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晚,连夜在为他的陆大人,一连几日都搬了好多书卷后,方有些时间空出来。
红烛这几日天天念叨自己想吃红糖糍粑,和连夜念了几次,见他没去买,昨日竟然趁他在外忙碌,偷跑出去。
这可真不凑巧,他跑出去撞到了连夜,被他呵斥了,将人带在身边,红烛是一脸部高兴,丧着苦瓜脸愤懑的瞧着罪魁祸首连夜。
从昨夜起,红烛见他就躲,压根连个眼神都不乐意施舍给他,他今日特地去买红糖糍粑去赔罪的。
途径了一个小医馆,挂着招工牌子,他不由得多瞟了一眼。
那朵多出来的梧桐叶,他脑中恍然惊现一个想法。
宋栖梧会不会还没死?这片梧桐叶就是她留下的线索——找到她的线索。
他将手上牛皮纸包着的红糖糍粑往怀里一塞,他怕冷了。
他为了怕人瞧出他的反常,抬脚迈开,脸色凝重,思索自己该选择皇上还是陆尚书,他只想和红烛两人自由身,不用再供人驱使。
到宅院门口前,连夜心中已有决断。
连夜刚推开门就见到红烛乐呵跑出来,像是讨糖吃的小孩,手远远就张开。
连夜瞧见红烛那亮晶晶的眸子从期待到黯淡的过程,在他撇嘴打算转身离开时,叫住了他。
“红烛。”
他皱眉不悦的瞧着连夜,嘟着嘴,“你是不是没给我买?”
连夜没回他,只是转身将院门关上,就静静地站那等红烛这只小狗过去。
红烛见他没反应,心里更烦了,步伐慢得赶上乌龟,连夜彻底看不下去,大步流星走到身边,将胸前藏着的牛皮纸包往他手里一塞,就往那亮白昼的书房走去。
红烛瞪大眼睛,手快的扒拉开,是红糖糍粑,还是热乎的,他拿起一块塞了满嘴,冲连夜那边语音含糊喊:“谢谢连夜哥哥。”
连夜回头见他那乐呵的傻样,冲他笑了笑,还叮嘱他少吃点,小心牙疼,他面上不愿,眼睛一直在糍粑上留恋,但还是乖巧的点了点头。
连夜见他这乖样,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红烛,等以后我们自由了,你想吃多少我们买多少。实在买不到的话,那哥哥做给你吃。”
连夜一下子就咻的一下窜到了红烛的身边。他嘴里的糍粑都快被吓掉了,哼了一声,推了连夜一把说,“知道了,知道了。”
连夜犹豫了,他原先坚定如山的心,似乎在此刻有所动摇。
他得为自己挣一个远大的前程,他的选压对那个宝。
陆尚书虽然是皇上眼前的红人,可毕竟势单,若是没有了皇上的依靠,他也不过只是一个自身难保的浮萍罢了。
他自己可以忍受风险,但是对于红烛来说,他不想他受到任何一点风险,哪怕只有一寸。
红烛兴奋的往厨房跑去,还不忘给连夜塞一嘴的糍粑,走到楼上才想起来问连夜今晚想吃什么。
连夜笑着跟了上去,问他今晚要做什么好吃的?
红烛笑着往厨房躲,说给他做他不喜欢吃的鸡蛋青菜面。
连夜竟然点头说好。
红烛一时有些惊讶,因为在此之前他对连夜的认知都是他不喜欢吃这种东西。
连夜转移了一下话题,说那个面他又不过敏,他能接受。
红烛当即拍板今晚上也给陆大人做一碗鸡蛋青菜面。
连夜吃完鸡蛋面之后又消失了。
红烛从他的屋里找到书房,再找到院中,都没有找到他的身影。
有些恼火的在医院中跺了跺脚。
连夜此时正在一处宅院等候,不多时,就有个雍容华贵之人从那屏风后走出,宛若天人之姿,可他见到却怵得慌。
“哦,连夜,有什么事吗?”那人语气清冷疏离,妥妥的天潢贵胄的贵气。
连夜说自己有宋栖梧的下落,他只想要他和红烛两人不再受皇家暗卫身份牵制。
姜牧闻言,端正了坐姿,爽朗说好。他正愁寻不到宋栖梧的踪迹呢!
