好,能吃饱穿暖,只是两人总是一心记挂着公主,在听说静安公主和亲途中逃跑被通缉的消息后,更是急得团团转,但连骆师叔都没什么好办法,两人更是不知所措。
就这样每天怀着对公主和巽娘的担忧思念,忽然有一天两人一觉睡醒就来到了这个奇怪又陌生的地方。
孟书渺搂着他俩又是一番哭笑,然后几个人带着大包小包肿着眼泡下楼上车。
因为已经到了吃饭的时间,一行人找了家饭店简单吃了点,然后带着三人去了云锦河山。
对于巽娘三人的住处,因为考虑到孟东夫妻现在住的别墅有保姆阿姨在,还随时有亲戚或者生意上的人来往,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就不做考虑。
而云锦河山孟书渺的的住处现在没那么多的房间住三个人,孟书洲那屋他的助理也时常出入,最后程骥提出就安排三人住在8楼他的那套房子里,这样住得近,孟书渺要去看她们也方便。
程骥的这套房是现代极简风格的装修,看上去面积非常宽敞,低调奢华,细节处充满了科技感、
孟书渺来过好多次,所以对各处都很熟悉,她这会儿兴致高昂,拉着巽娘三人一个一个房间餐馆,给三人讲解一些电器设施如何使用。
“这是电动马桶,用完站起来以后它会自动冲水,按这里也可以手动冲,你看,现在天冷了,它还会自动加热。”孟书渺示范着按了按马桶的冲水按钮。
杏芽好奇地伸手触摸了一下马桶圈,发现真的是热的。
“这里是洗澡的地方,蓝色是冷水,红色是热水,中间是温水,那边还有浴缸,可以泡澡。”
春山眼里都是亮晶晶的光,盯着花洒研究水到底从哪里出来的。
孟书渺拉着巽娘的手把她带到洗衣间边上,给她做示范,“这是洗衣机,洗烘一体的,将脏衣服放进去,就是这里设置定时,把脏衣服放进去关上门,时间一到拿出来就可以穿了,以后姑姑你的手绝对不会再生冻疮了。”
巽娘的手轻轻抚过洗衣机,即便她脑海中还有一些陈丽记忆残存的片段,但依旧止不住为这个时代的神奇而赞叹。
孟书渺又把三人带到了影音室,兴致勃勃地操作给他们看,就像得了玩具的孩子迫不及待地相合自己的好伙伴分享。
“这个按钮是开关窗帘的,按一下窗帘就自动合上了,这个是幕布升降的,打开投影就可以看各种电影电视剧了,很舒服的,到时候我再教你们具体操作,小山你知道什么是电视剧电影吗?”
春山瘦瘦小小的一个,此刻灯光照应得她他双眸都是亮的,听着孟书渺的提问重重点头,这两天他在巽娘那个名为手机的小板子上见过了,里面的人活灵活现的,会动会说话,是极有意思的。
孟书渺一手一个,伸手圈住杏芽和春山的脖子,“以前在西巷我画的那些什么漫画那都是垃圾,现在到了这里让你们好好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动漫,以后这里随便看,我那儿还有好多漫画书,有空给你们拿上来,你们就在这里好好住着,明天我带你们去买衣服鞋子。”
杏芽试着碰了碰窗帘的开关,刚才被拉上的窗帘再次缓缓打开,窗外车流不息的霓虹闪烁的夜景像星光一样透过透明的玻璃撒进来,她呆呆地看着,抱着孟书渺的手臂喃喃道:“公主我这莫不是在做梦?”
