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琳琅欢快地踩着脚凳上了马车，像只灵巧的雀儿，不由分说地挤在顾鹤白和孟娆的中间。
一双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喜悦。
她自幼体弱，被接去行宫将养了很长一段时间，近日才回京，心性仍保留着几分不谙世事的天真。
顾鹤白看着妹妹毫无阴霾的笑脸，脸色缓和了几分，那份因孟娆而起的凌厉已悄然收敛。
“多大的人了，还这么莽撞。”他语气算不上温和，但比起方才质问孟娆时，已是天壤之别。
孟娆也迅速的调整好了情绪，弯了弯唇角，那笑意虽浅，却比面对顾鹤白时要真切许多。
“公主殿下安好，许久不见，气色看着大好了。”
“是吧是吧，行宫水土养人嘛，嬷嬷们都说我长高了不少呢！”
顾琳琅笑嘻嘻地，带着点小得意，一手亲昵地挽住孟娆的手臂，仿佛她们之间从未分开过。
她热情地摇晃着孟娆的胳膊，提议道：“鹤白哥哥，娆姐姐，我们好久没一起吃饭啦，我听说现在京城最出名的酒楼就是醉仙楼，菜品可精致了，我们一起去尝尝好不好？就当给我接风洗尘嘛！”
顾鹤白瞥了一眼垂眸不语的孟娆，想到她方才从安王府出来，心中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郁气并未消散。
不过看着妹妹期盼的眼神，他终是点头应下，随即好整以暇的看着孟绕，等着她的答复。
他倒想看看，在心思单纯的琳琅面前，她能装出几分温顺，是否会连这点面子都不给。
孟娆抬眸，对上顾鹤白那带着隐隐挑衅的眼神，怎么会不明白。
她亦不愿扫了顾琳琅的兴，更不愿在顾琳琅面前与顾鹤白起无谓的冲突，徒惹这小姑娘担心，便也轻声道：“但凭公主安排。”
顾琳琅闻言，立刻笑逐颜开，雀跃地吩咐车夫转向醉仙楼。
马车在积雪初融的街道上平稳行驶，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便已停在了醉仙楼前。
早有伶俐的伙计认出衍王，殷勤地将三人引至雅间。
雅间内，暖意融融，精致的菜肴陆续上桌，香气四溢。
九公主叽叽喳喳，如同欢快的小鸟，说着行宫里的各种趣事，顾鹤白和孟娆都颇为配合，时不时的回上两句，气氛倒也平和。
就在九公主说到兴起，雅间的门被轻轻敲响。
小二躬身而入，端上一盘刚出锅的清蒸鲈鱼，鱼肉雪白，香气扑鼻，上面点缀着细碎的姜丝。
九公主正要动筷，顾鹤白却忽然开口，语气听不出情绪。
“姜，挑出去。”
这话没头没尾，九公主举着筷子愣了一下，茫然地看向顾鹤白，又看看孟娆。
孟娆执着银筷的手，也是微微一僵。
她幼时被姜块呛到，此后便极不喜姜味，沾一点都不行。
只是她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顾鹤白竟然还记得如此清楚。
一股复杂的情绪掠过心头，说不清是酸涩还是别的什么。
她迅速垂下眼睫，浓密的睫毛掩去所有可能泄露的波澜，只淡淡道：“劳殿下费心，臣妇早已不忌口了。”
她说着，仿佛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伸筷夹了一块靠近鱼腹，最是鲜嫩却也最易沾染姜味的鱼肉，面不改色地送入口中。
顾鹤白盯着她的动作，眸色倏地冷了下去，捏着筷子的指节微微收紧。
她这是在驳他的话，跟他划清界限？
“谁说是为了你？”他冷笑一声，语气带着刺，“不过看来孟夫人这些年，口味变了不少，也是，连安王府的茶都喝得，区区姜味，算得了什么。”
他又将话题扯回了安王府，带着明显的讥讽。
孟娆咽下口中的鱼肉，只觉得那姜味确实让她喉间不适，但面上依旧平静。
“殿下说笑了，安王府的茶是安王府的茶，醉仙楼的鱼是醉仙楼的鱼，岂能混为一谈？倒是殿下，似乎对臣妇今日去了何处，见了何人，格外在意？”
她四两拨千斤，又将问题轻巧地抛了回去。
九公主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两人一来一往，虽然听着有点针锋相对，但又奇异地有种旁人插不进去的熟稔感。
她忽然噗嗤一笑：“鹤白哥哥，娆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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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这样拌嘴，好像小时候哦，看来多年未见，你们感情还是那么好！”
顾鹤白：……
孟娆：……
两人同时沉默，气氛一时有些诡异的尴尬。
恰在此时，雅间的门被轻轻叩响，一道清朗带笑的声音传来。
“我就说听着像九妹妹的声音，果然没猜错，衍王殿下，孟姐姐，你们也在？真是巧了！”
门被推开，一个身着靛蓝色锦袍，身形高大挺拔的年轻男子笑着走了进来。
“阿珏哥哥！”九公主高兴地招手，“快进来，我们正好在说小时候的事儿呢！”
慕容珏向顾鹤白和九公主行了礼，然后目光热切地落在孟娆身上，笑容更加灿烂了几分。
“孟姐姐，许久不见，方才在楼下瞧着背影就像你，没想到回京没多久，就又碰上了。”他语气熟稔，带着旧友重逢的喜悦。
顾鹤白握着酒杯的指节几不可查地收紧了，看着慕容珏望向孟娆时那毫不掩饰的欣喜，眸色沉了沉，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孟娆对慕容珏微微颔首，语气比面对顾鹤白时温和许多：“小郡王，别来无恙。”
她对这位小时候像尾巴一样跟着自己，心思纯净的旧识，观感并不差。
九公主热情地招呼慕容珏坐下，想起最近回京听到的趣闻，按捺不住好奇，问道：“阿珏哥哥，我听说你家里忙着给你相看姑娘，是真的吗？有没有看到合眼缘的呀？”
慕容珏闻言，脸上浮现一丝窘迫，耳根微红。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瞥了孟娆一眼，但那目光一触即离，快得如同错觉。
他有抬手挠了挠头，语气带着抱怨，试图用玩笑掩盖那一瞬间的失态：“公主就别打趣我了，家里是整日念叨，耳朵都要起茧子了，那些个赏花宴、诗会，无趣得很，哪有跟你们一起吃饭自在？”
他巧妙地将话题引开，但那份对孟绕的下意识关注，却未能逃过顾鹤白眼睛。
比起什劳子贵女，只怕他的心思全放在了那个没心没肺的女人身上了！
气息冷凝，慕容钰只觉得后背凉飕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