入夜白烟袅袅,宋栖梧只恍觉头昏沉,待睁开眼,眼前是明黄的衣袍背影,站在那阁楼上,她连忙起身,脚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她福身行礼道:“臣女见过皇上。”
背对她的人转了回来,接着响起一阵敲门声,姜牧说:“宋小姐辛苦了,躺着吧!”
宋栖梧也没勉强,她只是没想到自己见到的人竟然是皇上,说不失落是假的。
姜书雪拉开遮住脸的面巾,笑靥如花道:“宋小姐,久等了。”宋栖梧匆匆起身回礼,说:“都是臣女该做的,多谢长公主怜爱。”
姜牧将门阖上,一手拿着软垫一手拖着椅子过来,可姜书雪却走到了床边,将宋栖梧赶上了床榻之上,搭床边落坐。
姜牧见状也只是将自己手中的软垫飞出去,随意的将那把椅子正对着姜书雪坐下。
姜书雪仅仅给了他一个不咸不淡的眼神,随即拉起宋栖梧的手,温柔道:“栖梧,这一路辛苦了,可有什么收获。”宋栖梧撑着身子坐直,靠在床头上,欣慰笑道:“幸不辱命,臣女此行还是有所发现的。”
宋栖梧将自己逃亡的情况委屈后怕的说出来,眼角沾了点莹白的光,姜书雪怜惜的用手帕帮她擦干,转头心疼地斥责姜牧:“皇上,栖梧此行凶多吉少,您怎么只派两人护她。”
姜牧眼波低沉,蹙眉自责:“是朕疏忽,朕没想到殷氏竟敢如此大逆不道,栖梧受累了。”
没过多久,一个黑影进来屋子,恭敬的领了一道命令出去。
接着姜牧携姜书雪也离开,两人嘴角都勾着笑,可在床上被叮嘱要好好休养的宋栖梧却坐不住了。
她只想赶紧结束这一切,可瞧着姜牧与姜书雪那样,他们在蛰伏,他们再等,再等一个将殷鹤一击必杀的机会。
可她很想念自己的家人,也想同陆行深说说话,说说自己这一路惊险的经历。
这处地方安静的可怕,她想要个说话的人,她瞥了眼四周,无助的将自己的双脚蜷缩,双手怀抱住双膝,将头搭在膝盖骨上,歪着头瞧阁楼外的天空。
月月色黯淡,蒙了层纱,模糊斑驳。
长秋宫的院中一红衣男子端正的跪着,嘴唇干裂,眼皮耷拉,唯有挺拔如松的身板硬扛着。
兰嬷嬷走进,在他身旁心疼的催促道:“公子,您还是先回去休息吧!太后娘娘只是一时在气头上,您啊!今晚回去沐浴安寝,待明日娘娘气消了再来。”
“嬷嬷,别管我了,不求得太后娘娘原谅,我就长跪不起。”
梁钰如犟驴,就只认那个死理,别人怎么劝都不听,兰嬷嬷无奈的摇头,叹了口气,默默离开。
殷鹤就站在门口,瞧着不断以自身威胁求原谅的梁钰,她恨恨的握紧拳头,重重地砸门上。
梁钰听见门板的闷哼声,高声请罪道:“太后娘娘,一切皆是罪臣之错,是臣办事不力,还请太后娘娘莫拿金贵身子出气。”
后面的声量沙哑了不少,像是嗓子里塞了沙石,多了层粗粝感。
殷鹤生了一日的气到此刻也终于有了发泄的迹象,屋门打开,寒风袭袭。
梁钰抬眸,眼角红润,像个虔诚的信徒,拜他敬畏的神明。
殷鹤手中执剑,泼墨长发披散在肩头,随着她那坚定的步伐,懒散摆动。
梁钰那渴求的目光追寻了她一路,殷鹤在他面前站定后,冷脸道:“梁钰,你为何如此蠢笨?”