孟书渺笑着在她脸颊上掐了一把:“痛的吧,这可不是梦,以后你就把这里当做自己家,也别再叫我什么公主,我们这儿可不兴这种叫法,你们就喊我一声姐吧。”
看着自己女儿带着三个人在各个房间窜来窜去的,孟东坐在沙发上小小,转头对程骥道:“那个小程啊,真是谢谢你。”
孟东本来想喊程总,但想到他和女儿的关系应该更愿意听一声小程。
“你看要不这样,这房子算我们家租你的,每个月我付你房租,不然真的很不好意思,你已经帮了我们家很多了。不如找个时间我们请你吃顿饭,之前找渺渺事我们也得好好感谢你,不为别的,只当是我们夫妻对你的谢意。”
这会儿空闲下来,孟东终于有时间和程骥正经说上两句话了,他们夫妻俩是完全不掺和儿女们感情上的事,女儿说要和他处对象他们赞成,到底是前男友还是普通朋友他们也绝不多嘴,只是这小伙儿劳心劳力前前后后确实帮了他家不少,孟东说到底有点不好意思。
程骥怎么可能会要房租,“叔叔阿姨你们不用和我客气,只要渺渺高兴就成。”
孟书洲坐在一边默默无言,自己爸妈不知道,这家伙的家当差不多已经都搬到楼下他妹妹那儿了有好一阵子了。
正聊着,孟书渺和巽娘又走了回来,商讨对于后续的具体规划安排。
巽娘是想要杏芽和春山能也像这里的孩子一样可以上学读书,不求在这个世界出人头地,只想让他们也能更好地融入这个世界,将来长大了能自己养活自己。
她想让他们在这里有个堂堂正正的身份能够在这里生活下去的。
只是这些事想要办成,光靠她一个人有些棘手。
孟东沉吟片刻后分析道:“这两个孩子可以声称是从出生以来就没上过户口的黑户,没有父母亲人,一直流浪,当时也有不少人见过他们翻垃圾桶流浪的样子,反正也是找不到他们的家长亲人的,两个孩子还是未成年,后续大概率是要被送去福利院的,我家经济情况合适,如何说要收养他们并且上我家的户口应该不难。”
户口和上学读书的问题有孟家人在不难,剩下的就是两人的身体状况问题。
春山和杏芽的身体其实都不好,杏芽的情况倒还好些,就是营养跟不上,多吃点好的,好好养一养应该能补回来,麻烦的是春山。
春山原是个小太监,就是字面意义上有生理缺陷的小太监。
孟书渺从前在西巷住的那些年春山有时候的痛苦和不便也都是看在眼里的,他小小年纪为了活下去成了残缺的太监,应该是当初净身的时候处理得并不得当,留下了后遗症,随着年龄的增加,他的身体在长大,但那个伤处就一直没能完全愈合,反反复复发炎,有时还会失禁,这其中的痛苦即便他不说,身边的人也是看得到。
卫朝皇宫中那些太监为了能在服侍主子的时候不失态,每隔一两个时辰就要洁净自己的身体一次,来除去身上的异味。有一些得脸大太监可以让太医给开些药缓解生理上的痛苦,更多的内监都是生生熬着直到死,所以卫朝宫里的内侍们大多短命。
如今到了这里,巽娘意识到这里的大夫和先进的医学技术或许可以帮一帮春山,至少应该能减轻他的痛苦。
巽娘三日前在自己出租房附近发现春山和杏芽时,两人的已经流浪了一段时日了,风里雨里担惊受怕,又在垃圾堆里翻找吃的,杏芽倒还好些能扛得住,但春山却因此又感染了。
巽娘说他被她带回去出租屋的这几天里,总是频繁跑厕所,夜里也睡不安稳,这半大的孩子或许是早已经将这样的痛苦习以为常,也不曾和巽娘、杏芽提过半个字,巽娘发现后就找了一些简单的医学知识,买了些消炎止疼的药。
“这孩子平日里看着活泼机灵,但这般隐私之事,我们又都是女子,他羞于启齿,从不曾吐露半句,我买了药来他也不让我和杏芽帮忙,自己胡乱捣鼓,我们又都不大懂得这方面的医理,我观他这几日的情况比之以前发作时要严重上一些,也不知道眼下伤处如何了。”
春山掩饰得很好,从那个出租房出来的这一路上他都叽叽喳喳的对一切表示新奇,活泼好动,面上不露半分,孟书渺都没发觉,直到巽娘和孟书渺坐下来聊了这事。
巽娘和孟书渺几人阐述着这几天下来的情况,一边目露担忧朝右边的卧室,孟东父子此刻正在拿卧室里帮忙给春山上药做一些简单的处理,并且初步查看情况,几个人一起在外间坐着讨论想办法。
孟书渺握着巽娘的手安慰她:“姑姑放心吧,这里医疗科技发达,专业的好医生也很多,一定会有办法的。”
程骥跟着道:“我让朋友帮忙联系一下,请首都那边的专家过来看看。”
孟书渺跟着道:“是的姑姑,我们这里医术好的医生很多,不管国内国外,无论如何我都会让小山接受最好的治疗。”
以前在西巷的时候那是实在没条件,就算太医院也没那技术,他们拼命挣钱顶多买一镇定安神有些止疼功效的汤药,孟书渺和春山分着喝,但现在不一样了。
孟书渺觉得既然老天爷又安排了这一场反穿越,将春山和巽娘他们又带回到了她身边,那总有它的意义在,或许这就是意义吧!
至少在卫朝时的很多遗憾她一定能补上。
过了一会儿,那边房间门打开,孟东率先从里面走了出来,孟书渺见状忙问道:“爸,情况怎么样了。”
孟东难得的面色沉重,皱着眉叹口气摇摇头,“应该就是最近没有好的卫生条件,伤处感染了,红肿化脓,我们也不敢折腾他,就给做了简单的清理,吃了点止疼药,拖不得了,明天就上医院,渺渺你给做一做思想工作,你这孩子应该愿意听你的。”
在看到伤口的时候孟东是就想立刻给送去医院先看急诊的,但这孩子有些抗拒害怕,不肯去。
同样都是男人,那样触目惊心的伤处他光想象就能知道该有多痛,来自封建社会的腐朽黑暗面就这样猝不及防地用最直观的方式展示在了孟东眼前,他一时间实在有些接受不了,此时他在心中也完全确信了女儿的穿越之说。
好好的一个孩子,作践成这样,在现代有几个人能丧心病狂干得出来这种事,可刚才那孩子却是一脸习以为常,听他刚才自己说的,被净身的才八岁,家人都死完了,他就是为了活着有口饭吃。
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活下来的?
