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风心里跟明镜似的，理了理思绪，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
“请问，是冷嫣然师姐吗？”
他的声音客气，又带着几分温和。
那名叫冷嫣然的女子，像是没听见一样，全部心神都贯注在眼前的炉火上，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楚风也不觉得尴尬，自顾自地往下说。
“在下楚风，仙道互助会的会长，今天冒昧打扰，是想和师姐谈一笔合作。”
“合作”两个字，总算让她有了点反应。
她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终于抬起头。
那双眸子清澈又冰冷，第一次落在了楚风的身上，却空洞得没有焦点，像是在打量一块路边的石头。
“我不需要合作。”
她的声音和她的眼神一个德行，冷得能冻死人，明摆着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没丹药，也不卖丹药，请回吧。”
说完，她便重新低下头去，摆明了不想再多费半句口舌。
这是碰了个硬钉子。
楚风心下有了计较。果然是个有技术洁癖的怪人。对付这种人，谈利益是最低级的手段，得从她最骄傲的专业领域，把她的天给聊塌了，把她的认知给彻底碾碎。
“师姐误会了。”
楚风脸上挂起一丝笑意，不仅没走，反而还往前凑了两步。
他瞥了一眼丹炉旁那些品相烂到家的药草，啧了一声，摇摇头，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惋惜。
“我不是来向师姐买丹药的。”
“我是想告诉师姐，你的炼丹方式，从根子上就错了。”
“你的技术或许不错，但你的流程，效率太低。你的产出，也实在有限。”
“非要用一句话来形容的话……”
楚风刻意停顿了一下，瞅着冷嫣然那张因为惊愕而终于有了表情变化的脸，一字一顿地砸下结论：
“你在用一种艺术家的思维，去做一件工业化的事情。这，是在暴殄天物！”
“暴殄天物？”
冷嫣然握着蒲扇的手，猛地攥紧，指节都有些发白。
那双万年冰封的眸子里，头一次窜起了两簇火苗。
炼丹，是她这辈子唯一的信仰和骄傲。
她能忍同门的挤兑，能忍管事的打压，但唯独不能忍受，有人敢当着她的面，质疑甚至侮辱她的“丹道”！
“你懂什么？”
她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声音里的怒意几乎要凝成冰渣。
“我不懂炼丹。”
楚风坦然得很，可话锋一转，气势陡然拔高。
“但我懂效率，懂怎么把一分力气榨出十分的价值。”
他没有被冷嫣然的气扬吓住，反而迎着她的目光，开始了自己的一套说法。
“冷师姐，我问你。你炼一炉蕴气丹，从头到尾，要多久？”
冷嫣然眉头紧锁，虽极不情愿，还是冷冷吐出答案。
“一个时辰。”
“出几颗丹？几颗上品？几颗中品？”
楚风紧追不放。
“成丹十颗，三颗上品，七颗中品。”
说这话时，冷嫣然的语气里，有那么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傲气。
用最烂的炉子，最次的药材，还能保证三成的上品率，这本事，足以让整个丹阁九成九的丹师羞愧到钻地缝里去。
周围竖着耳朵偷听的那些丹师，闻言也忍不住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叹。
谁知，楚风听完，却干脆地摇了摇头。
“太慢了，而且，太不稳定。”
“你说什么？”
冷嫣然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我说，你的效率太低，品控太差。”
楚风毫不留情地揭开那层遮羞布。
“你那三成上品率，靠的根本不是什么狗屁流程，纯粹是你个人的天赋和‘手感’。这玩意儿，没法复制，更没法规模化。你一个人，不吃不喝，一天能炼几炉？一百颗？还是两百颗？”
“你……”
冷嫣然被他一句话噎得死死的，因为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事实。
“而我，有一种方法。”
楚风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自信。
“能让你的产量，在现在的基础上，翻十倍！并且，保证每一颗丹药的品质，都他娘的一模一样！”
十倍产量？品质统一？
这话一出，别说冷嫣然，就连周围偷听的丹师们，都觉得这小子是疯了。
“痴人说梦。”
冷嫣然发出一声冷笑，眼神里尽是不屑。
“炼丹之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靠的是心神合一，随机应变，岂是你说得那般儿戏？”
“不，恰恰相反，就是这么简单。”
楚风粗暴地打断了她。
“你觉得复杂，只是因为你把一件简单的事，想得太复杂了。”
他伸出一根手指。
“第一，标准化！”
“咱们不要追求什么虚无缥缈的‘上品’，咱们要的，是一个稳定可靠的‘标准品’！我们要做的，就是把炼丹的每一步，都给它量化！写成一本谁来都能照着做的‘操作手册’！”
“比如，磨药草，得精确到磨多少圈，用多大力！控火，得精确到什么点用文火，什么点用武火，火苗蹿多高！杜绝一切凭‘感觉’来的模糊操作！”
他伸出第二根手指。
“第二，流水线作业！”
“你一个人从头干到尾，这本身就是最大的浪费！咱们把炼丹拆成十个，不，二十个步骤！然后，让不同的人，专门负责一个步骤！”
“你想想，一个人专门磨药，他一天到晚就干这个，熟能生巧，那速度和准头，能不比你强？”
“一个人配药，一个人投料，一个人看火……咱们把所有人，变成一条高速运转的生产线上的螺丝钉！”
第三根手指。
“第三，KPI考核！”
“以后考核的，不再是那狗屁不通的上品率！而是三个硬指标：一，单位时间总产量！二，成丹的良品率！三，单颗丹药的成本！所有的一切，都用数字说话！”
楚风的语速越来越快，眼睛里像是有一团火在烧。
他嘴里蹦出的每一个新词，每一个概念，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冷嫣然那套固有的认知上。
标准化……流水线……KPI……
冷嫣然彻底傻了。
她站在那里，脑子里嗡嗡作响，整个世界观都在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