对上梁钰那迷惘的眼眸,她不退反倒逼近,梁钰的脑中对殷鹤从没拒绝的指令。
所以当他送殷鹤的那柄相思剑抵在他那薄弱的咽喉处,他还是像只做错事求原谅的小狗,乖乖等待主人对他的裁决。
殷鹤见他这副不为自己辩解的沉默,心上一气,将那泛着银光的剑锋又往他脖颈处压进,剑锋利,划破脆弱皮肤,凝成血珠渗出。
殷鹤还是冷脸冷语,可她的手却被人覆上,接着是那双如山间清泉透亮的眸子,喑哑的话如山洞回音,不断在她耳畔响起。
“鹤儿,是我毁了你的棋局,我甘愿赴死。”
说得那是一副决绝,当真对她没半分不舍,殷鹤快被他这蠢笨气笑了。
她用另一只手覆上梁钰的手背,眼神带着愠怒,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掰开,梁钰起初还抵抗之意,被殷鹤一横眉,立马老实,只是眼中的委屈快溢出。
相思孤苦伶仃的落在地上,“啪”一声响,殷鹤挑眉看梁钰,梁钰歪着头,像头狼盯着自己的伴侣,眼中没怒意,反倒全是兴奋雀跃。
“梁钰,这巴掌打醒你了吗?”
殷鹤平复下纷杂的怒意,勾唇问他。
他伸手抚上发热的右脸颊,对着殷鹤笑了起来,痴迷道:“只要是鹤儿赏的,我都甘之如饴。”
他攥住她的手,痴痴的看她,殷鹤一听他这回答,难得没甩开他的手,只是淡淡凑近他耳畔说:“梁钰,若是哀家让你去死,你也心向往之吗?”
梁钰在殷鹤隐隐期待的目光中,说出来让殷鹤愤懑的话,“愿意,鹤儿就算现在要我命,我甘愿双手奉上。”
殷鹤接着甩了他左脸颊一巴掌,这次梁钰还是笑着看她,她却先一步伸手抚上他发红的脸颊,膝盖一弯,就往他怀里压去。
梁钰被她的动作吓到,怕她跌倒,伸手揽在她后腰,将人往自己怀里一带,殷鹤坐在他发麻的大腿上。
殷鹤的手抚上他的肩头,又往上攀了攀,将她的脸埋在他的颈侧,有梁钰的大手托举着,她肆无忌惮的依赖。
梁钰收紧手,心安的凑在殷鹤身上吸取她身上淡薄的兰花香,戒不了酒瘾的狂吸。
殷鹤将自己的头抬起,凑近他的红耳根,冷漠道:“梁钰,你走吧!离开京都,去哪都可以。”别留在这里,我想你活着。
殷鹤能明显的梁钰僵硬的身子,但却没停止起身的动作。
梁钰箍紧她的腰,喑哑的抗拒道:“不要,鹤儿,别不要我。求你了。”我宁愿死也不想离开你,不想你身边孤苦无依。
殷鹤的态度很坚决:梁钰今晚必须走。
“放开哀家,梁钰。”殷鹤瞥头拿出太后的威压睥睨他,再一次斩钉截铁道:“放手!”
梁钰没敢同她犟着,只是仍旧小声委屈的念叨自己不想走。
殷鹤不再受他的约束,干脆利落的从他身上起来,对着屋里喊“兰嬷嬷。”
兰嬷嬷端着托盘,上面赫然有两杯冒气的姜茶,殷鹤瞥了兰嬷嬷一眼,将她眼眸划过的那杯茶递给了梁钰。
“喝了它,我们好聚好散。”
梁钰似被抛弃的恶狗,恶狠狠的瞪着她,咬牙一字一句道:“不,我不要,我宁死。”
他将手藏到了身后,表现自己誓死不从的决心。
殷鹤见他这倔样,哼笑一声,将那姜茶往嘴里灌一口,上前钳制住梁钰的下颚,凑上去,将自己嘴里的姜茶全部渡给他。
梁钰仅仅愣了一下,随即将她嘴里的姜茶吮吸干净,像得到甜头的小狼,贪婪的索取更多。
殷鹤也没推开他,没一会梁钰的头脑发昏,他伸手攥住殷鹤,眼角还含着泪,嘴里委屈道:“不要,不要啊!”
殷鹤冲他笑,说:“乖,钰儿乖。”
殷鹤伸手接住失去意识往一边歪的梁钰,轻柔的抚过他鬓角的发角,停留在他脸颊上。
“兰嬷嬷,让人进来吧!带他来开这里。”
随即她从袖中抽出一封书信,塞进了梁钰胸前的衣襟,嘴里只剩最后的念叨:“钰儿,你要好好的。”哀家护不住你了。
兰嬷嬷在一旁抹了把泪,在旁扶着殷鹤,“娘娘,夜深了。”
“走吧。”
宅院偏僻,但能从阁楼处瞥见整个京都的全貌,宋栖梧在这养伤,已过十日了。
外面已将宋相之女在岑山矿难遇难传开了。
红烛在一旁剥蒜,愁眉苦脸,院门却被暴力破开,
宋成径直往书房去,一脚踹开,抬脚边进边喊:“陆行深?”
