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里的萝卜炖肉不香了。
江心玥放下竹箸。
她不知道如何安慰人,干脆倒了两杯酒,一杯奉到韩越手边,自己举起另外一杯。
“大人,我们喝一杯吧。”
她说不出敬海螺姑娘一杯这样违心的话,更说不出是她害了丁海螺这样的话。
她没错。
丁海螺若是不起歪心思害她,怎会丢了性命?
嫉妒心人人都有,无有嫉妒心,那就不是人,是神仙。
可并不是心生嫉妒,就一定要把旁人置于死地。
因无法违心地安慰韩越,就唯有默默无声地喝酒了。
这酒一点都不好喝,又辣又呛。
一口喝下去,江心玥就捂着嘴直咳嗽。
咳着咳着,嘴里便有了血腥味儿。
用手一抹,才发现不知何时又流起鼻血。
这回流得多,都流到她的嘴里了。
江心玥忙仰着头,喊来菱枝,端了冷水来,就着冷水洗了脸,好半天才止住血,胸前的衣襟已经被血水弄脏了。
这是她从娘家带来的衣裳,穿了几次,只洗过一次水,染上血迹,就不能穿了。
江心玥很是可惜。
“这若是我娘在,保准会因为这件衣裳唠叨我半个月。”
韩越有些生气:“你还有心思心疼衣裳呢!一件衣裳而已,你跟了我,想要做多少件,就能做多少件!”
六品小官家的女儿,自然不能跟四品指挥使的夫人相比。
江心玥在心里一算计,就试探着问韩越:“你一个四品指挥使,即便俸禄比我爹高,可你后宅还养着一群人呢,我哪能真的大手大脚地花钱?”
韩越却很老实地交代:“我不靠朝廷俸禄吃饭,年关底下领了朝廷的俸禄来,留下一些祭祀、供奉祖宗牌位,剩下的,都送回绍兴府,买了祭田。”
韩越神色幽深,江心玥知道他想起长房那一摊子烂事,便没往下说。
她又倒了一杯酒,韩越却不让她喝了。
“我的心眼没那么小,你是我的夫人,海螺只是个外人,她起了歹意,想要害你,却丢了性命,是她咎由自取,我也不会怪你。”
“我只是在感叹,一个好端端的姑娘家,怎么就变成这般模样了?都是我害了她。”
江心玥在心里暗自点头。
韩越还算是有些自知之明。
“你的那个丫头,我白日里已经叫大顺拿着我的信去官府报官了,想必她逃不出多远。”
这回换成江心玥抑郁了。
一直到吃好这顿饭,二人再没说一句话。
稍事休息了一会儿,众人就起程了。
韩进正在韩家庄的路口等着。
他远远地迎上来,抱拳喊了一声敏言,就眼圈一红,再也说不下去了。
韩越跳下车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喊了一声大哥。
“以后族里有事,大哥尽管叫人去找我,但凡我能解决的,我都会尽量解决。”
韩进抹了一把脸:“敏言,你真要把五房迁出去?你可知,此事要是办不好,那些个御史们就会捕风捉影,上本参奏,毁了你的前程?”
韩越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
“大哥放心,我有分寸。”
兄弟二人沉默良久,韩进才长叹:“敏言,去吧,五房的宅子,我会叫人好生看着,将来你解甲归田,荣归故里,也好有个地方住。”
江心玥放下帘子,憋了半天,终究没忍住,笑出了声。
就许氏那个性子,不把五房的宅子卖了,他们五房就得谢天谢地了。
还荣归故里呢……真到了韩越解甲归田那一日,她才不要回绍兴府住。
天亮时分,一行人到了渡口。
韩越和江心玥上了船,船上诸人纷纷前来拜年。
江心玥很大方,给众人都打了赏,安排船工将车马还回车马行,再让童嫂子领着人去城里买些东西。
大年初一,城里店铺都不开门,她嘱咐童嫂子,多给人家些钱,说两句吉祥话,采买些必要的东西,等船到了下一个渡口,再多买些。
韩越给她的钱不少,光是银票,便是两千两。
银锭子也有两匣子,共是二百两。
另有一盒金块金粒子等物,瞧着像是什么东西熔的,也不知道有多少,韩越只让纪明樱收着,回头拿着去打个首饰,亦或者熔成小金锞子,留着使唤。
江心玥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双眼直放光,嘴角都压不住了。
她让苏叶把这些东西都登记造册,好好收着。
这可都是她的私产,不用记入公中账册。
万一哪一日,韩越出点什么事,她手头的钱多一些,也就多一份保障。
船是在中午时分开的。
一开船,没什么事,江心玥便昏昏欲睡。
她老觉得心里燥热,叫人把船舱里的火盆也撤了,开了窗户,吹着风睡,倒还舒服些。
饶是如此,身上依旧虚汗不停。
加上被风一吹,一觉醒来,便觉得鼻塞头痛。
李奶娘进来瞅一眼,忍不住教训菱枝等几个丫头。
“你们是怎么伺候夫人的?大冬天,还是在江面上,就这么开着窗,叫夫人吹冷风?”
娇杏不忿,低声嘟囔着顶嘴:“是夫人自己说觉得燥热,要开窗透气……”
“夫人年轻,凡事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你们这些做丫头的,就得时常规劝着夫人,怎么能陪着夫人胡闹呢?”
毕竟是自己的错,江心玥不想委屈了丫头们,便忙打着哈哈,请李奶娘坐下来说话。
“妈妈可别怪她们了,我的主意大,她们也不敢反驳我。”
说话间,江心玥已经打了几个喷嚏。
“这几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总觉得胸口憋闷,心里烦躁,身上也燥热,开着窗吹吹风,倒还舒服些。”
喷嚏越打越厉害,话刚说完,江心玥赶紧用帕子捂着口鼻,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这一打不要紧,居然喷了一帕子的血。
“哎呀!”
李奶娘惊得拍起大腿,叫丫头们快去端水来。
江心玥鼻子里的血越流越多,眼瞅着要止不住了。
李奶娘便赶忙叫豆蔻去请韩越来。
她儿媳妇听见动静,跑进屋里看了一眼,就拍了拍手:“娘,我记得前头的夫人也有过这么一阵流鼻血的时候,咱们那会儿不还给前头夫人配过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