第39章
春山这小子脾气挺倔的, 但他一向最听公主的话,就像个脑残粉一样孟书渺说什么他都是无条件拥护的,所以这般难言之隐的事孟东父子俩好劝歹劝都劝不动, 孟书渺几句话他就同意去医院了。
第二天又正好是周末, 正好带春山去医院, 不管如何, 先给他把伤处处理一下,孟书渺就顺带给三人各买了一个体检套餐。
接诊的医生在看到春山的伤后也吓了一大跳, 当下直接就报警了, 这还是个孩子,伤口看着也是很多年的旧伤了, 哪个人丧心病狂到这种程度!
孟书渺是和父母陪着一起来的, 他们来的时候就料到了会有这一茬,但好在警察到了以后询问过情况以后联系了之前那个巽娘租住的城中村所在辖区的网格民警,确认了这是个不知道从哪里流浪过来并且说话有异样可能是有点智力问题的流浪小孩。
之后就是一路绿灯,给清创包扎, 泌尿外科主任也被请了过来先帮忙看诊。
主任表示,要完全恢复那是不可能,但可以通过手术改善失禁、伤口时常发炎等问题, 能减轻他的痛苦以及减少日常生活上带来的不便, 只是和同龄的男孩子还是会有些区别的。
这无疑是个安定人心的好消息,所有人都很开心,春山自己更是高兴得跟什么似的, 他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还能有治疗这个隐痛的机会,从医院出来的时候整个人比以前显得更加真实松快,拉着孟书渺指着周遭的一切问东问西,充满了好奇, 就是路边走过一只狗,他都要问上一句这是什么狗,公的还是母的。
孟书渺哭笑不得,但还是耐心地一一回答。
不光是春山,孟书渺发现就连一向沉默少言的杏芽都肉眼可见地活泼多话了。
从医院出来以后,孟书渺就带着她们三人去了商场,现今已经入冬了,得从里到外给她们好好买几身衣服。
巽娘原是想拒绝的,表示陈丽之前也留了一些衣裳,是可以过冬的,但实在奈何不了不肯听她劝说的孟书渺,直接把人往试衣间里带。
林文君和孟书渺这母女俩自进了商场开始眼睛就开始发光,孟东是有经验的,找了个要抽根烟的借口人不知道躲哪里去了,然后巽娘三人就被她俩那血拼的架势给吓着了,一袋一袋又一袋的衣服,就跟不要钱似的。
但凡只要他们三人的目光在某件衣服上多停留一会儿,这母女俩就立刻让导购把衣服给她们拿到试衣间,试了以后但凡她俩觉得不错的,那就立刻统统拿下,都不带一丝犹豫的,直把店里那几个导购高兴得笑靥如花。
眼看着孟书渺要把巽娘试过的那件标价两万的呢子大衣让导购叠好装袋,巽娘急忙拦住她,将她拉到一边悄声劝道:“渺渺眼下入了冬,外裳两三件换着穿便可,我当真是穿不了这么多的,不必如此费钱。”
孟书渺敛了敛面上兴致盎然的笑意,“姑姑你可知自我回到这个世界以后,总是一日日地梦见我和亲逃跑被抓后,孙皇拿着你们的人头叫我看说这就是我敢逃跑的后果,我每每醒来有多么的愧疚难安,总是会想若是你们也能随我一起来到这里就好了,现在,你瞧我这不是梦想成真了嘛,你们就让我买吧,权当是让我买个心安可好?”
巽娘听着亦是心酸,也不再推却阻止就由着她去了。
孟书渺一边拿了条裙子往杏芽身上比划着,一边在心里盘算着——
巽娘那二手的破手机得换个新的,两个小的也得给他们买一个,还要办电话卡,还得给他们一人配一个平板方便他们认字学习;三个人的体检已经预约好了;冬衣现在正在置办,以后的衣服等换季了再买;各种中餐西餐日料不知道他们喜欢吃什么,一样一样慢慢地尝就是了;等春山手术做了,两人都上了户口有了身份证,就带他们体验一下飞机高铁去各地旅游走走看看,春山肯定喜欢会喜欢迪士尼的,还有……
孟书渺转头问巽娘:“对了姑姑,你现在有驾照没?没有的话有时间就去考一个吧,买个车,冬天了用来代步就不会风吹雨淋的,你喜欢电车还是油车?”
