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
黑风林深处,篝火的光芒在呼啸的林风与各种窸窣怪响中顽强地跳跃着,将七张写满疲惫与警惕的脸映得明暗不定。
突然!
顾苏玺布在西北方向的预警铃铛发出一声极其尖锐急促的脆响!
紧接着,东南和正北方向的铃线也接连被触动,铃声杂乱刺耳!
“有东西靠近!速度很快!不止一个!”
季灼墨猛地睁开眼,手已按在腰间被布帛包裹的逐风剑剑柄之上,声音凝重。
几乎在同一时间,血渊蒙着鲛绡的脸微微转向左前方,声音清冷:
“人。五个,带着血腥气和杀气。”
人?不是妖兽?
众人瞬间起身,动作无声却迅如鬼魅。
包裹着本命剑的布帛被猛地扯开!
裴沐言反手抽出青霭剑,淡紫色的剑身在火光下流转着若有若无的电弧,他一步踏前,
精准地将血渊护在身后,剑尖斜指地面,姿态依旧从容,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度。
秦乾宇低吼一声,沉岳剑那无鞘的宽厚剑身带着沉闷的风声被他双手握住,如同门神般挡在最前。
阎初安的玄冥剑出鞘,剑身幽暗,吸收了周围的光线。
魏星洛指间轻旋,螭焱剑那细长锋利的剑尖已划破空气。
顾苏玺手中紧握长剑,眼神锐利如鹰隼。
嗖嗖嗖!
五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密林中扑出,刀光带着淬毒的幽蓝,直取众人要害!
配合默契,招式狠辣,皆是杀人之术!
然而,他们面对的,是逍遥宗的剑。
裴沐言动了。
青霭剑并非直刺,而是划出一道优雅而精准的弧线,后发先至,叮叮两声轻响,
看似轻描淡写地格开最先袭来的两柄毒刃,剑身顺势一贴一引,竟将其中一人的力道带偏,使其与同伴的刀撞在一起!
手腕一翻,剑脊如同训诫般拍在那杀手腕骨之上,杀手闷哼一声,兵刃险些脱手。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带一丝烟火气,仿佛不是生死搏杀,而是月下舞剑。
秦乾宇则完全是另一种风格。
面对劈来的毒刀,他不闪不避,沉岳剑以最蛮横的姿态猛然上撩!
锵啷!
刺耳的金铁交鸣声中,那杀手的刀竟被硬生生磕飞出去!
秦乾宇踏步跟进,沉岳剑顺势下劈,力道千钧,逼得对方狼狈不堪地翻滚躲闪,毫无还手之力。
魏星洛身姿飘逸,螭焱剑在他手中如同灵蛇吐信,剑光流转间专挑对方招式衔接的破绽,每每于间不容发之际刺出,逼得对手回防自救,节奏尽失。
顾苏玺剑招严谨至极,每一剑都精准地封死对方进攻路线,守得密不透风,偶尔一剑反击,必如毒蛇出洞,直指要害。
季灼墨的逐风剑最快!
剑光一闪,几乎看不清轨迹,只听到细微的破空声和对手格挡时仓促的碰撞声。
他的剑法带着音律的节奏感,时而急促如暴雨,时而轻灵如微风,扰得对手心烦意乱。
阎初安的玄冥剑最诡异,剑光如同暗影,往往从不可思议的角度钻出,令人防不胜防。
五名训练有素的杀手,竟在照面之间被七人完全压制!
即便不动用灵力,逍遥游剑法的精妙和众人千锤百炼的剑技,也绝非这些凡人杀手所能抗衡。
血渊被护在裴沐言身后,心魔剑依旧裹着布,未曾出鞘。
但她蒙眼的鲛绡下,“视野”清晰。
她能“看”到杀手们凌厉攻势下的每一处微小破绽,也能“看”到战圈边缘,
一株巨大歪脖子树后,还有一个微弱的气息正被一名杀手粗暴拖拽。
混战中,一名杀手看出裴沐言是核心与最强点,眼中狠厉之色一闪,
竟不顾魏星洛刺向肋下的剑尖,拼着受伤,毒刀以一种同归于尽的架势,直刺裴沐言心口!
