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不在身边伺候,容倾哪哪都不爽利。从雍园到礼部,一路上频频挑刺——暖炉不暖、背垫冷硬,轿子摇晃……代替长乐来伺候他的来福吓出了一身冷汗,好在没挨督主的骂,急忙换了几样东西,督主脸色方霁。
说白了,就是一种习惯。
习惯身边有某个人,知冷知热,寻常的话、体贴的话都能说。一时不在了,便觉浑身都膈应。若离得久了再回来,只怕是疏远了,无话可谈。
今个是除夕,礼部这帮老爷倒好,叫人家姑娘们这个时辰过来应选,晚上的团圆饭还不晓得能不能赶上。皇城里头已是处处张灯结彩,人人预备着迎接下一年,他却像孤魂野鬼一般,游荡不已,寻不到一个归属。
四喜关了禁闭,军粮亏空那事,暂时不好动。容倾吩咐人下去,勒令底下管漕运的人把裤腰带勒紧了,先将自个摘出去,再观望下一步。
噼里啪啦,不知谁家小儿等不及新岁便点燃了鞭炮,几只老鸦被吓得扑棱棱飞走了。容倾本就心乱如麻,被这鞭炮声一烦,愈发烦躁,猛地一扣轿壁:“停轿!”
轿子稳稳停下。
他撩开帘子,瞥见来福小心翼翼的脸,没有来一阵任性,语气冷淡道:“去礼部传话,就说是咱家的意思,天大地大,年节最大。让姑娘们都回去好生过个年,一切事宜,年后再说!”
若有姑娘后头得以入选,这便是能随家人们过的最后一个年了。
来福不得其解,但不好抗命,急忙遣了一个内侍去礼部传话,刚转个身,又听容倾道:“去外城转转,赶在申时回宫便可。”
暖轿就这般出了皇城,妆花金红的华贵轿子,落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忽而显得有些泯然众人。
容倾闭目养神,听了一耳朵的喧闹,叫卖声、铜锣声、笑闹声……百姓们忙着备年货,好收拾一新,为来年祈福。一点稀薄的、甜腻的香气钻入暖轿,他睁开眼,听见有人在叫:“糖瓜!有糖瓜买了啊!”
糖瓜,很甜,甜到发腻。
他爱吃甜的,天底下的甜食,鲜少有他没尝过的。可身子垮了,胃口也跟着落下去,舌头逐渐尝不出味道,酸甜苦辣咸,全不作数了,入口后皆是一片寡淡。
但他就是想吃。
买糖瓜的小贩正在忙活,身前的摊子上摆着各色饴糖,一旁的炉子里还在蒸着炊饼,忽见一顶金红小轿停在摊前,小轿后面跟着有一水的侍从、亲卫,登时吓得面色如土:“各位老爷,这这、这是要些什么?俺做的是小本生意,只怕——”
“你这糖怎么个买法?”
轿帘掀开一角,一只苍白的手搭在窗棂上,指尖透着浅浅的红,兰花一般的纤细,声音也柔柔的、沙沙的,不像来找事。
小贩只当贵人稀奇,连忙堆笑道:“什么糖都有,糖瓜、响糖、琥珀糖……您瞧瞧爱吃什么糖!另有一些玉米面玫瑰馅的炊饼,老少咸宜……”
容倾坐在轿里头听小贩报价,不到一锭银子便能买一斤糖瓜,心里先是浮出茫然,而后又自嘲一笑。他离市井已经太远了,数着铜板偷偷买糖的日子一去不返,他竟一时拿不准,自己到底要买哪些糖、付多少钱。
左右那些花里胡哨的糖,他也尝不出味,只要了糖瓜,又随便点了些其他的糖和炊饼,算账时还不到半两银子。他一愣,顿了顿,摆摆手,叫来福留下几锭银子,就此离去。
小轿起行,将那目瞪口呆的小贩甩在身后。容倾靠着鹅绒软垫,垂眸看着膝上油纸包着的糖瓜,泛着油亮的光,有芝麻和粮食的香气。他挑开油纸包,露出里头被敲碎了的糖瓜,拈起一小块放入口中。
先是芝麻和猪油的香气,之后便能一阵寡淡的甜——但总归是甜的,很少的一点。糖瓜黏嘴得很,他费力地噎下去,又贪念那一点点甜,忍不住多吃了几块。
等他回过神,天地寂静。
“督主,回到宫里头了。”来福小声道。
他道:“嗯。”随手将糖瓜一包,揣入袖中,和药瓶、玉佩贴在一起,下了轿子。
明日正旦节……这宫里头兴许会热闹一些。
……
晚上的家宴,赵珝果然来了。
容倾侍立在赵瞻身旁,抬起眸子,便见青年穿着靛蓝的衣袍,白着一张病容,由内侍引着,在不远处落座,态度十分恭谨。
也是奇了。容倾心中冷笑,这人病了一场,在佛堂发完那次疯,忽而就平静了下来,整个人淡淡的,看起来还真有几分超脱的气质。宴席过半,他也只是默默用膳,安安分分,最多低咳几声,对各种投来的目光熟视无睹,好似他真的只是来吃一顿寻常家宴。
赵瞻的四个儿子,除了赵珝,其余三位均已就藩,不在京师。殿内虽坐着皇后、几位妃嫔、宗室亲王,但人人脸上都挂着客气疏离的笑。赵瞻十几年不曾踏足后宫,同宫里头的这些女人,也实在无话可说。当然这些女人也只当自个是在宫里头熬资历的人偶,最多指望一下哪日自己的儿子登基,别的也求不来什么。
问候是例行的,欢声笑语自然也是装出来的。钟鼓司兢兢业业准备的喜庆戏文,请来了红遍大江南北的戏班子,也活跃不起气氛。明明殿里头坐满了人,却处处是寂寥。
气氛没半点过年的喜庆,一旁的掌印太监孟进便笑着挑起话题:“万岁爷,昨日礼部给五殿下拟的封号,是个‘宁’字。嚯哟,可真是个好兆头,来年必定风调雨顺、家国安宁呀。”说罢,看了一眼底下的赵珝。
赵珝闻言,便转出位子,跪地谢恩。
“‘宁’是个好字,也是朕的期许,五郎,莫负韶华。”赵瞻笑笑,似乎很满意这种父慈子孝的假象。他看向容倾,又问道:“朕记得今日礼部选秀女,容卿,你可替五郎选了一个好王妃?”
