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店外，一辆低调奢华的黑色商务车无声滑过雨幕。
“刚才就想问了，”李桃桃从后排探出头，问谢云野：“那人谁啊？你们认识？长得有点帅哦。”
谢云野捏了捏鼻梁：“不算，一个学校的，见过几面而已。”
“老大，”周全扯了扯他的衣角，指着窗外：“你看，是不是刚才那个人？”
谢云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朝外看去。
阮归把湿透的外套搭在椅背上，靠着墙壁垂下头，只露出一个被风刮乱的毛茸茸的发顶，安静又乖巧。
不回寝室，在这装可怜呢？再说了，连个酒店都开不起吗？
自己都过成这个样子，怎么有底气说要还自己钱的？
这么要强，打肿脸充胖子，很容易吃苦头的。
“不管他，”谢云野叹了口气：“走吧，回去了。”
司机应了声，黑色商务车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雨幕里。
……
商务车开走后不久，阮归缓缓睁开眼，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眼前发昏。
墙壁太冷太硬，身上衣服还湿着，他实在是睡不着。
没办法，阮归找了家黑网吧上号。
网吧内光线昏暗，烟雾缭绕，精神小伙的谩骂中夹杂着键盘劈里啪啦的敲击声。
其实他也不知道上号干什么，随便找了个风景好的地方，坐下发呆。
屏幕里的角色宽袍大袖，坐在悬崖边，雪白的衣角随风扬起，规律的拂动着，头顶是万丈霞光，祥云悠然飘过。
黑网吧的电脑很旧了，画质不好，霞光和祥云都糊成一团，一卡一卡的。
阮归怔怔盯着屏幕，眼眶涩得厉害，却一滴泪也流不出来。
他好像整个人都飘在空中，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淡淡看着这一切。
情绪不是他的，泪也不是他的。
好像他的人生，和他本人也没有多大的关系。
直到一道急促的滴滴声响起，阮归才回过神，眼神重新聚焦。
是云垂野的消息。
[密聊][云垂野]：对不起归归，我昨天是不是吓到你了？
云垂野今天难得安静，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只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见他已读不回，云垂野又发了两条消息过来。
[密聊][云垂野]：今天江州下了好大的雨，你好不好？
[密聊][云垂野]：我很想你，可不可以不要不理我？
阮归心尖一颤，猛地深吸一口气，稳住颤抖的呼吸。
他握紧了拳又松开，不知道怎么回复。
[密聊][云垂野]：我知道你在看，那我就直接说啦。
[密聊][云垂野]：我明白，你一直以来都把我当好朋友好兄弟，可能一下子有点难以接受。
[密聊][云垂野]：但现在，我想请你重新以看待一个备选伴侣的眼光看待我！
[密聊][云垂野]：既然你并不讨厌男人，为什么那个人不可以是我？反正你们也没在一起，起码让我试试，不然我不甘心。
[密聊][云垂野]：求你了，归归，给我个机会吧。
[密聊][云垂野]：我会向你证明，我不比任何人差。
爱是奢侈品。
像他这样贫瘠的人，是没有办法把爱意倾注到一个素未谋面的虚拟形象上的。
阮归把脸埋进臂弯，眼泪无声，从眼底争先恐后涌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他喜欢的人不是云垂野呢？
[密聊][云垂野]：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啦？
阮归用手背抹去挂在眼睫的泪珠。
[密聊][归去来兮]：我脾气不好。
[密聊][云垂野]：我知道呀，咱们第一次见面你就捅了我一刀，你不会忘了吧？
[密聊][云垂野]：没关系，我脾气好就行了。
阮归愣住了，他几乎能想象得到少年说这话时眉眼弯弯，比肩初春枝头的晨光。
他犹豫了好半天，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
[密聊][归去来兮]：你为什么喜欢我？
这个问题好像把云垂野难住了。
他的头像闪了好久，最后憋出来一句。
[密聊][云垂野]：喜欢就是喜欢啊，喜欢是没有理由的。
[密聊][云垂野]：我也说不清楚，就是在某一天忽然发现，我不能习惯没有你。
[密聊][云垂野]：我想和你一起玩游戏，我想你眼里多一点我的位置，一想到你，就难以控制的心跳加速。
[密聊][云垂野]：我第一次感受到这种心情，我猜，这应该是喜欢吧？
阮归垂下眼，指尖落在键盘上，却迟迟敲不下去。
云垂野的喜欢太直白，太纯粹，太热烈。