整个书房乱成一团,四处散乱的书册,让宋成难以下脚,红烛端着茶跟上来在宋成后面喊:“见过相爷。”
宋成甩了袖子,瞪了红烛一眼,他瞬间被吓成缩回龟壳的乌龟。
陆行深抬着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珠,痴痴呆呆的抬头,嘴上问着:“宋相,您怎么来了?”
他将手撑在书上,脚上使不上劲,一下人就摔到,接着就见不到动静。
宋成见状,往外喊了“来人”,踩着书就往里面去,红烛将茶放下,听见喊声,就往书房奔去。
“来搭把手,他是不是很久没睡过来?”
宋成皱眉问。
“嗯,中途睡过两天两夜,是我们在大人喝的茶里下了蒙汗药,后面我和连夜都被大人训斥了一番,就不敢再下药了。”
两人搭着他往床上一摆,宋成就在一旁撑着腰,红烛脱鞋子盖被子。
“去拿安神香来点上,他让他好好休息,还有硬仗要打呢!”
红烛头如鹌鹑的缩着,重重点头,就溜出去了。
他撞到了回来的连夜,连夜见书房屋子大喇喇的开着,着急过来看。
“红烛,大人呢?”
连夜将他身子扶正,关切问,可眼神却不自觉的瞥见了守在床边气鼓鼓的宋成。
他蒙住红烛的要开口说话的嘴,将人拖着往院子中去。
红烛不服从哼唧一声,被他凌厉的眼神一扫,乖巧的跟着他的步伐走。
到了院中,红烛嘟起嘴,两脸颊的腮帮鼓起来,一副“我不高兴”的样子。
连夜一眼就知道这小子在想什么,从腰间拿出一小包饴糖,特意在红烛的眼前晃悠,逗他道:“有什么要说的吗?”
红烛伸手去接,接完后剥了颗塞嘴里,才满心欢喜的将方才发声的一切讲出来。
连夜听完揉了把他头发,让他回屋读书练字去,不然以后出去大字不识一个,被人骗了还给人数钱。
宋成本想同陆行深商讨一下,可瞧着他这般不珍重自身,更是恼怒。
宋成替陆行深告了假,下朝后径直往长秋宫去。
宋成让人通报,自己反倒一直瞧离门口不远的冲他龇毛的万代,他凶狠的回瞪回去,殷鹤这次反倒是亲自出来接他。
他倚老卖老,弓腰受宠若惊道:“太后娘娘派个奴婢来通传就行,亲自相迎,老夫怕是受不起啊!”
说完他还不忘顺一把自己的胡子,奈何空空如也。
殷鹤周身冷得可怕,“宋相德高望重,怎会担不起?”说着就朝宋成比了个请的手势,宋成也不在谦让。
“娘娘可听说了,老夫与小女栖梧如今已天人永隔?不知此间是否有娘娘手笔?”
宋成眼眶微红,一口气说完身子都止不住的微颤,却仍旧有老狼那种虎视眈眈的等待一个答复,一个满意的答复。
殷鹤此刻也眉眼锋利似是翱翔于山巅的鹰隼,目光锐利的回望过去,威严质问:“怎么?宋相这是怀疑哀家?宋相莫非是受了奸人的挑唆。在我们合作期间,哀家断不会做出背弃盟友之事。”
宋成见殷鹤不愿撕破两人之间隔着的薄如蝉翼的屏障,也没开口指控,反倒收紧拳头,将快要爆体而出的通天之怒压下去,眼角挂着泪,诉苦道:“娘娘既然如此坦诚,那便是老夫昏了头,但老夫毕竟就这么一个女儿啊!还请娘娘帮臣查出是谁下的手啊?臣一生鞠躬尽瘁,想着待她与陆尚书成婚后,便递上辞呈,如今看,若是杀女之仇不报,老夫怕是熬不到将养晚年啊!”
