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带来的震撼与波澜,并未随着其消失而平息,反而如同投入湖心的巨石,激起的涟漪一圈圈扩散,在颂朝上下每一个角落暗暗涌动,无声地改变着许多人的心思和布局。
紫宸殿外,汉白玉阶下,几位刚议完事的重臣并未立刻散去。
“崔相,您看这天幕……”一位身着绯袍的尚书压低声音,目光扫过巍峨的宫墙,仿佛能穿透其看到未来风云。
被称作崔相的老臣须发皆白,面容沉静,只微微颔首,眼底精光一闪而逝:
“天意莫测,然人事岂可废?陛下自有圣断,吾等臣子,谨守本分,静观其变即可。”
他话语平稳,却将“静观其变”四字咬得稍重,周围几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而在另一侧廊下,几位年岁稍轻的官员聚在一处,神色则激动得多。
“李兄,若天幕所言科举为真,广开寒门之路,那我等家……”一人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噤声!”另一人较为谨慎,连忙制止,但眼中的光亮却掩藏不住,“
一切尚未有定论,且看陛下与朝廷如何举措。但……这确是千古未有之变局契机!”
然而,现实的急务总是最锋利的刻刀,能迅速斩断纷乱的思绪,将所有人的注意力拉回到冰冷而严峻的奏报之上。
蜀地八百里加急奏报,如同带着血与泪的哀鸣,被浑身尘土的驿卒快马送入紫宸殿。
那奏报上的文字触目惊心:蝗灾骤起,其势骇人,遮天蔽日,宛若移动的乌云压境,所过之处,青绿的禾苗顷刻间化为枯槁,百姓惊惶奔逃,哭声震野,若控制不及,恐酿成席卷数州的□□!
紫宸殿内,龙涎香依旧袅袅盘旋,却再也驱不散那份几乎凝成实质的沉重气氛。
刚刚经历了天幕冲击、儿子们夺嫡阴云的文宗皇帝赵衍,眉头死死锁成了“川”字,指节因用力握着那份沉甸甸的奏报而微微发白。
江州世家的事,虽如骨鲠在喉,让他夜不能寐;天幕预示的未来,更带来无尽的揣测与焦虑。
但在眼前这关乎数十万民生、在可能动摇社稷根基的天灾面前,一切都不得不强行压下。为君者,此刻需的是绝对的冷静与决断。
他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殿下垂首肃立的臣工,声音沉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威压:
“蜀地蝗灾,乃眼下第一要务,刻不容缓!命户部即刻核算各地仓廪存粮,统筹调拨,火速运往灾区;工部派出得力干员,携带典籍所载及民间土法,组织当地军民全力扑杀蝗蝻,尽可能保全残余庄稼;蜀地及周边州县,即刻开仓平抑粮价,若有奸商胆敢趁此国难囤积居奇,牟取暴利,一经查实,严惩不贷,绝不姑息!”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太子身上,那目光中带着沉重的托付与期望:
“太子,此事关乎数十万黎民生死,朕命你亲自督办,一应所需,协调各部,务必以最快速度,将灾情影响降至最低!”
“儿臣领旨!定不负父皇所托!”
太子赵庚明上前一步,肃然应道,清俊的脸上写满了凝重与责任。天幕预言如同悬顶之剑,但眼前的百姓疾苦更是刻不容缓,他必须扛起这份重担。
议完蝗灾之急,殿内气氛并未轻松多少。
文宗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挥退了大部分臣子,只留下几位心腹重臣和太子。天幕所示,如同在他心中投下了一颗炽热的火种,不断灼烧着他的思绪。
他看向太子,语气缓了些许,带着探讨的意味:
“庚明,天幕所言科举之事,深入朕心。其法若能推行,广开天下才路,无论寒畯勋贵,唯才是举,确是打破世家藩篱、为国遴选栋梁的百年良策。你对此,有何见解?”
太子沉吟片刻,组织着语言,谨慎回道:
“父皇圣明。科举取士,立意高远,若能成行,自是我朝福音,天下寒门学子之幸。然其具体章程,儿臣以为,千头万绪,极需斟酌。
如何设科取题,方能考校真才实学而非死记硬背之庸才?如何严防考官与世家串联舞弊,确保至公至正?如何设置门槛,既不让寒门望而却步,又能防止世家凭借深厚家学底蕴和资源优势,依旧垄断高名次?
