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莫名的、突如其来的悔恨,如暗箭深深扎进他心里,叫他痛得手指发麻。这份冷意,究竟是因为边城的这场雪,还是因为她的离去?
以往那些常年萦绕在他耳边的声响忽然消散了,只剩一片空寂的回声。
就像他早已离去的父母,只给他留下苍茫模糊的背影。
那么胡蝶今后,是否也只会剩下回忆停驻在他脑海,其余什么也不留下?
四周男人看向胡翠儿的目光已极为不善,在场如今默默挤上来站在前面的,更多是常年跟随关护走镖的弟兄。
关护在他们这些刀头舐血的人心中是真正的首领,一回来竟被一个看似柔弱的女子用眼泪压得抬不起头?
太没有规矩了,就连常年驻守此地的长辈们也面色不佳。
关护作为她的养父,哪怕胡翠儿是胡蝶收养在身边的养女,她这一举动终究太越界。
要知道,哪怕她手中有少许权利与身份,却也不该在如今的大镖主面前如此放肆,倒显得她们这些长辈缺少管教。
有人低语埋怨道,“也就是胡夫人这些年太惯着她们了,才纵出这样的性子。”
胡蝶怒火中烧,她养出来的孩子哪里轮得到他们说三道四,以往在她面前怎么不见有人抱怨?
关护被当面指责,也面露不愉,他对胡翠儿横眉冷对,且不说他自认对胡蝶无愧,就算是有愧,那也是他与胡蝶之间的事,与胡翠儿又何干?她们在一起的时间才几年?
他才是真正了解胡蝶的人,她有什么资格在他与她之间指手画脚?
翠儿站在如刀一般的群集目光之中,脸色一点点苍白下去。
胡蝶的神情也逐渐凝成一片冰冷,宛如自战场归来的幽魂。
“这些话我只有在今天才有机会在所有人面前说了不是吗?我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胡翠儿嘲讽着环视周围的人,她如今再度成为一个孤女,如今最大的倚仗已逝,接下来将面临什么,再清楚不过。
但她绝不顺从,她一定会想办法保全她与胡冉冉。
她转身将白布拉过胡蝶的面容,坦然地迎向四周望来的视线。
气氛压抑到了极点,恰在此时,胡家堡外传来激荡的喧哗,原来是胡蝶身死的消息被口口相传,纷纷聚集起来涌要为胡蝶守灵。
胡家三代皆曾为边城有过牺牲,他们都希望胡家堡有用得上自己的地方。
有人在胡家大门外挂起经幡,有人牵来白色的骆驼静立门前,有人敲敲打打,都盼望胡蝶的魂魄能乘着骆驼去往极乐世界,再不必于人世受苦。
翠儿看着被下人引进的边城人,默默退开一步,容他们跪拜致谢。
远处的喧嚷,近处的哭声,胡蝶望着这些悲恸到几乎昏厥的人们,望着被搀扶下去的哭晕的少女,望着那一双双写满哀伤的眼睛,她对于这座边城的意义有这么大吗?
关护沉默站在一侧,他看着这些人,他从未真正了解过胡蝶,居然有这么多人真心实意地为她哭泣。
胡蝶是那么蛮横、骄纵,想一出是一出,从不体谅旁人。
她为什么值得被那么多人铭记?
关护盯着她们的脸一个个看过去,哪怕他从小在边城长大,此刻望着这些人的脸,却依然分不清他们谁是谁,只隐约记得仿佛在漠风镇见过,至于他们叫什么,他想不起来,他太沉默寡言。
翠儿一步退,被人挡住前路,只能步步退,一直退到侍女们的身边。
她们藏起眼中的泪,都以相似的恨意望定关护。
为什么?关护明明也是胡蝶救回来的孩子,他却能眼盲心盲到那种地步?
关护如芒在背,目光追随着她,望着她所站的位置。
看到熟悉的女人们,神情有些恍惚,曾几何时,他也是她们其中之一。
现在不一样了,他已然站在台前,站在所有人的面前。可即便到了今日,他很多时候仍觉得自己不过是胡家捡回来、专程侍奉胡蝶的一个仆人。
他们有恩于他,那他便报恩,如此而已。
可此刻,目睹这自发的全城盛大的送魂之夜,他才恍然发觉,居然真有这么多人如此真挚而炽烈地爱着胡蝶。
原来没有自己,一定会有无数人前来接替他的位置,那个最骄傲、最固执的人,偏偏是个哑巴的天之骄女。
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靠手语同人交流的大小姐……
这样的她,死在下过雪的战场上,会不会觉得很冷?
那条通往忘川的路上,也下雪了吗?