说的是声泪惧下,可眼眸中不经意瞥向殷鹤的滔天恨意也没半分掩藏。
两人挂着面具演了一出面上言辞激烈却一片风轻云淡。
陆行深两日后才醒,拿着自己这通宵达旦写出的东西进了宫,不出意外遭到了截杀,可以允许他查,但是不允许皇上知道这件事,连夜一人奋战十几人,个个都是顶尖的高手。
连夜没一会就落于下风,陆行深所乘坐的马车成了一块块不可拼接废物。
他慌乱的在混乱的刀光剑影中奔逃,连夜的被四五人围攻,因分神瞥了眼陆行深被人划到了左大臂,他抬刀弹开,有七八个人已经从四处拦截陆行深逃跑之路。
连夜一人应付有些吃力,再机器上要顾陆行深那边,他没一会就落于老师完败下场。
那些人追着陆行深,他东多一下,后腰被人半空踹了一脚,人直接狗趴式躺在了地上。
就在那些人以为陆行深必死无疑时,横空跃出十数人,及时将取陆行深命的大刀打飞,为首之人特地将连夜解救出来,叮嘱他带着陆行深走。
连夜捡起地上的剑,扶起陆行深往皇宫那边走,可那些刺客怎会轻易的让到嘴的肉飞走了。
一部分与之缠斗,一部分追上去,袖箭对着两人齐放,还是营救他这颇人上去截杀,他们一点都没留手,虽没有一击必杀,但是也让那些刺客受了重伤。
连夜抵挡不及,用肩膀替陆行深挡了一箭,可伤口有剧毒,就在连夜倒下时,陆行深利落的将人背起就跑,路口已然备好一张宽敞的车舆,接着他就见到了熟悉的面庞,点头行礼道:“臣见过皇上。”
姜牧说:“陆尚书受惊了,上车吧!”接着车窗就关起来了。
一旁的太监忙把他背上背着的连夜接过,将他身上沾染血色的外袍除去,换上一件干净的外袍,又将他凌乱的发丝梳理了一番,才搭梯子让他上去。
陆行深进去第一件事就是请求姜牧找人医治连夜,姜牧反倒一脸平静,只说他们会处理。
见陆行深还是不住担忧,边开口吩咐,寻太医诊治。
当晚陆行深跑了相府一趟,两人在书房熬了半夜,弹劾的奏折及证据备好,陆行深又警惕的将证据仔细梳理了一遍。
宋成面上波澜不惊,可语气却沾染了点血气,他拍了拍陆行深的肩膀,催促他赶紧休息区,说是明日还有硬仗要打呢!
还说虽然他们两人还没成婚,但是他现在打心底已经将他当做了自己的女婿。
宋成惋惜说了一嘴,陆行深脑子也不再迟钝,干净利落的喊了声“岳父大人”。
宋成感动的稀里哗啦,可小辈就在面前,还是忍住了,忍不住夸赞说宋栖梧没选错人,说完就离开了。
翌日,陆行深早就准备妥当,才起床宋成那边就派人请他去用早膳,宋成又郑重其事的拍着他的肩膀,想脱口而出的话戛然而止,反之是让他多吃点。
林淑华在旁念叨,“要是栖梧在就好了,她说玩就去了,这点和年轻时的我怪像的。”宋成怕她细想,栖梧可是长这么大头一次孤身一人出门,忙打开话题,“夫人,待此间事了,你想去哪?我们出去走走吧!”
林淑华略微惊讶的瞧着他,随即又恢复成平常样,调笑道:“你就是官迷子,怎会舍得下,跟我四处流浪去?”
宋成见她这样拆台,忙赔笑道:“什么官迷子,我明明是家迷子,那个破劳什子官,我这辈子算是当够了,也该去享享安逸日子了。”
一旁的陆行深一脸和乐的瞧着二老,脸上挂着笑,林淑华见状,说:“到时行深也和我们一起去吧!等栖梧回来,你们就择一良辰吉日定亲,等你们成亲,想做官就待在这京都,若是不想,就跟着我们去吧!一家人在一块可比什么都强。”
宋成截胡道:“人家行深弱冠之年未至,你怎么能这样熄灭年轻人的雄心壮志呢!”
陆行深眼眶微红,说:“一家人和乐才是正事,那远大的前程,我愿舍去。”
宋成瞥了他一眼,眼底是抹不开的心疼,对他说以后去过他想过的生活,别被什么束缚住,就像蒲公英一样自由的去过。
林淑华听得有些懵,但却指着宋成说,她还要栖梧陪她一辈子呢!说他这是再唆使人远离自己呢!
