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榻前,苏晚月拿着剪子,一点点剪开那些连着皮肉的布料。
那些布料染着萧玄览的血,如今都结着血痂贴在他身上,稍稍的动作,都能撕扯出殷红鲜血。
萧玄览阖着眼躺在床上,长睫如扇,苏晚月手中不停,他一声不吭。
一边剪,苏晚月一边掉眼泪,她摸着那些伤口,喃喃道:“这得多疼啊。”
察觉到背上被溅到一两滴湿润的液体,萧玄览诧异回头,触到她眼泪,他有些许不自在,咳了一声:“这有什么好哭的,我当初战场上,受的比这严重的伤多了去了。”
苏晚月摇了摇头,“这能一样吗?”
她顺着布料纹理,非常小心的一点点剪下去。好不容易把背上那些布料剪干净,那块已经血淋淋一片。
萧玄览面色依旧如常。
他被苏晚月扶着坐了起来,苏晚月又慢慢剪开贴着胸腹的那些血布。
这下,他俩就是面对面了。
萧玄览看着她挂着泪痕的面颊,猝然撇开眼看着床边帷帐,为了宽慰她,他只好岔开话题:“你要寻生身父母?可有什么线索,孤、我叫人去查。”
苏晚月头都没抬过,剪开胸口的那些布料,又探向他腹、肌,他的腰腹似乎颇为敏感,块垒分明的肌肉被冰凉的指尖触碰到,剧烈收缩了下。
“疼吗?”她轻声问。
萧玄览微微摇头,接着又意识到苏晚月瞧不见,说:“尚好。”
剪刀沿着布料咔嚓咔嚓剪断丝线,苏晚月慢慢一手按着那腹、肌,一手稳着剪子,她说:“我也不太清楚,只是从一些只言片语中得知自己的身世。知道当年生身父母似乎是流民,在前越世宗破幽州时流亡而来,要想了解更详细,恐怕得明日回门去问问他们那些知情人。”
她的指尖轻软,每划过一处,萧玄览只觉如火烧般燎辣,他一时有些后悔,早知道便让周涛他们进来上药了。
靠胸膛上面的地方已经被剪完,那冰凉的、微微尖锐的触感还在往下划,再下去可就是——!
萧玄览:!!!
他猛地一下推开苏晚月,苏晚月没留神叫他这一推,倒在榻上,她亦是一脸的疑惑,慢慢又重新坐起。
萧玄览嗤啦一声,直接把剩下的布料一把扯掉,也不管这样扯下来是不是把伤口再度撕开。他裸着上身抱着胳膊正坐床上,大剌剌伸着腿,颇为傲慢:“啧,你太慢了,还是我这样快。”
只是一双耳朵悄然红如滴血。
苏晚月并没有察觉到,只是转身去沾湿帕子,又过来一点点按着那些伤口,没按半天,帕子叫萧玄览抢过去,他三下五除二把上身抹了一遍,丝毫不在乎伤口是不是被擦得更严重。
“磨磨蹭蹭的,不如我来!”他本着一张脸,如是说。
苏晚月觉得好笑:“行。”又取了药膏,用指尖挑出,抹在他伤口处。
这还不如砍他几刀来的痛快,萧玄览这样想着。
他原本如霜雪冰封的神色,早已融化,面色红似桃花。萧玄览甚至觉得,脑袋里那阵阵的刺痛都弱了些。
他忍不住问:“你明日回门,需要我去接你吗?”
“不用,明天还是萧景渊和我那好妹妹的订婚宴。”苏晚月没有多想,她抹开一处药膏,随口道。
哪成想这句话说完,室内便一下安静起来,气氛也一点点冷下去。
她瞧了瞧萧玄览神色,发现他又恢复了那副冷艳的模样。她心下微微疑惑,又笑着补充一句:“我是要去砸场子的,王爷去的话我可施展不开。”
“是施展不开,还是担心带着我这个夫郎见老情人不方便?”
“王爷怎么会这么想?”苏晚月吃了一惊,“我跟萧景渊如今是势同水火,哪有情谊可言?我绝不是为了什么叙旧情才去的。”
萧玄览阖着眸子,冷笑道:“你以为本王什么都没听见吗?”
“不知王爷到底听见了什么,可我敢发誓,我问心无愧。”苏晚月也是一惊,但确实不知哪句话触到了他的逆鳞。她知道如今自己顶着靖王妃的身份,即使萧玄览再不在意自己,也不可能允许自己做出什么有损他名誉的事情。
可是苏晚月冤啊,她根本就没做过的事情,要怎么证明。
她这句话说完也没等到萧玄览的回复,等苏晚月给他包扎完,说了一句“好了。”萧玄览便下了逐客令。
“本王乏了,你退下吧。”
苏晚月本来想开个玩笑,说自己是王妃,不在这里还能去哪,但是看萧玄览的神色,想了想,她还是吞下了这句话。
她收了剪子绷带等用具,转身退出此间。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在侧间时,苏晚月从侧间美人榻上醒了过来。
照样是一干婢子鱼贯而入,为她梳洗上妆。
用餐时,苏晚月心不在焉,随口指了个侍婢,让她去给萧玄览送膳。
哪知那侍婢当场脸色发白,跪下来头砰砰砸地:“王妃饶命,王妃饶命,奴婢不想死啊!”
苏晚月觉得稀奇了:“你是王府老人,怎么还不敢去给王爷送个膳?”