巽娘哭笑不得,同时心中又是满满的感动,这个姑娘拥有一个赤子之心,对她的好她总能都记在心里,自己能与她有一场跨越时空界限的缘分,而今这场亲缘再续接,亦是她的三生之幸。
买完衣服后,春山竟自己提出他想去理个发,就剪一个和这里的男人一样的短发发型。
孟书渺对此感到惊讶,要知道在卫朝,上到王公贵族下到平头百姓,都对断发有着像当深的忌讳,卫人蓄发本寓示祖宗亲缘牵绊,断了发说会遭来灾祸她没想到春山居然能这么快就愿意接受和他原来时代有着巨大差异的这些文化习俗。
在去理发店的路上孟书渺让春山自己个儿得认真决定想清楚,“小山你可得想好了,这要是真剪短了再反悔想养回到原来的长度一年半载的可不够哦,你要想留的话就留着吧,也不必为了刻意融入而非得剪短,这里长发短发都是自由。”
春山却趴在车窗上,看着外面车水马龙的街道和人潮,需要仰直了头才能看到顶的摩天大楼,他毫不在意,“我在卫朝长到那些年,留着发也没见我有多好运道,我的家人早已死绝了,那时候要不是公主……啊不,是姐姐和姑姑救了我把我带回西巷给了我一口饭吃,我怕是早就被杂役房的管事给打死了,那样的话大抵也没再有机会来到这里了,我瞧这里的男人们都只留短发,可照样不都是安乐生活,那便剪了,我喜欢这里,这里真真好!”
孟书渺也不再说什么,带着几人去了她以前常去的一家美发沙龙,托尼总监亲自出马给春山设计了适合这个年龄段小男生的帅气短发发型,没想到杏芽见了竟说也要剪,托尼老师就给她见了个齐耳短发。
短发的两个小孩,清爽又干净,一下就莫名多了一丝蓬勃生长的学生朝气,再穿上刚刚为他们买的衣服,一整个从上到下犹如脱胎换骨。
孟书渺非常满意,她真的很开心能有机会带他们亲眼看一看这个世界的繁华盛景。
中午因为才从医院出来已经晚了,所以只是随便找了个饭店填了一下肚子,所以晚餐孟书渺打算带大家去吃顿好的,她前一天晚上就已经订好了一家自助餐厅,1988元/人。
她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先带她们去吃自助。
以前在西巷饿着肚子艰难吞咽豆渣饼的时候,孟书渺就给俩小的画大饼,说或许世界上还有另一个地方,各种鸡鸭鱼虾、海鲜山珍、新鲜蔬果做成美味食物,有甜滋滋的各色果味饮品,绵密到入口即化的甜品,炸的煮的炒的蒸的,有冰镇的、也有滋滋冒油炙烤的,琳琅满目,各色花样,供人随便取食,只要能吃入腹中,能吃多少便随你吃多少。
那时春山还感叹,那样的地方大概只有是王母娘娘的蟠桃宴。
“公……姐姐,这里真的让人随便吃吗?当真是想吃多少吃多少?”已经座到了雅间的座椅上,春山犹不敢相信这世界尽还有可以让你随便想吃多少吃多少的饭馆酒楼,靠近孟书渺和她说悄悄话再次确定。
孟书渺打开手里的菜单递给春山,指着上面的排盘精美的牛排图片笑着道:“是啊,想怎吃就怎么吃,只要你能吃完,这上面的随便你怎么吃,你自己瞧瞧可有喜欢的,有喜欢的就让你旁边的服务生姐姐给你上。”
“都好生漂亮啊!”
春山翻着菜单,眼睛里都是光,“那我想都吃一遍!”
孟书渺和父母都笑了,孟东:“可以啊,只要你能吃完,全吃两遍都可以。”
这家餐厅的自助菜量都是比较少的,胃口大点的人还真能全尝一遍。
也是心酸,孟书渺和巽娘三人在一起生活了十年,直到今天吃上这顿自助她才发现她们各自的一些口味偏好,巽娘或许是卫朝北地人出身的缘故,在这边华国就是靠近蒙省和甘省那一带,她似乎偏爱那份炙烤羊羔肉;杏芽在卫朝是从未接触过辣味,没想到她居然爱吃辣的,墨西哥辣味烤肉塔可她点了好几次;而春山明显对那些甜口的食物情有独钟。
孟书渺看在眼里,在心中都一一记下,打算以后有针对性地再带他们去品尝各种口味的特色菜。
一顿饭吃下来,所有人都心满意足,考虑到俩个小的前段时间结束流浪几一顿饱一顿过,也控制着没让他俩真的吃到扶墙而出,从餐厅出来后孟书渺还给她们各买了一杯奶茶。
此时外头的天已经黑了,华灯初上,霓虹闪烁,城市开始了它夜色下灯光主导的缤纷夜生活,那时丝毫不逊色白天忙碌的另一种繁华。
孟东开着车,刻意放慢了一些车速,让车里的人能更好看一看这个城市的夜景。
“哇!如此之大的画幕,好亮啊……啊居然会动啊,活灵活现的,她好美啊,和欣贵妃一样美啊!”春山指着商场外那LED巨幕显示屏上一个一线女明星代言的香水广告发出由衷的感叹。
孟书渺逗他:“喜欢吗?要是喜欢下次我花钱让你的画像也上那巨幕屏展示给所有人看,告诉大家,这是春山。”
春山似乎被震到了居然还可以如此操作,反应过来忙连连摆手:“不不不,那还是算了,我……我可不想让所有人都瞧见我,那样我会难受的。”
车里所有人都笑了,经过一个路口,红灯停下等待,一直都少言的杏芽看着窗外,忽然指着前方那栋建筑问孟书渺:“姐,那是你们这儿的宫殿吗?姑姑说这里没有皇上也没有皇后,那宫殿给谁住啊?”