说着不开心的白了宋成一眼,宋成跟着附和,对陆行深说,有时间也去看看他们去,人老了蹦跶不动几里路了,只能辛苦小辈们跑勤快点了。
陆行深默然,忍着难过点了点头,说好。
宋成催着陆行深快些,不然上早朝要迟了。
早朝上,都在说些琐事,哪里的宫院围墙破了,需修缮,哪里的盗贼盛行,只劫富,不伤人,诸如此类。
各位朝臣听得都昏昏欲睡,这是身穿绯红官袍的陆行深站了出来,虽然昨夜他得到姜牧的指示是先按兵不动,可他等不了了,他想宋栖梧可能也等不了了。
“臣有本要奏。”陆行深恭敬的跪在殿堂上,方才还在瞌睡笼罩的大臣们,即刻精神抖擞,全神贯注的竖起耳朵听,生怕错过些什么重要东西。
姜牧瞥了王公公一眼,他躬着身子往陆行深前面接奏折,双手奉上。
众人屏息凝神,都在隐隐期待发生些什么惊天大事。
因为陆行深简直就是个大事启动者,总会带出些让人知道但没胆子去触碰的地界上的事。
姜牧看完后,将奏折重重砸在地上,一旁垂首的殷鹤却使唤人将地上的奏折捡起来,呈到自己面前,还表现雍容尔雅的说:“皇上乃一国之主,无论所见何事,再愤怒,也要时刻记挂皇家仪态。”
可她的脸色却黑沉如乌云,上面记载着身为太后的她犯下的桩桩件件恶事,不仅限与结党营私,排除异己之类的,可是殷鹤瞧着第一个名字,她在那名字上面捻了几次,才缓过神来。
宋成。
他这个老匹夫都敢自爆了,她将奏折抓得皱起来,恨恨的咬牙盯着台下一脸平静的宋成。
他昨日表现的太正常,原来是在这等着自己呢!
“皇上,您怎么看此事呢?”
殷鹤试探性的开口问姜牧,其实她现在只是面上有气势,实则一点底气都没,如今就看姜牧所想了。
但一个被架空权利的小狼崽子,一旦拥有反扑的机会,想必定会置对方于死地。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只是区区外戚呢?”姜牧瞥向她的眼神充满了挑衅,对,殷鹤没看错,她此时此刻才发现自己错得多离谱,姜牧不是狼崽子,是比狼崽子更恶劣的存在,是披着羊皮的狼。
“陆行深,你可知你状告的可是当朝太后,可有证据,若无实证,空口诬陷,朕绝不轻饶。”
众人皆以为皇上是因陆尚书状告太后生气,其实是因为陆行深不按皇上布的棋局走。
“请皇上传证人证物上场。”
“传。”
捧着各种乱七八糟兵器人上了殿堂,“臣刘刻,羽林卫统领,见过皇上,见过太后。”
“免礼,刘刻,有何证据可证明?”
姜牧迫不及待,既然棋局发生了改变,那他依旧要将不再他棋路上的棋子一颗颗扭送上自己既定的棋路上。
“臣手中的是在岑山矿场搜到的兵器,这些兵器复杂且多样,多是要上战场训练士兵使用的,且矿洞存在至少三千人的生活痕迹,还设有靶场,沙场等训练士兵之地,臣斗胆,有人在岑山矿场训练私兵。”
姜牧瞥了把兵器,唤兵部尚书对刘刻带上场的半截兵器查验,得到的结果与刘刻所禀属实,除此之外,还指出这些兵器都是有兵部掌管的器械库督造的。
姜牧闻言,将茶杯摔下。
“哼,李明,你连手下生了异心都不曾发觉,你还配坐在兵部尚书之位吗?”
姜牧气愤的直接站起来,指着他骂。
李明被吓得屁滚尿流的跪下一顿求饶道:“微臣失察,还请圣上给微臣将功折罪的机会,臣保证三日内定将那生了异心之人抓到。”
姜牧见他表态诚恳,涌上心头的怒气散了不少,念他又是一个发现且检举之人,当即下令:“李明,朕派陆尚书协助你,这是最后一次机会,若三日后交不出那人,这罪责你便担下吧!”
