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哦，谢谢你。”
阮归愣愣接过格子衫，仰头对上谢云野黑亮的眼睛。
又开始了。
那种大脑缺氧的恍惚感。
每次一遇到这人脑子就转不动了。
谢云野……
这诡异的熟悉感到底是怎么回事。
阮归重新穿好外套，又朝谢云野一个劲地道谢。
谢云野听得不耐烦，摆摆手：“你把外套借我披着，你谢什么？”
念书念傻了？
阮归不知道怎么接话，在一向社交场合如鱼得水的大脑偏偏在此刻空空如也。
除了说谢谢，他什么都想不起来。
直到谢云野的背影越走越远，最终成为一个微不可查的小点，阮归才缓过神来。
他在图书馆内找了个角落坐下，抬手碰了碰自己发烫的脸颊，眉头一皱。
这一晒太阳就脸红的毛病究竟什么时候能好。
……
坐上自家车后座，谢云野单手支着下巴，看着窗外景色飞速朝后退去，越想越不对劲。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阮归看着自己时那双水汪汪的眸子，还有微微泛红的脸颊。
他为什么要把他的外套披在我身上？
怕我吹空调吹感冒吗？
可是我们只是同学关系而已，他是不是有点过了……
阮归的脸逐渐和那个找他要联系方式的小卷毛重合起来。
等等，不对，我靠！
谢云野摸摸自己的脸，有点不可置信。
阮归难道……是给子！
谢云野大为震撼，经过一番强烈的心理斗争后捧心蹙眉喊：“王叔。”
司机忙不迭应声：“诶，少爷，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
他痛苦的紧闭双眼，揉着太阳穴：“播放错错错。”
王叔：“……？”
王叔不解，王叔照做。
他好歹是看着谢云野长大的，对自家少爷清奇的脑回路已经有了抗性。
略显伤感的前奏结束后，人声伴着一阵劲爆的音乐充斥在整个车厢内。
谢云野望向窗外，跟着哼唱：“你总说?是我的错?”
还是一个字都不在调上。
王叔：“……”
少爷你开心就好。
“对了少爷，今天不回公寓，景少爷晚点会来一趟，夫人让您回家见他一面。”
谢云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随口应了一声，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另一边，不知道自己已经变成给子的阮归在图书馆待到傍晚才回寝室。
他冲了个凉，无视秦曼芳没话找话的关心，擦着还在滴水的头发，拉开椅子坐下。
阮归在论坛上匿名发布了“补天石”交易贴，带上眼镜，登入天下轶闻。
刚上线，云垂野的消息就跟催命一样一条接一条弹了出来。
对于阮归这个红点强迫症晚期患者来说，极其不友好。
他虽然是老玩家，但几乎没什么好友，三瓜俩枣躺在列表里，头像闪闪发光的云垂野格外显眼。
[密聊][云垂野]：哟，朋友！终于上线了！
[密聊][云垂野]：你在哪儿啊？我新得了个坐骑，你快来看！
[密聊][云垂野]：怎么不说话，我看见你已读了！兄弟跟你心连心，你跟兄弟玩脑筋。
阮归：“……”
下次版本玩家意见调查，他要让制作组加上隐身功能。
[密聊][归去来兮]：有事？
[密聊][云垂野]：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吗？
[密聊][归去来兮]：不说拉黑。
[密聊][云垂野]：别啊，我们好歹已经算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了，你不能这么对我！
阮归懒得跟他废话，昨天云垂野一通胡搅蛮缠，他想干的事一件没成。
传送阵白光一闪，闹市喧嚣如潮水般向他涌来。
听雨楼，白玉京十二楼之一，楼如其名，一年四季都下着绵绵细雨，如丝如雾。
玩家撑着伞来去匆匆，竹笛声悠扬，伴着听雨楼连绵的雨声，阮归不自觉放缓脚步。
天下轶闻总说自己的建模是在真实世界取景，阮归原本打算上大学之前去到处走走看，他高考考得好，学校奖学金有三十万，够他安安稳稳在周边玩一圈了。
想起往事，阮归眼眸暗了暗……
“砰砰砰！”
“开门！狗日的，秦萍萱！我知道你在里面！再不开门等老子进来砍死你！”
这种居民楼隔音不好，大汉隔着铁门大喊大叫，这门年久失修，被人拍得砰砰作响，油漆脱落，露出底下发红的铁锈。
电路老化，客厅的灯泡总是很暗，人也跟着像蒙了一层灰。
身材蓬头垢面的女人跌坐地上，听着门外的喊叫，把自己蜷成一团，瑟瑟发抖。
阮见山面色铁青，秦曼芳也坐在一旁不说话，只是默默掉着泪。
客厅中间，女人扬起脸，泪水晕花了眼线，厚重的粉底眼影糊成一团，化成白汤顺着两颊流下。
她膝行两步，爬到阮见山脚下，抓着他裤腿：“爸！妈！你们不能不管我啊！”
秦曼芳摁住胸口说不出话，她被气得狠了，扬起手用力扇在女人的脸上，女人痛呼一声，右脸立马高高肿起。
“不管你？！你要我们怎么管？”
秦曼芳眼珠布满血丝，翘起指头指向门外高声叫嚷的债主：“五十万！他们要五十万！你借网贷去装富二代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今天！”