大家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齐看去,一座复古繁华的宫殿造型建筑,外墙亮着灯,远远看去视觉效果非常漂亮,倒真像几分仙境中的宫殿。
孟书渺笑着解释:“那不是宫殿,也没住人,那是一个书店,就是咱们在西巷时我画了画场让小山带出宫去寄卖的书肆一个道理,不过这里更大,卖的书也更多。”
这书店原先是由一座古建筑改建而来,从那里再过去些就有个景区,这个书店也算是这个地区很有代表性的地表建筑,这个书店除了可以看书买书,还卖文创,生意很是不错。
杏芽沉吟片刻,说出她脑海中对书肆的印象:“我知道书肆,幼时也见过我老家那边的书肆,只是除了读书人是不让人随便进出的,旁人若进入,掌柜会赶人的。”
林文君听了呸一声什么黑暗封建旧社会,不就是愚民嘛,只是之牢牢掌握在一小部分上层阶级的人手中。
她怜爱地摸摸杏芽的脑袋,温声细语道:“这里的书店不一样,谁都可以进去看看逛逛,里面有座位,就是不买书也可以进去看书。”
“谁都可以吗?”杏芽眼中闪着期盼的意味。
“谁都可以。”
“即便我这般还没识得这个世界多少字的也可以进去吗?”
“可以进去,即便一个字不认识也可以进,谁都可以进,没人会赶人。”
杏芽沉默了片刻,这时红灯变为绿灯,车子又缓缓启动,离那宫殿般奢华美丽的书店渐渐远去,她的目光依旧有些不舍,好奇开口再次问道:“这般大的一座宫殿里全是书吗?”
林文君去过那书店一次,“全是书,各种各样的书全都有,还有很多好看的书签、冰箱贴、小娃娃挂件,下回有空,叫你渺渺姐带你去看看,你以后在这里住久了,熟悉了路,可以自己想去就去,还有个比这里书更多的地方叫图书馆,哪里不但可以免费看书,还可以借书。”
杏芽抬眼看着林文君,眸中是热烈的光,:“那我得快些都学会了这里的字。”
孟书渺笑着没有说话,从前在西巷时巽娘教他们学卫朝的字,杏芽很少说话,却总是默默地学得最认真的那个。
她刚才已经在手机购物网站上下单买好了三台平板,正思索着她有个同学现在在做小学老师,找人家问问看买一些学拼音汉字的网课,暂时先让春山和杏芽把识字的课上起来。
第40章
车子渐渐驶离了市中心区域的繁华路段, 也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在一个路口转了个弯拐进了人少的淮水路。
找了个合适的可以停车的路段,就这样静静地停下, 车上也没人下去, 坐在车里看着马路对面那个亮着招牌的“永光超市”。
“这个就是那个叫何永光的店老板吗?”林文君降下小半车窗, 目光直直朝那小小的店面房内望去。
他们停车的地方正好是小超市门头的马路正对面, 此时能隐约看见玻璃门后头的屋子里那玻璃柜收银台后坐了个男人。
孟书渺坐在副驾驶上,朝小超市里确认:“就是他。”
林文君往后挪了挪, 把窗外的视野让给巽娘:“巽娘你看看, 能看出来他是谁吗?”
巽娘探身过去,视线远远地投射出去落在店里的何永光身上, 面上并无太多情绪, 只是已经没有了刚才车上欢声笑语时的笑容,她许久都没有出声,之前孟书渺向自己父母说明她所有穿越的前后事时也说了皇帝皇后那些人同样穿越过来一时,巽娘对此亦是震惊不已。
见巽娘一直沉默, 孟书渺只以为她也不认不出何永光皮下的人究竟是谁,就从包里翻出早前同城快递收到的那部手机,打开那段高宗烨被打的录像, 进度条拖到何永光被盘问和明帝关系那段, 然后把手机递给巽娘,“姑姑你看看这个,能不能猜出来。”
巽娘接过手机, 看了一遍,又倒回去看了一遍,“他说他是高宗烨的弟弟,倘若他说的是真话, 那这人大抵是荣王没错了。”
孟书渺睁大了眼睛扭头看向巽娘,不确定地问道:“我之前也在猜测会不会是他,真是荣王吗?就是掌管黑甲军的那个?”