“没想到吧,有这么多人爱她。”翠儿感受到他的视线,打着手语道,“是不是很失望?没有如你所愿,大家并不是虚假地待在她身边,没有谁觉得她敏感麻烦,没有谁嫌她性情骄纵、难以伺候。”
“不是每个人都把陪在她身边的日子当作苦役的。”翠儿的手语缓慢清晰,“你总认为她的决定莫名其妙,你从未真正理解过她,你现在甚至觉得,她死在那里也是自己逞强,还想着‘如果她不上战场就好了’,是不是?”
关护呼吸一滞,手指几不可察地颤抖,喉结上下滚动。
“不,我没有……我从没那样想她……”
“你一直是这样想的,我们都知道。”翠儿根本不在乎他如何辩解。
他太习惯于沉默了,所以她们都学会只看他的选择。
翠儿手指颤抖了下,继续翻动,“我们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她被你这样生生耗死,是再正常不过的结局。”
她低垂落泪,狠狠用衣袖擦过眼睛。
胡蝶叹气,有些苦恼,她不希望翠儿与关护起争执,若是她再小心一点,或许就不会如此。
她清楚身边这些人并不喜欢关护,可关护这些年来对镖局也算尽心尽责。
他只是……不曾爱过她罢了。
或许他没有尽到丈夫的责任?
这又能算是什么罪过呢?
她也不爱他。
夫妻之间的恩怨纠葛,从来容不得外人插手。
她怜惜翠儿这般不顾一切地维护自己,却又担心她背负骂名。她屏息凝神,注视着众人对翠儿的种种反应。
幸而关护并未当场发作,其余人见状也都按下不满,未曾出声。
天空从银河璀璨到逐渐升起红日,灼热刺眼的光芒撒向整个胡家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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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吊唁的人群才渐渐散去。
灵堂中只剩下她真正熟悉的故人,这是从小看她长大的李叔,那是曾与父亲一同出生入死走镖十年的元老,她飘过一个又一个眼中蓄满哀伤的身影。
她虽遗憾不能再陪伴他们走更远的路,但迄今为止,她已竭尽所能。
那些从胡家堡归去的人,或许步入边城林立商铺,又或者步入居住的石屋,这里每日驼铃不断、行商络绎,已成为一处颇受认可的边关贸易重镇。也正因商业繁盛,边城的屋舍才能建得日渐疏朗开阔。
当然,这一切或许只是刚开了个头,胡蝶也没法想到那些蛮夷竟连稳赚银钱的生意都愿意抛下,只为强夺这片土地。
可他们夺去又有什么用处?真能从边城冲往关内?他们冲进去也没用,若不善加经营,这里终究只会变回一座荒芜之城,而冲进关内,要不了多久也会自己离开,就他们的人数,根本不支持在关内作战。
胡蝶苦恼蹙眉,颇有些恼怒那些蛮夷,只知掠夺的人向来只看眼前之利,从不懂长远之计!
算了算了,死了就不操心了。
她只愿身边这些人日后皆能安稳度日。正到处告别呢,就见到入夜后,风声渐紧时,李叔却叩响了关护院门的铜环?
胡蝶好奇着飘过去,不得不说,这种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健康身体,她都有些陌生了。
李叔看起来似乎也不难过了,胡蝶有些讶异,他情绪调整得那么快?在她的记忆当中,李叔算是她几个长辈中最多愁善感的一位了,怎么今个倒是显得有些气息高昂,扬眉吐气来了?
关护穿着中衣,亲自来迎李叔进门,屏退了左右下人,询问他的来意。
“都说到这了,我就明人不说暗话,翠儿也到了该出嫁的年纪,该为她寻找个好人家了。想当初,胡蝶也正是这个年纪嫁予你的。”李叔先叙了叙旧情,才缓缓道出真正来意,“她这些年在胡蝶身边被教导得极好,持家、算账、收纳样样精通,与我家的儿子正是相配。还望你能为他们指婚。”
“她是胡蝶的人,”关护语气低沉,“不该由我做主。”
“如今胡蝶不在了,若你不为她择一门妥当亲事,将来还不知会许给什么人。”李叔笑了笑,声音压得更低,“咱们这打算,说到底也是为了翠儿好。你瞧她今日那脾气……若不是有你镇在场中,当时恐怕就要惹出大祸。”
关护沉默良久,脸上依旧波澜不惊。但常与他打交道的人都明白,这已是默许的姿态。
李叔见他沉默,面上又堆起笑意,将声音压低了些:“其实老夫这个时辰过来,还有另一件事要同你商议。胡蝶的丧事自然要紧,可你往后的婚事,却也是耽误不得的!”
关护脸色一沉,蓦地转过身去。
李叔却不急不恼,反倒又凑近两步,语气恳切:“你须得明白,咱们镖局的人,终归还是要出去走镖的,这偌大一个胡家堡,总不能一直没人主持吧?“
“……”
”先前胡蝶在世时,里外事务多是由一群姑娘家操持,如今她不在了,这些姑娘迟早都是要嫁人的,一旦成了别家的人,再用起来,你又如何能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