若仓促推行,制度漏洞百出,恐最终仍选出一批批穿着寒门衣裳的世家子弟,不过换汤不换药,徒耗国力,徒劳无功。”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些,补充道:“更何况,云州乃天下粮仓,赋税重地,其地世家势力盘根错节,尤甚江州,与国本息息相关。
如今蜀地逢灾,正需稳定各方,此时若因天幕预言而贸然对天下世家显露出过于急切的态度,恐生变乱,得不偿失。”
文宗微微颔首,眼中流露出赞许与欣慰。太子能看到这一步,思虑周全,沉得住气,这让他心中稍安。
“朕亦作此想。云州之地,确需慎重。此事急不得,却也不能再拖。便让礼部先牵头,召集翰林院、国子监博学之士,细细研讨,拟个详尽的章程上来。
务必要思虑周全,既要能选出经世致用之才,又要尽可能堵住一切钻营请托之门。你可从旁协助,多听多看多思。”
“是,儿臣遵旨。会后便去知会礼部尚书。”
太子应下。父子二人都明白,这绝非一朝一夕之功,如同一盘关乎国运的大棋,落子需极谨慎。
而此刻,宫城西侧的校场之上,却是另一番光景。夏季的阳光猛烈,晒得地面发烫,空气中弥漫着尘土与汗水的气息,弓弦嗡鸣之声、马蹄嘚嘚之声、教练的呼喝声交织在一起。
今日是皇子们的骑射课。不同于文课上面对太傅时的鸡飞狗跳、胡搅蛮缠,骑射场上的九皇子,通常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模样。
他极其珍惜这具前世求而不得的健康、充满力量的身体,尤其享受纵马奔驰时风掠过耳畔的自由感。
加之他似乎于此道颇有天赋,射箭一项,经过几年勤练不辍,如今五十步内已能百发百中,百步穿杨亦时有佳绩。
在一众皇子伴读中堪称佼佼者,常被严肃的骑射师傅拍着肩膀夸奖:“九殿下若文课有骑射一半的专注用心,太傅们怕是做梦都要笑醒!”
往常此时,他必是全场最精力充沛、笑声最响亮、窜动最频繁的那一个,像只永远不知疲倦为何物的撒欢幼豹,感染得整个校场都热闹几分。
今天却有些反常,轮到他们这一组练习静射时,他握着那张量身打造的小号硬弓,目光却有些飘忽,不像往常那般如同猎鹰般死死锁住远处的靶心。
天幕的画面——江州的富庶与污浊、世家跪地求饶的场面、还有那个模糊却又日渐清晰的“显宗”影子……像一群恼人的蜜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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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脑海里嗡嗡作响,赶也赶不走。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带着点难以置信的荒谬感和强烈的抗拒。
【我哪有那通天的本事?跟那些老狐狸一样的世家斗?还要搞什么科举工学?听起来就麻烦得要死,累都累死了……】
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仿佛那样就能躲开那顶沉重的冠冕。
可紧接着,另一个小小的、有点得意又有点虚荣的声音又在心里嘀咕起来:
【不过……天幕里那个王爷也挺酷的嘛?……嗯…好像…是挺爽的?】
他脑海里甚至不受控制地瞬间幻想了一下自己未来某天站在高处,底下黑压压一片人敬畏臣服的模样,嘴角忍不住悄悄地、得意地翘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
转念一想肯定是自己想多了,天底下哪有那么巧又那么倒霉的事?
“九殿下?九殿下!”
骑射师傅那洪亮如钟的嗓音穿透了他的胡思乱想,带着几分关切和疑惑,“轮到您了!发什么呆呢?可是日头太猛,有些不适?”
赵庚旭猛地回神,才发现几位兄长和伴读们都带着各异的目光看着他。
二皇子赵庚昊嘴角撇着一丝惯常的轻视,毫不掩饰地嗤笑一声:“嗤,怕是昨日又被太傅罚抄书,没睡醒吧?”
四皇子赵庚威则一脸“这小子又犯什么病”的不耐烦,粗声道:“能不能快些?磨磨蹭蹭!”
连一向温和沉默的五皇子赵庚瑞都投来了询问的眼神,只是那眼神深处,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审度。
赵庚旭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的纷乱杂念,排除兄长的干扰,踏步、沉肩、搭箭、开弓——动作如行云流水,带着一种经过千次万次练习后形成的、流畅而充满爆发力的美感。
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在他身上,清晰地勾勒出那逐渐抽条、隐现挺拔之姿的身形。他完美地继承了文宗皇帝深邃的轮廓和挺拔的鼻梁,以及已逝元懿皇后那双昳丽绝伦的眉眼和略显精致的下巴。
只是平时因性格过于跳脱,表情丰富多变,再加上还没长开的包子脸,活像一只精力过剩、随时准备拆家的比格犬。这份俊秀的容貌,便常常被闹腾的气质所掩盖,让人易于忽略。
此刻,他凝神静气,目光专注地投向远方靶心,那份平日被掩盖的俊逸风采便在不经意间悄然流露,竟让校场边随侍的几个小宫女看得微微怔住,脸颊飞起不易察觉的红晕。
咻!
箭矢离弦,破空而去,划出一道凌厉的直线,最终——
咄!
一声闷响,箭簇深深钉入百步之外的红心,尾羽因余力而微微颤动。
“好!”骑射师傅毫不吝啬地大声称赞,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好箭法!九殿下果然深得射艺三昧!就是今日似乎心神不属?若身体无恙,还需收心定性才是。”
赵庚旭放下弓,脸上瞬间又挂起了那副惯常的、没心没肺、灿烂得有些过分的笑容:
“没有没有!师傅,我好着呢,能吃能睡能跑能跳!刚就是在琢磨中午御膳房到底做什么好吃的,一想就走神了!是红焖蹄髈还是八宝葫芦鸭?哎呦,越想越饿!”
二皇子在一旁阴阳怪气:“就知道吃!朽木不可雕也!”
四皇子更是直接:“浪费了这一身好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