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老太眸中精光暴涨。
她那双老眼,眨也不眨,直勾勾地盯着许氏。
好半晌,才很古怪地笑了。
“许氏,你说是我放丁海螺出来的?你居然说是我放的?你可有证据?我老太婆劝你说话要仔细,你没有证据,我可有证据。”
许氏立马照着自己的脸轻轻打了两巴掌。
“瞧我这张嘴,都乱七八糟说了什么呀!老祖宗,你知道我一向大大咧咧惯了,这一着急,就胡乱说话,老祖宗,你可别跟我一般计较啊。”
韩老太冷哼了一声,收回视线,盯着自己的足尖,慢悠悠地长叹一声。
“我老了,糊涂了,看不住年轻的姑娘家,丁海螺又会功夫,我怎么知道她是如何开了偏房的门锁?江氏,你有气,就朝着丁海螺撒,莫要欺负我这个老太婆。”
“这做人啊,凡事都要在自己身上找找根由,莫要老盯着他人的错处不放,我听说,是你的丫头引你入局的?”
她轻蔑地笑了,脸上的褶子里都藏着对江心玥的讥讽。
“连你的丫头都要害你,可见你为人有多么严苛,往后改一改吧,把心胸放开一点,莫要容不得人。”
“敏言的屋里人可多着呢,你这也容不下,那也看不惯,日子就没法过了,难不成,你要撺掇着敏言,把那些人都撵出去?”
“她们可跟着敏言不少年头了,你把人撵出去,那是丧尽天良!莫要将人逼到绝路,俗话说,兔子急了还咬人,你把人逼得没法活了,小心再逼出几个丁海螺。”
这番话乍一听,没什么毛病,就像是家中的长辈在谆谆叮嘱小辈,告诫小辈要宽容待人。
倘若不知情的人听到了,还以为江心玥的心眼有多么小呢。
韩茂就连连点头。
他见韩越阴沉着脸没说话,便咳嗽两声,端出长辈的架势,教训江心玥。
“江氏,你多听听老祖宗的话,老祖宗不会害你,敏言在官场上,难免要应酬,互相赠送小妾通房,是很平常的事,你若是连这个都容不下,如何能做得当家主母?”
“你呀,真该跟前头的荣娘学一学,荣娘那孩子就是身子骨差了一些,性情可好着呢,又大方,又懂事,可惜呀……”
他连连叹了几声可惜。
看一眼江心玥,就摇摇头,好似江心玥有多么不堪似的。
韩越始终未曾发话。
许氏觑着韩越的神色,再看看韩老太的脸色,硬着头皮干笑两声。
“好了好了,那丁海螺不是被抓起来了吗?这事就过去了,敏言兄弟,弟妹,你们也别怪老祖宗了,老祖宗哪里想得到,那丁海螺能从偏房跑出去呢?”
“要怪,就怪那丁海螺不是个东西!这样黑心眼的人,哪怕是送到观世音菩萨座下,也教化不好,还是趁早送到官府去吧。”
她像一只花蝴蝶一般,在众人之间穿梭,笑着去拽二奶奶和五奶奶,又赶过来拉着江心玥的胳膊,要拽江心玥走。
“时辰不早了,家里的事情还有一大堆呢,今儿个是除夕,你们几个可别想躲懒,快跟我去忙活,咱们早些把年夜饭吃上,今年我叫小子们买了好些炮仗,吃了年夜饭,天一黑,咱们就把炮仗点上。”
“你们这些个养在深闺里的娇小姐,怕是没点过炮仗,我在娘家当姑娘的时候,每到节下就喜欢放炮仗,放得比那一般的小子还好呢!”
许氏的嗓门大,说几句话就打着哈哈笑,把个死气沉沉的祠堂搅和得跟戏台子一样热闹。
二奶奶也忙附和着笑了两句。
五奶奶却冷着脸退回到五爷韩超身边。
“我怕那炮仗的动静,我就不去了,前些日子照顾我家生病的小子,不知道是不是过了病气,我也不舒服,要是没事了,我这就想回去歇着,不然我怕今年守不了夜。”
韩茂以为事情过去了,就很慈爱地挥挥手,让五爷两口子回去,等要吃年夜饭的时候再出来。
五奶奶立马拽着五爷,一阵风一样跑了。
那架势,像是祠堂里有妖魔鬼怪一样。
韩茂笑骂了两句,就过来扶起韩老太:“老祖宗也回去歇着吧……”
“且慢!”
韩越站起身,揉了揉胳膊,转头问江心玥。
“夫人,我能说话了吗?”
江心玥这才后知后觉,她方才一直拧着韩越的胳膊呢。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大人请说。”
心里却在感慨,韩越的脾气怪好的呢。
换了一般的男人,被妻子当着外人的面一直掐着,不早就翻脸了?
韩越勾了勾唇角,瞥着江心玥笑了笑,转过脸时,那笑容就不见了。
“老祖宗,我有一事不明,老祖宗怎么知道是江氏的丫头引江氏入局的?”
韩老太一张老脸迅速垮了下去。
一旁的韩茂还在发怔:“是呀,老祖宗,你是如何得知此事的?莫非老祖宗能掐会算?”
要不是场合不对,江心玥能当场笑出来。
韩茂这么蠢,到底是怎么当上韩家族长的?
就因为他是长房嫡支的子嗣?
要都是按照这个标准选拔宗子,那韩家很快就会败落的。
韩老太大概跟江心玥一个想法。
她恨铁不成钢地瞪了韩茂一眼,举起龙头拐敲了韩茂一棍子。
“滚滚滚!去忙活你的,我要跟敏言两口子单独说两句。”
“不可!”
江心玥当即拒绝。
韩老太诡计多端,主动提出要与他们两口子单独谈话,必定有猫腻。
说不定又要设局害人。
韩茂虽蠢,但他有一个好处,还算是公正严明。
叫韩茂在场,把话说明白,韩茂是不会偏袒韩老太的。
韩越赞许地点头。
“大伯,此事事关重大,请大伯和大哥大嫂子留下来,做个见证。”
二爷两口子听话听音儿,不等韩茂发话,便一前一后走出祠堂,还贴心地把站在廊下的下人们都打发得远远的。
韩茂再如何愚钝,也明白事情不对劲。
他低头细细想了想,脸色就变了。
“丁海螺是如何害江氏的,这样隐秘的事,老祖宗居然连个中细节都一清二楚,莫非……”
韩茂的身子剧烈地颤抖起来。
“莫非江氏说得没错,真是老祖宗教唆丁海螺害人的?老祖宗,你这又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