就是本事没怎么有却一个噱头十足的大将军王称号然后一直在不停吃败仗最后逼得她不得不去和亲的那个荣王。
巽娘在宫中沉沉浮浮二十栽,见过的人通晓的事自然比孟书渺关在西巷的那十年要多得多,她笑了笑,但表情有些冷。“这人如果说的是假话那暂且不提,若是为真,这样的弟弟符合的也只有荣王了,高宗烨惯常的薄情寡性,他与他那些高氏宗亲的兄弟也不过是表面上的关系罢了。”
隆明皇帝同父的亲兄弟早在他当年夺嫡的争斗中就已经不剩几个了,剩下寥寥几个以及一些个血缘稍近些的堂兄弟们,都被高宗烨打发去了封地设了监管司每月飞鸽入京一言一行都被监管起来,可以说他的或者的那些兄弟们,对龙椅上的天子表面敬他畏他,但内心到底是怎么想法也只有那些人自己知道。
再看看这视频上,看着被人摁在地上啪啪赏大耳瓜子吃的明帝,旁边这个自称是他弟弟的何永光就一副死了爹天都要塌下来的模样,那么此人的身份巽娘觉得其实已经很好猜了。
荣王此人,名唤高荣,巽娘一直觉得他有古怪,他原是平郡王的一个不受宠的庶子,而平郡王是个京中有名的纨绔,作为明帝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叔父在高氏宗室中向来也没什么存在感,可就是这样的身世,高荣却得了高宗烨的青眼,被他扶持着一路青云直上,最后执掌边塞重军黑甲军的帅印,可以说此人是铁杆杆的保皇党,是明帝的心腹,当年李家的祸事,与高荣也脱不了干系。
巽娘目光如刀,看着小超市里的人,忽然就笑了,原来那曾经高高在上广袖蹁跹那么一挥就可以要了她李家满门血流成河的帝后跪在地上魂亡胆落哀哭告饶的事后,竟是这般模样,原来他们竟然也会怕啊。
当真是……当真是赏心悦目。
她记得这种记录影像的片段是可以分享传阅的,对孟书渺道:“渺渺,可否把你方才那录像发我一份。”
孟书渺先是一愣,而后也笑了,当即把手里的视频发到了巽娘的手机上。
然后就听巽娘问她:“你说你这是出钱有人接了这力气活替你录下的,要多少钱?”
陈丽原本攒有一万块钱,但这些事本就不该这种事相关,这一万块她不能动,而她跑了一段时间的外卖,多的时候一天也有个四百块钱,不知那些打手收费贵不贵。
孟书渺懂了巽娘话中的意思,一时间有些错愕不知该如何开口,难道说:哎呀,不用了姑姑咱俩谁跟谁不用和我这么客气,我请你?
倒是孟东先开口了:“唉,妹子咱先不冲动啊,这种事怎么说呢,有一不是说不可以有二,这些人确实踏马的欠揍,但你看那什么,咱这社会毕竟还是法制社会,你可千万别冲动自己找他们去,一个弄不好就把自己拷进去了,我们合计合计再安排,渺渺那钱我会给她报销,至于后面的嘛……”
孟东朝着小超市方向怒了努嘴,冷笑一声,“小程的人看着,我也找人些人跟着,那什么狗屁的皇帝上次被扇过巴掌剃了光头以后就跟被人踩断了尾巴的老鼠一样,躲洞里哪还肯轻易再出来,也不能入室搞他,这事你先别急,我也不信他还能躲一辈子不出来!他跑不了,我已经在想办法让他再吃吃苦头!”
巽娘的视线已经紧紧定在屋子里的人身上,一针见血指明:“眼下那些人能吃饱喝足有个庇护之所躲藏,靠的就是这个人和他的这间店铺,得从他入手。”
……
坐在小超市收银台上的荣王掀开了泡面盖,一股泡面特有的味道钻入他的鼻腔,本来这也是一股挺浓郁开胃的香味儿,但这玩意儿架不住天天吃,多吃几顿就腻得慌。
荣王用叉子挑起一撮面,张了嘴正要往嘴里送,忽而顿住,从前被训练出来的敏锐直觉让他察觉到了有什么异样,他猛然变脸异常凶狠,第一时间操起靠在脚边的铁棍,倏地转头朝店门外看去,却见一辆车子在马路的对向车道上驶过,紧接着又一辆车子在夜色中亮着灯嘀嘀两声从他门前经过。
与往常无异,路灯灯光昏黄,街道上还是那般平静安详,偶尔有路人和车辆经过。
放下手中的铁棍,荣王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大概确实是他草木皆兵敏感太过了。
他来到这里以后大抵是被这里松弛平庸的日常生活所影响,还有这躯壳亦是笨重,降低了他在卫朝时那种敏锐的戒心,这才导致上一回一时不查掉入了有人为他们设好的陷进里受了那般大的羞辱。
从那次之后他整个人都时刻处于一种高度紧绷的状态,他不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后算计他们,圣上他们都是在这个世界毫无过往之人,他猜测大概也就只有他如今这个身份何永光从前得罪过的人了,可他只有一些零散的记忆,根本记不得何永光到底和谁结过仇怨,导致现在发现一个路人走过多看他两眼他都觉得对方就是和他有仇的人。