皇帝的语气似笑非笑。
赵珝的眼睛轻轻眨了一下。
“回万岁爷,还不曾选定。”容倾垂首答道。
“哦?”赵瞻挑眉,“朕见那些女子的画像,个个相貌端正、家世清白,莫非是性子不好?”
容倾沉默片刻,忽而跪在地上:“请万岁爷恕罪。”
“这是怎么了?”赵瞻渐渐收了笑容,眼神里带了一丝淡淡的愠怒。
“臣自作主张,见正值年岁,便叫礼部送她们暂且归家过年,待年后再细细遴选,请万岁爷责罚。”
他说得坦荡,跪得也不卑不亢,仿佛自己没做错一般,秀女的事就该这么办。他没看见,身后的赵珝迅速抬头看了他一眼,神色复杂。
孟进语气里有几分幸灾乐祸:“哎呦,咱们容秉笔真会体恤人心,选王妃的事,万岁爷和皇后娘娘都没发话呢,容秉笔说推迟便推迟了,真是……任性极了。”
“是么?”赵瞻淡淡道,脸上看不出喜怒。他先是浅浅看一眼容倾,目光一转,又落到下方跪着的赵珝身上。
过了好一会儿,赵瞻才仿佛刚想起什么似的,语气忽而宽和道:“罢了,一家人团聚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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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叫秀女们在礼部候选,确实不妥……容卿,你谢什么罪?起来罢。”
容倾磕头:“谢主隆恩。”
他利落起身,垂眸回到原位。他能感觉到,有一道目光,来自那位新晋的“宁王”,同样的,他也察觉出赵瞻似乎并不算高兴。
但没关系,他至少混过去了。
家宴过后,众人齐聚在后苑,一面看戏班子玩闹,一面守岁。内侍们安排好了烟火,就等着时辰一到,叫满天散落星子。
容倾奉了命,下到梅园折几枝绿梅回去,供赵瞻清赏。他披着雪狐大氅,折了梅枝转身,便看见那大病初愈的孽障,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姐姐。”赵珝看起来十分无辜,眼睛在宫灯下格外恳切,“太久不见姐姐,前几日有些太过失态了,又因发了高热,冲撞了姐姐……实在是对不住。”
容倾冷笑一声:“怎么,这是病好了,脑子也跟着好了?苦肉计使完了,就打算换副面孔,过来同我软磨硬泡了?”
“昨日我搬回了乾东五所,又瞧见了那棵桃树,一时想了很多,发觉自己怨的,不过是怨你我分道扬镳……”赵珝苦笑,上前几步,来到容倾面前。他身影高大,遮住了大半的月光,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同幼时那般,牵住容倾的衣袖一角,却又不敢真的触碰,指尖微动,旋即落下。
容倾静静地看着他。
演得真好。
大概赵珝还是太年轻,收不起身上的那股子锐气,哪怕做戏,也带着几分不屑与骄傲,骗骗旁人也就罢了,到了容倾这种老狐狸眼中,还是不够看。
容倾心里叹了口气,他抱着绿梅,面无表情,一只手伸入袖子,触碰到那块玉佩,以及一包已经冷掉了的糖瓜。
他没有将它扔过去,而是拉过赵珝的手,直接塞进了赵珝的掌心。
赵珝彻底愣住了,下意识地握紧那包糖瓜,竟不知作何反应。
他听见容倾叹了口气,带着一种近乎无奈的疲惫,像羽毛一般,在他的心上打转。
“小五。”容倾叫他的乳名,声音低得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既是知道错了,就少说两句罢。这糖瓜滋味尚可,赏你了。”
“拿去,把嘴黏上……不许再乱说话了。”
说罢便一侧身,向热闹的地方走去。
赵珝恍然,连忙问:“那个玉佩……”
容倾当做没听见,将人彻底抛在了身后。
糖瓜甜腻的味道萦绕在赵珝鼻尖,他有些茫然,却又有些扭曲的快意。
他想,果然还是吃软不吃硬。
……
容倾的预感没出错,赵瞻确实对秀女那事不大高兴。
为此,他受了一点惩罚。
赵瞻特地为他造了许多新奇的玩意,玉制的、金银制的……五花八门,用途不一,有时夜里赵瞻甚至不脱衣裳,只是用那些玩意儿或磨、或夹、或轻轻拍打,便是如此,也足够让容倾喝上一壶了。
大年夜里事多,赵瞻抽不出空,亲身给他惩罚,便取出了一条玉珠做的腿链,脱了他的亵裤,绑在大腿上,勒出两条漂亮的肉感的弧度。玉珠上刻着不同的、粗糙的纹路,紧紧贴着容倾,走一步,磨一下,多走几步,容倾就走不动了,瘫倒在地,难受得浑身颤抖。
赵瞻亲他的额头,手掌轻轻握着他的大腿,柔声道:“明个你就在乾清宫内伺候,不过……可不许偷偷取下来,这么一点点的惩罚,子定,你行的,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