那婢子脸上挂泪:“王府如今哪里有什么老人,旧人几乎都已经被王爷杀光了,我们如今都不知是换的第几波下人了。”
哦,苏晚月微微一恍惚。她几乎都要忘了,除开作为一个柔弱的病人来讲,萧玄览还是一位杀神。
她也不好为难这侍婢,免了她的罪,又拎着食盒进了里间。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别人可以推脱,可以请罪,她这正牌王妃,可没处去请罪去。
萧玄览可是她的衣食父母,开罪不得。
推开门,预想中萧玄览柔弱的躺在床榻上的情形并没有发生。
里间无人。
苏晚月找了一圈,在另一个围起来的隔间找到了萧玄览。
他坐在窗前宽阔的檀香椅上,身前桌案上摆满了各类信件卷案。
咚的一声,食盒被重重放在桌上。
萧玄览长睫微扬,视线投向她,面上却没什么表情。
“有事?”
苏晚月这个气,不是没有理由的。
因为她知道,萧玄览如今每多行动一分,便是往地狱更迈一步。
若她是病人,必定每天乖乖躺在床上,好生休养,以期多活个几天。
“也没什么事。”苏晚月慢吞吞说,在看见萧玄览挑了挑眉后,说:“我觉得前日救下王爷的举措,确实不应该。”
萧玄览收了眸子,心想,她果然说出来了。
苏晚月颇为惋惜,也拖了个座椅,坐在了萧玄览对面,看着他那漂亮的不像话的脸,“我原本以为王爷的命颇为金贵,舍命相救,本以为是赚的,可瞧王爷如今挥霍无度的模样,似乎是赔的。”
萧玄览似乎被她这说法给吸引了,眼神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也许王爷觉得,反正活不长了,不如放纵任性过活,将自己身体抛之脑后,可有想过你这条性命,多少人牵挂着?”
可这人,像是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不是到处走动,便是处理这些事务,这些东西,比得上他还所剩无多的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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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晚月说:“既然王爷觉得这命不值钱,便把我的好意赔给我。”
她伸出右手,摊开放在萧玄览面前。
萧玄览长睫微眨,问她:“你想本王怎么赔?”
食盒被啪的一下打开,苏晚月从里面顺次拿出八仙糕、蟹肉羹、杏仁儿酪等一系列的膳食,也是松了口气。
她原本还担心如果喂食萧玄览不一定配合,如今他醒了正是刚好。
“请王爷用完,回去歇下。”
萧玄览似乎不敢相信她说的竟然是这样一番话,笑了下,很快又收起笑意,若无其事拿起一封信件,“你也说了,本王是活不长了,何必多管闲事?”
“我记得,第一次见王爷时,并不是如今这副沉寂的模样。”
书信抖了一下,然后慢慢被拿开,放在了桌案上。
萧玄览说:“你什么时候见过我?”
“三四年前,太祖陈桥兵变之时。那会永宁侯苏世轩困在皇宫,苏家家眷乔装打扮企图混出城门,不成想被困在城内。”
苏晚月仰在椅背上,看着雕花绘彩的殿顶,思绪慢慢放空。
话家常一样,她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
“你就是那时候来的,对守城门的兵吏说,不可侵扰朝市府库,不可为难大楚的子民,我们才能逃出去。”
苏晚月终于知道萧玄览为什么喜欢仰躺着了,这椅背真舒服,她像陷在软绵绵的云里,慢慢放松了所有的心神。
良久后,那边才低声回应:“是么,我没有印象了。”
他又问:“我那时候约莫在杀人,吓到你了吗?”
苏晚月摇摇头,说没有。想了想,她又绽出一点笑:“最开始入城的时候,我们确实快吓死了。生怕再遭一次陈巍那样的灾难。”
她说的是前越武帝兵变的时候,陈巍家中老小被杀,心里存着怨气,入了城大开了三天的杀戒,杀得西京血流漂橹,彻夜彻夜的黑烟和嚎哭飘荡在西京城上空。
“那时,我和父王跟随着陈巍。我们是西京的百姓,他们屠的,也是西京的百姓。”萧玄览长长的一声叹息,仿佛再度看见那年浓雾遮天的西京。
“我们能做的,只有管好自己的刀,守住自己的家。”
“这也就是后来父亲再度入京时,为什么一再约束队伍,不可侵扰百姓的原因。”
“我知道。”苏晚月淡淡道,“你们一共杀了两户人,一个是抵死不降,准备去灭你们萧府满门的的韩通,一个是放你们入城的封丘门守城吏。”
“韩通死后被你们追封赐爵,而反水助你们入城的守门吏却在安定后被下令处死,这是为何?”
“这是帝王术。”二人一问一答间,恍惚间,语气竟熟稔的像多年不见的老友,萧玄览坦陈的说:“父亲虽然是兵变称帝,但他并不希望后面人人效仿,这样只会让世道更乱,诸侯相争,百姓离乱。”
“韩通宁死不降,对于前越来说,他是忠,守门吏临阵打开城门,是奸。赏忠罚奸,令后人不敢恣意妄为。”
“至于为何约束下属,不许屠城,其实再简单不过。”萧玄览眉眼舒展开,此时此刻,他眼中那点冷意也慢慢散去,眸中闪着点点星光,曾经的青涩在这张俊美的脸上慢慢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风采:“因为我们曾经见过太多杀戮,所以我们——才会更渴望安平。”
苏晚月终于笑了,她一捋被压出痕迹的头发,慢慢站起来,缓缓说道:“永远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她说:“武功郡王,晚月今日,要送你一份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