这几天下来他也真的是身心双重疲累到了极点。
三两口将一桶泡面全部吃完,朝外望一望,晚上八点还不到,但这条街上已经少有人经过,这几天开始大范围降温,天已经很冷了,根本没什么生意,阿荣想了想,起身收尾切断水电,打算就此早些关门打烊回家。
锁好卷闸门,阿荣在凛冽的寒风中呼出一口白气,拢了拢身上半旧的棉衣,将拎在手里的铁棍放在面包车的副驾驶上,打火启动径直朝陈家湾小区的方向行去。
到了小区门口,现在他每天回来都挺早,所以靠近小区正门入口位置还是有车位的,他停好车下了车以后再次拎起那根铁棍,在路灯的映照下满心警觉朝小区正门入口的方向走去。
走进单元楼上了楼梯,打开401门的瞬间一股长期空气不流通的气闷异味夹杂着一股浓重的檀香味冲鼻而来。
荣王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皱了皱眉转身关门进屋,客厅里是暗的,他打开灯,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随意扔在地上的几只零食包装袋,他摁了摁突突跳的太阳穴,狠狠地深吸了一口气。
灯被打开,客厅里突然灯光大亮的动静,客厅一角用帘子拉起来的那方空间有了窸窸窣窣的动静,帘子被掀开一角,探出宝安公主高钰英的那半个刺猬头的脑袋,她见是荣王,当即撇撇嘴,也不敢大声抱怨,只敢小声地冷哼:“到现在才知道回来,可知我与母后还在忍着饥饿……”
后面又含糊地不知道说了什么,但从她表情就不难猜出不是什么好话。
荣王脸色已经阴了下来,他左右看看三间卧室的门都牢牢关着没人出来,狠厉的目光直刺向高钰英,压低了声音:“将地上的东西都拾起来,自己收拾干净,我不想再下一次还看到如此脏乱的情况,宝安公主,这是最后一次。”
宝安公主骄纵惯了,年纪小,还是有点记不住打,公主的跋扈脾气当即就上来了,一把拉开帘子指着荣王的鼻子,“你……你这是在威胁我?你一个小小的宗室子岂敢命令使唤我正统的嫡公主?你知不知道你今日没按时带回来晚饭叫我和母后饿了肚子,还想当宫人使唤本宫?”
“我昨日就已经向圣上禀过,从今日开始我不再带回晚食,我给了钱,你二人自己懒怠无能,不愿出门又和欣贵妃结怨讨不来她买的饭,那就自行饿着。”荣王冷笑一声,走到客厅另一角他的临时床铺位置,坐下,而后开始脱鞋。
昨天他和高宗烨商量说自己最近店铺事忙,这边赶不及带晚饭回来,未免圣上和太后饿着,就想是让皇后和贵妃侍奉,他给了饭钱,让她们为太后和圣上来采买饭食。高宗烨如今可没心情去在乎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随口就答应了,每日买饭的事就落在了欣贵妃和孙皇后母女头上,但孙皇后母女如今哪里还肯出门,欣贵妃只好自己去买,可她买的吃食根本没算这母女俩的份。
孙皇后母女这两日饿得头昏眼花,在屋子里翻箱倒柜把何永光家里原先存的那点子点心零食这两天全拿来充饥了。
换上拖鞋,荣王又开始脱身上的外套棉衣,高钰英见他又在那床边随意脱衣,一下暴怒起红了脸,“啊!你……你你还敢!本宫警告过你多少次,莫要随便脱衣,竟还如此无状轻薄唔——”
话还未说完久被孙皇后一把捂住了嘴。
被自己母后紧捂着嘴呜呜地发不出声来,但眼泪却是簌簌而下,她堂堂一朝金枝玉叶的公主,如今到了这可恨的破地方,饥饱不定,在这片瓦遮身的破地方每日要忍受这里简陋狭窄的环境,与一外男同住一室不说,还要时不时遭这外男如此羞辱。
高钰英恶狠狠地瞪着荣王,恨不能将他剥皮抽筋。
荣王全看在眼里,不过这种只会无能狂吠的狗他根本不怵,倒是面无表情地暼了高钰英身后的孙皇后一眼。
孙皇后毕竟做了这么多年后宫之主,经历过那么后宫倾轧,自是比年轻气盛的宝安公主看得懂形式,她见荣王在看她,当即柔顺地垂手道歉:“还请荣王莫要与这不懂事的孩儿一般计较,我自会管教,请荣王不必将她的话放在心上,都是稚子胡言,实是我们不对,请荣王见谅!”
见曾经那母仪天下金尊玉贵的皇后娘娘如今警如此伏低做小向他赔礼道歉,心底某个隐蔽的角落里那名为得意张狂的情绪正在慢慢衍生滋长,荣王忽然就觉得心情不错起来。
他勾了勾嘴角看着孙皇后那低眉顺眼的样子,但语气还是满含坚冰却压低了声音:“孙兰素,最后再警告你二人一回,这里你卫朝的凤仪宫,没有你半朝孙家,你也早已不是什么皇后娘娘了,想要在我这里得一隅庇护,就给我老老实实的,管好你女儿,自明日起,剩下的那些存在这屋子里这些吃食我会拿走,不按我安排和欣贵妃那样侍奉太后、圣上出去买食,你们母女就饿着吧!”