烫得他心间疼痛难挨。
他没有办法回应云垂野。
下一秒，叮叮咚咚的系统消息忽然弹出来，占据了他全部的视线。
【玩家“云垂野”向您赠送外观“琴胆剑心”】
【玩家“云垂野”向您赠送外观“晚来急”】
【玩家“云垂野”向您赠送外观“落花盈衣”】
【……】
……
阮归粗略扫了眼，云垂野几乎把整个商城的外观全部清空，全都送给他了。
他懵了：“你送我外观干什么？我不需要。”
云垂野回复得理直气壮：“我在追你啊。”
“既然决定要追你，总不能天天卡点给你发早上好下午好晚上好吧？”
“我只是想证明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阮归抿唇，再次拒绝：“我真的不需要，下次别给我送了。”
多年来寄人篱下的经历让阮归永远学不会心安理得地接受。
别人对他好，他总想着加倍的还回去。
还不回去的，就日日夜夜诚惶诚恐，总觉得自己欠了对方。
云垂野发了个哭哭的表情包过来。
[密聊][云垂野]：归归，你不要老是拒绝我嘛。
[密聊][云垂野]：我在追你，这是我应该做的。
[密聊][云垂野]：你不要觉得你配不上别人的好，你是天底下最配的人！
[密聊][云垂野]：咱俩绝配，顶配，天仙配！
[密聊][云垂野]：再说了，咱们以后结婚，家里的财政大权还得上交给你呢，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你现在得习惯花我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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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给我省。
阮归：“……？”
阮归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他到底是错过了哪一步？怎么一眨眼都扯到结婚了？
看着云垂野耍宝，阮归捏着眉心，头更疼了。
[密聊][归去来兮]：随便你。
他今天很累了，听着游戏里舒缓的背景音乐，不一会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一夜无梦。
次日，他是被闹钟吵醒的。
怕错过家教的时间，他专门定了早上六点的闹钟。
刚好还能回寝室洗个澡，也不知道那桶泡面怎么样了，泡了一个晚上，不知道有多恶心。
阮归打了个寒颤，从毛毯里抬起头。
等等，哪里来的毛毯？
阮归举着毛毯，一头雾水。
“学生崽，醒啦？”
一道嘶哑的男声从身后响起，阮归回头，看见黑网吧老板抱着一个搪瓷缸，笑眯眯朝他走过来：“昨天晚上看你睡着了，衣服也是湿哒哒的，怕你冷，给你搭了条毯子。”
“是不是跟家里人吵架了？大晚上一个人跑出来。”
老板叹了口气，说到：“你们这样的学生崽呀，我见多了，心思不坏，就是叛逆了点。”
阮归小时候营养不好，人长得瘦瘦小小，看上去年纪不大，老板误以为他还是高中生。
阮归摸了摸鼻尖，耳尖发红，对这突如其来的善意表现得有些局促。
他把毛毯叠好还给老板，嘴角扬起羞赧的笑，轻声道：“谢谢您。”
老板摆摆手，拿着毛毯溜溜达达走了。
阮归走出黑网吧，雨后的空气带着泥土潮湿的腥气，他抬头看了眼蒙蒙亮的天。
万里无云，今天会是个好天气。
阮归忽然觉得，人生也没那么糟糕。
他深吸一口气，踏上回学校的公交。
阮归倒掉了那晚泡得发胀的泡面，把自己洗干净，换上干燥的衣服，整个人神清气爽。
吃过早饭，阮归一边准备出门兼职家教，一边在平台上发布代打价位表。
阮归信誉很好，实力强，又全能，价位表刚发出去，就有好几位老顾客上门，微信叮叮咚咚的响。
阮归一一回复，公交到站的时候，太阳出来了，地面上还有昨晚留下的水坑，波光粼粼。
今天天气果然很好。
阮归有高考状元这层身份在，一节课都是三百起步，一天两节，一天就是六百。
国庆前两天他在跟云垂野打2v2，只接了五天家教课，到手三千。
接下来一个月，阮归没课的时候就去做家教，晚上窝在寝室里打单子。
虽然累得够呛，但看着卡里的余额从四位数跳到五位数，离三万越来越近，阮归就觉得这一个月的熬的夜受的气都是值得的。
阮归算了算，他刚好能在期末周之前攒够钱，还能抽时间复习这学期的课程，冲一下奖学金。
阮归在纸上写写画画，计划着时间，突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好像，这一个月都没上过自己的号了。
阮归：“……”
阮归一闭上眼，就是云垂野哭唧唧的表情包。
顿感大事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