陆行深与李明齐齐叩首遵旨。
“陆行深,你这证据链条还不足啊?你不会妄想靠那点没结果的事来诬陷太后吧!”
陆行深低垂着头,除了这些事外,他手上再无任何证据了。
姜牧特地将那些结党营私的官员名单自动忽略,只是抬手让王公公去接过殷鹤手里的奏折,瞧着下面跪着的陆行深,满眼失望。
“既如此,陆行深,朕看你也不用去协助李明了。来人,将陆行深带去天牢好好反省,好好反省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陆行深仍旧谢主隆恩。
宋成迈出的半个脚被姜牧硬生生给逼退了,他不懂,皇上为何独独略过名单上的那些人,半字不提。
入夜,就在宋栖梧在这处待得快发霉时,姜牧上门了。
这次他身边依旧带着姜书雪。
宋栖梧更疑惑了,都说皇家的兄弟姐妹间没有亲情可言,可是皇上与他长姐的关系却亲密极了。
丝毫瞧不出有半分隔阂或是嫌隙,这或许才是最为怪异的。
“宋栖梧,你知道宋相和陆尚书差点坏了朕的大事吗?”姜牧冷着脸说,而一帮的姜书雪永远是那副平静沉稳的模样,她紧接着回嘴:“皇上,这关栖梧何事?”
说着往呆呆的宋栖梧嘴中送去新鲜可口红艳艳的草莓,她没拒绝,见宋栖梧咬下去,还夸赞道:“栖梧真是好姿色,可真的便宜陆行深了。”
“长公主殿下,我父亲和陆尚书发生什么了吗?”宋栖梧将嘴里的草莓咽下,才缓声开口问。
姜书雪满不在乎的说出来,还将坏了皇上计划的罪名安在了陆行深的头上,宋栖梧半信半疑,如今她的死讯想必早就不是秘密。
“陆尚书不是你们的棋子吗?太后还没扳倒,您们还需以他为刃。”
姜书雪笑着,似乎像是再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栖梧,你说,不听话的狗是继续调教,还是换一只?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宋栖梧一时拿不准他们的真实目的,但她心中真的有一股隐隐的担忧。
“臣女愿为皇上和长公主殿下分忧。”三日后,不止是李明带着罪魁祸首上台了,连带了陆行深也被押解上来。
“禀皇上太后,是臣手下的侍郎管与太后私相授受,倒卖兵器,臣有御下不严之罪,可太后娘娘所犯之罪,还请皇上严惩。”
殷鹤坐直了身子,不语,姜牧却面冷质问:“李明,你身后的陆行深可就是诬搞太后娘娘的前车之鉴?你可想清楚了,再回答。”
表面上看是姜牧偏向太后那边,其实是在警醒下面的朝臣,改选谁,选择权在他们手中,与选择权绑定的是他们的身家性命。
“臣以项上人头担保,此言非虚,且有往来书信与账本为证。”李明说完,回头看了眼那不成气候的兵部侍郎王山,揪着他的耳朵质问道:“王山,都到如今地步了,还死守仍不开口,你可真是冥顽不灵?”
王山像块木头杵着,冷脸拍开李明的手,恭敬的回禀道:“罪臣王山特向皇上请罪,罪臣因受不住严刑拷打,屈打成招的在认罪书上签字画押,背后指使之人乃兵部尚书李明。”
众位朝臣傻眼了,连带这姜牧也被这反转惊诧了。
陆行深抬眸,正巧对上了宋成的眼眸,向他的老丈人眼神示意自己无碍。
“哦,殿堂上翻供,李明你是否才是幕后主使,还不从实招来?”姜牧声音逐渐拔高到尖锐,瞧着怒火不小,有些失态。
李明被王山的反咬甚为愤怒,抬脚就踹他,王明倒在地上仍是一脸笑意,比李明那睚眦欲裂的架势,显得柔和不少。
“皇上,您看,当着当今天子之面,李尚书就敢如此行凶,可想而知,罪臣在那天牢中受了多少残忍至极的刑罚?王山说的言辞恳切,像是一直堵塞住的洪流找到了疏通之口,宣泄而出,无不委屈。
姜牧头疼的扶了下额角,柠了把眉心压低声音问:“王山,讲究的是真凭实据,空口攀咬的后果,你想必心知肚明吧!”