这一刀又快又毒,角度刁钻至极!
裴沐言刚格开另一侧攻击,回剑稍慢半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冰冷的剑光如同暗夜中乍现的惊鸿,自裴沐言身后无声无息地刺出!
是血渊!
她不知何时已扯开了心魔剑上的布帛,那柄通体漆黑,却又带着嗜血红光的长剑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点在那毒刀的刀尖之上!
叮!
一声极其清脆的震响!
那杀手只觉得一股极其凝练冰冷的力道透过刀身传来,整条手臂瞬间酸麻,毒刀攻势骤然一滞!
裴沐言岂会错过这等机会?
青霭剑如游龙般回转,剑尖轻颤,瞬间点中对方胸前麻穴。
那杀手身形一僵,软倒在地。
血渊一剑既出,毫不停留,蒙着鲛绡的脸猛地转向那歪脖子树:
“树下还有人!擒下!”
她的声音冰冷而果断,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
裴沐言立刻领会:“乾宇!”
秦乾宇闻声,怒吼一声,沉岳剑猛然发力将眼前之敌劈得连连倒退,大步流星冲向歪脖子树,气势如同猛虎下山!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那拖人的杀手见势不妙,眼中闪过慌乱,竟狠心将那被缚之人猛地推向秦乾宇,自己则趁机向后飞退,欲没入黑暗!
“想走?”魏星洛冷笑,螭焱剑剑光暴涨,瞬间缠住另一名想接应的杀手。
季灼墨的逐风剑更快,几乎化作一道流光,截断了那逃跑杀手的退路。
那杀手见逃生无望,眼中闪过绝望狠毒之色,反手一刀竟欲劈向被推过来的捆缚到无法动弹的人质!
血渊直接用心魔剑一挑,挡开攻击,拎着人质后退。
与此同时,一道幽暗的剑光如同毒蛇般从阴影中钻出,精准地刺穿了他持刀的手腕!
是阎初安的玄冥剑!
“啊!”杀手惨叫一声,兵刃脱手。
顾苏玺长剑一递,剑尖已点在他喉间。
剩余两名杀手见同伴顷刻间全军覆没,
首领被擒,互相对视一眼,眼中尽是骇然,毫不犹豫地同时掷出几枚烟雾弹!
噗!
浓密黑烟爆开!
“小心烟毒!”魏星洛提醒。
众人屏息后撤,剑尖依旧警惕地指向烟雾方向。
待烟雾散去,林中早已失去了那两名杀手的踪影,显然是利用烟雾遁走了。
地上只留下三个被制住的杀手,以及那个被血渊扔给秦乾宇牢牢接住的、捆得结结实实的身影。
战斗从开始到结束,不过短短十数息。
逍遥宗七人收剑而立,气息平稳,仿佛方才只是活动了一下筋骨。
彼此对视一眼,皆有几分无奈的笑意。
对付这等角色,竟还需同时拔剑,实在是……杀鸡用牛刀了。
血渊的心魔剑已重新用布裹好,她安静地站在裴沐言身侧,仿佛从未动过。
裴沐言看了一眼地上被秦乾宇劈晕和点穴的两个杀手,又看向被顾苏玺和阎初安制住的那个手腕流血的首领,
最后目光落在秦乾宇像拎小鸡一样拎过来的、还在挣扎的身影上。
那是一个少年,约莫十五六岁,衣衫华贵却破损不堪,沾满泥污。
他被粗糙绳索捆着,嘴里塞着破布,脸上带着淤青,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燃烧着愤怒、屈辱,
以及一丝劫后余生的惊惧。
即便落入如此狼狈境地,他眉宇间依旧带着一股难以磨灭的桀骜与贵气。
秦乾宇粗手粗脚地把他放下,扯掉他嘴里的破布,又去解绳索。
“咳咳……呸!”