说着他将外套扔在床上,起身往高宗烨所在的主卧走去。
刚迈开步子他又停下来,再次冰冷注视孙皇后:“最后再说一次,把地上这些都收拾干净,若待我从陛下房里出来,还是如现在这般,你们两个,就给我滚出去吧!”
在敲响房门时,回头正好瞥见孙皇后母女瑟缩的样子,荣王嘴角的弧度又舒爽地向上了一些,等到听得房里的人唤了一声“阿荣”,他才敛去面上所有的表情,回复到往日那般表情。
开门进去,再次合上房门,房间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台灯,床头靠坐着的男人在头上包了一块布,背对着坐着,荣王不自觉就在心中暗自比喻起来,他觉得有点像何永光残存的记忆中,好像是叫阿拉伯人吧。
他放轻脚步走到高宗烨身边,先悄悄地瞥了眼面前男人光溜溜的脸和脑袋,面部肌肉不着痕迹地抽搐耸动一下,顿了顿,他低下头恭敬下跪行礼:“属下拜见圣上。”
高宗烨也没有喊起,荣王就这么一动不动继续跪着,过了许久才听见他语气暗哑地开口问话:“今日如何了?可有寻到什么线索?”
荣王将头埋低了些,“未有什么线索,还请圣上恕罪!”
高宗烨自从那天晚上之后就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再也不曾出去过,但所受的那些奇耻大辱又怎能叫他生生咽下,他自己不敢再出门,便令荣王出去巡查看看能不能找到关于那天那些人的线索,他在这鬼地方也待够了,也顺道让荣王查查看有没有找到什么可以回去卫朝的消息,哪怕只是只言片语也好。
从前在卫朝时,荣王暗中就替明帝行监察探听百官暗报之事,这也是他所擅长的。
可一连数日,荣王回来后的回禀都是一无所获。
高宗烨看着跪在自己脚边的人低垂的头顶,忽然心中戾气横生,他随手抄起手边的枕头朝荣王狠狠砸去,厉声质问:“怎会一无所获?此处住了这么多人,就一丁点可用的消息都无人能探听?你究竟有没有用心去查?来这里这么久莫不是学会吃干饭糊弄朕了?”
“属下不敢!”被枕头砸一下倒也不疼,荣王不敢避退,只是跪着将头埋得更低了。
这叫他如何查?从那里查?前几天问了住这附近经常在小区门口那条路上停车的司机,问最近有没有看见什么行为异常、行踪诡异的人,那些被问的人先是疑惑,最后都是一脸警惕就走开了,谁理他啊!
事发之地什么都没留下,他去哪里查?之前他也试探着提议要不去寻一寻这里的官府衙门的帮助,但圣上说起那些警察就有异常抵触的情绪,荣王也不想过多和警察及官方的人接触,这事就不了了之,这里他就一个光杆司令,让他有什么通天的本领去查嘛?上哪儿去查?
今天天气骤然变冷,他索性一整天都窝在小超市里哪儿都没去。
高宗烨怒火在心口燃烧,怎么都熄不下去,他犹不解气豁地起身,一脚揣在荣王肩膀处,
荣王被踹得一个趔趄,身形一滞,而后向后倒去,忽而一双手跟着探过来,一把揪住了荣王的衣领,将他又狠狠拉了起来。
高宗烨急喘的气息和荣王骤然拉进,在昏暗的台灯光下,两人面贴面,高宗烨的双眸幽暗晦涩,他暗沉如利刃的话一字一字凿井荣王耳中:“阿荣,你不要忘了,你的一切都是朕赐予你的!你原本不过一个在路边与狗抢食的低贱乞儿,是朕啊,将你带回去救了你一条命,命人传授你武艺,也是朕赐了你我高氏皇族的姓氏,替你换了成了荣王那般高贵的皇室宗亲身份,让你从一介濒死的低贱乞儿成了那一人之下统帅天下兵马大将军王,你的一切都是朕给的!”
荣王听到这里猛地低下了头,不敢再去直视高宗烨的双眼,铿锵坚定回道:“属下万不敢忘!属下从未敢忘怀属下之责,以命效劳圣上,唯听圣上一人之令,以死效忠陛下!听听命圣上万死不辞!”
高宗烨见他这章不再是从前阿荣熟悉的脸,但面上那坚定死忠的神色却一如既往,总算满意了一些,心中那隐隐的不安也稍稍退却下去,他松开抓着荣王衣领的手,“你曾是暗部死士首领,应当知晓你们的命不是你们自己的而是朕的,在这里也一样,你且记牢了,朕只说今日一遍,不想再说第二遍。”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