争吵声，哭喊声，叫骂声混在一起，几乎要把天花板都掀开。
阮归悄悄把门打开一条缝，冷眼看着客厅里发疯的秦家母女。
地上那疯子一样的女人是他的继姐秦萍萱，今年刚满22岁。
他对这个便宜妈和便宜姐都没有好感。
“砰——！”
主卧门被猛地推开，干瘦少年端着手机，不满的视线扫过乱作一团的三人，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干什么啊！吵到我打游戏了！”
阮天，他同父异母的弟弟。
阮归对他更是厌恶。
秦曼芳赶紧扑到她心肝宝贝身前，双手扶着他的肩膀：“宝贝乖，进去玩，妈妈很快就处理好。”
阮天不吃这套，他瞪了秦曼芳一眼，手一伸，理直气壮：“给我三百块，我要买新皮肤。”
“好好好，这就给你转。”
秦曼芳忙不迭应声，赶紧用眼神示意阮见山，阮见山纠结半晌，还是掏出手机要给阮天转钱。
啪——！
秦萍萱不干了，猛地站起一把把阮见山的手机拍落在地，歇斯底里尖叫起来：“你们有钱不给我！一群贱人！！”
“我cnm！老子的游戏皮肤！我打死你个败家娘们！”
到手的皮肤被打飞了，阮归怒不可遏，一蹦三尺高，挣开秦曼芳的手跳起来要跟秦萍萱拼命。
原本就混乱客厅更加鸡飞狗跳。
——没钱？随便卖点肾啊肝啊的不就行了？你害怕，我们就自己来收。
想起那个刀疤脸男人，秦萍萱忍不住发抖，她双眼猩红，眼珠神经质的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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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
突然，她猛地冲进厨房，再出来时手上攥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
“你们……你们不给我钱！我活不下去了！你们也去死！”
阮天吓了一跳，立马转头钻进房里，砰的把门关上。
他只是叫得凶，真摊上事了跑得比谁都快。
“小萱……你、你冷静一点，咱们一家人一起想办法，一定能凑齐五十万的，你、你先把刀放下。”
冷汗嗖的浸湿了后背的衣料，阮见山抹了把额头渗出的汗珠，颤巍巍劝着，秦曼芳往后退了一步，背后抵上主卧房门，哆嗦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
“我今天就要五十万！再过两天利滚利，谁知道又要还多少钱！你们现在就去借！”
女人被逼到绝路，如野兽一般的嘶吼声回荡在耳畔。
阮归垂下眼，看着手里崭新的银行卡，长睫轻颤，掩去眼底晦暗不明的神色。
他没犹豫太久，推开房门走了出去，瞬间，众人的视线都被吸引到他身上。
“小归？你出来干什么？没你的事儿，快进去。”
阮见山急得推了他一把，轻飘飘的，没什么力气，阮归半点没动。
或者说，阮见山其实压根没打算真的把他推回去，阮见山的视线一直都停留在他手里拿着的银行卡上。
阮归抿着唇，眼眶发涩，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稍微平复心绪，掀起眼皮，一双眸子黑得吓人，直直盯着发疯的秦萍萱，冷声道：“我这里有三十万……”
不等阮归说完，秦曼芳尖叫着呵斥道：“不行！那是留给小天房子的首付！”
阮归挑眉瞥了她一眼，唇角勾起轻蔑的弧度。
装都不装了。
难怪她没说自己拿了三十万奖学金的事，原来打的是这个算盘。
秦曼芳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明晃晃的嘲讽，脸色刷一下就白了。
阮见山见状，赶紧接话：“对对对，爸爸这些年也攒了点钱，有二十多万，等会就拿给你。”
秦曼芳又叫了起来：“阮见山！那是小天的择校费和学费啊！不能动的！”
这回不等阮归有所表示，秦萍萱直接把菜刀一横，刺到秦曼芳眼前，恶声恶气道：“死老太婆你再多说一句试试！”
眼前就是锃亮的菜刀，秦曼芳彻底老实了，抖着腿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门外催债的已经开始撬锁了。
秦萍萱吓得花容失色，扑上来就要抢他手上的银行卡。
阮归不动声色往后退了一步，手腕一翻，躲过秦萍萱伸来的手。
秦萍萱急得直跺脚：“快把卡给我啊！”
阮归举起银行卡晃了晃，不急不缓：“我有条件。”
“什么？我答应我都答应！”
“关系断干净，家里钥匙拿出来，以后不准再回来。”
阮见山和她没有血缘关系，还算好处理，至于秦曼芳，阮归懒得管。
秦萍萱已经没有退路了，阮归说什么她都全部点头应下，只要能拿到这三十万。
阮归收起钥匙，把银行卡递了出去。
轻飘飘的，没什么实感。
和他这十八年的人生一模一样。
算了……
他还年轻，总有机会去外面看的。
阮归甩甩头，又抹了把脸，长呼一口气。
怎么突然想这些。
他拐出小巷，在街上走了没两步，忽然有一粉一黄两道身影同时从雨幕中窜出，长剑一横，拦住他的去路。
阮归眼睫一颤，心底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