少年一得自由,先是一阵猛咳,吐掉嘴里的脏污,随即猛地抬头,目光如同受伤的幼狼,警惕又难掩震惊地扫过围着他的七人。
他的目光尤其在方才那惊鸿一剑、蒙着双眼的血渊以及气势悍勇的秦乾宇身上停留,声音沙哑却强装镇定: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救我?”
他的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但更多的是一种审视和不解。
这些人的身手……太可怕了!
他从未见过如此利落恐怖的剑法!
裴沐言上前一步,温声道:
“我等只是路过之人,恰逢其会。
小兄弟,你为何会被这些杀手追击?”
少年抿紧嘴唇,眼神闪烁,似乎在权衡利弊。
他看了看地上被制住的杀手,又看了看眼前这七人组合奇特、却个个气息沉凝、剑术超绝的队伍,犹豫片刻,才咬牙道:
“我……我叫燕翎。
是从蓟城被掳出来的。
那些人……是来杀我灭口的!”
蓟城?众人心中一动。
裴沐言继续温和问道:
“可知是谁要杀你?”
燕翎眼中闪过一丝恨意,却摇了摇头:
“不知道。
他们蒙着脸,手段狠毒,一路从蓟城掳我到此地……似乎是要把我带去见什么人。”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眼前这些人不像坏人,尤其是他们刚刚还救了自己,便补充道:
“家父……家父是朝廷将领,或许……是得罪了什么人。”
他并未完全透露身份,但透露的信息已足够惊人。
将军之子?
被从国都掳出,一路跑至这荒山野岭?
裴沐言与师弟们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事恐怕不简单,或许与燕国如今的乱象有关。
“你接下来有何打算?”裴沐言问。
燕翎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因伤势和捆绑血脉不通而踉跄了一下,秦乾宇下意识扶了他一把。
少年脸上闪过一丝窘迫,却倔强地站稳,深吸一口气道:
“我要回蓟城!我必须回去!”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魏星洛挑眉:
“回蓟城?
就你现在这样?
路上恐怕还有不知道多少波杀手等着你呢。”
燕翎脸色一白,显然也知道魏星洛说的是事实。
他看了看眼前这七人,忽然抱拳,对着裴沐言深深一揖,动作有些僵硬,却带着世家子弟特有的礼数:
“诸位恩公救命之恩,燕翎没齿难忘!
恳请恩公……能否……护送燕翎一程?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待回到蓟城,家父必有重谢!”
他虽然桀骜,却也知恩,更懂得审时度势。
裴沐言沉吟片刻。
护送此子,无疑会增加他们的风险,但也可能更快地接触到蓟城核心,甚至借此了解燕国高层的内幕。
这或许是一个契机。
“我们也要前往蓟城。”
裴沐言最终道,
“你可以与我们同行。
但路途凶险,你需听从安排,不可擅自行动。”
燕翎眼中顿时爆发出惊喜的光芒,连忙再次行礼:
“多谢恩公们!
燕翎必定听从吩咐,绝不敢拖累诸位!”
于是,在这诡异的黑风林之夜,逍遥宗七人的队伍里,意外地多了一位身份特殊、处境危险的少年。
燕翎忍不住再次看向血渊,眼神复杂。
方才那冰冷精准、救下他性命的一剑,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多谢……姑娘方才出手。”他有些别扭地道谢。
血渊蒙着鲛绡的脸微微转向他,声音依旧平淡无波,却一针见血:
“你的根基尚可,但气息虚浮,
下盘不稳,未曾好好练过武?
空有架子。”
翎一愣,脸上瞬间涨红,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
“我……我自幼习文……
武艺只是……稍有涉猎……”
他父亲是将军,他却偏好诗文,为此没少挨训斥,此刻被一个看起来比自己还小的蒙眼女子一语道破,顿觉羞赧难当。
血渊不再多言。
裴沐言却心中微动。
或许……这一路,不止是护送。
篝火再次添了柴,火光跳跃,映照着新加入的少年那倔强而又带着期冀的脸庞。
前方的路,似乎又多了一层未知的变数。
而那三个被生擒的杀手,或许也能问出些东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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