王山当即利落的回道:“臣有证据。”
他猝不及防的将自己身上的囚衣扒拉下来,露出青紫相交的痕迹,还有些是伤口未结痂的鞭伤,还有些深不见底的腐肉窟窿,瞧着就令人恶心难耐。
李明见他身上那些伤口,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嘴巴张得能吞吐下滔天的冤气,气得当场跌坐在殿堂上。
陆行深在旁瞧着,李明脸上的惊讶程度不像装的,或许他本人也不清楚王山这一身的伤是如何来的。
“皇上,这就是证据。”他还生怕别人看不清,特地转了个身,将自己那没点好肉的身子向他们展示。
大殿上如早市般叽叽喳喳的,窸窸窣窣的吵的人心烦,姜牧声线平稳问:“李明,他说得属实吗?”
李明慌乱的爬起来,端正跪下,说:“臣从未对王侍郎上过刑具,王侍郎是主动交代自首的,狱卒可以证明。”
李明慌乱的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死死的揪住了能证明他清白的狱卒。
一旁的宋成只是轻微的摇了摇头。
而高坐在姜牧身旁的殷鹤脸上隐约闪过一丝笑意,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可传唤上来的狱卒全都矢口否认,反倒站咋王山那边指控是李明下令:若是王侍郎不招,那就想尽法子让他招。
双管齐下,李明如今也呆愣在原地,百口难辨。
姜牧冷声道:“既如此,将李明与王山先压下去,待查清后方放出来。”朝堂上的乌烟瘴气没了,眼前瞧着清净不少。
“三日前,陆行深你状告太后结党营私,为首的可是朕的好相爷,宋成,你可知罪?”
众人的脸色霎时如街上变脸的戏曲,一会红脸,一会白脸,好不精彩。
大家都没想到他们这位傀儡皇帝能平地起惊雷,一旁的殷鹤也坐不住了。
现如今看来只是她个人以为的事情过了,原来她的这位好儿子在这等着和她算总账呢!
宋成弯腰上前,下跪请罪道:“是臣一时糊涂,确与太后娘娘参与了党羽之争及结党营私,还请皇上严惩。”
这时的殷鹤坐不住了,起身质问道:“宋成,你老糊涂了也不能随意捏造事实吧!”朝臣们面面相觑,全是对此事的默认。
姜牧此刻却将殷鹤的质问抛之脑后,紧盯着宋成问:“宋相,除了你这个人证外,可还有些凭证?”
他话语的意思就是要凭借这些扳倒殷鹤,还不够分量,需要给致命一击。
宋成拿出了几封往来的书信,还有几家之前被他诬陷锒铛入狱的信件,上面详细的记录诬陷的过程。
姜牧捏手中,将牙咬得棒棒作响,压抑怒火,将全部看完,随即当着众位朝臣的面上,越过拿道珠帘,将书信递给殷鹤,“母后,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殷鹤接过,上面详细的交代了她与宋成密谋的过程,其中梁钰的存在也是浓墨重彩的一笔。殷鹤这次也不再狡辩,如一代枭雄坦然面对输赢,“是,是哀家指使的。宋相果真是有尾墙头草,当真讨得皇上欢心。”
宋成身姿挺拔,硬声回道:“栖梧是无辜的,太后合该为她偿命。”
这下朝臣各家哗然,恍若初闻此消息。
而姜牧与殷鹤则是面上不显,瞧着像是早就知道这消息一般。
“哼,宋栖梧是吧!若不是她偏要自作聪明,能落到这个下场?一切皆是她自作自受。”
殷鹤脸上满不在乎,说出的话也如寒冬腊月凝成的冰刺,逮谁往谁心窝上捅,半点不留情面。
“既如此,是哀家输了。哀家认,可就仅仅凭这些,皇上就想从哀家手里夺权,这会不会有些可笑呢?”
没一会宫外的侍卫就匆忙禀报,说是叛贼梁钰率领叛军攻进来皇宫。
殷鹤脸上带着欣慰,连带着那股凌驾于世人之上的傲气,睥睨一切的眼神扫到姜牧脸上,赏赐般道:“姜牧我儿,待母后登上那九五之尊的位置,母后会留你一条命,让你看看这天下在母后的治理与统率下,能何等繁荣。”
她从珠帘幕后走出,嘴角满是即将胜利的兴奋。
姜牧眼眶红着,无奈至极的吐出了口长气,在一旁哼笑道:“母后,朕是你养大的,若是您没把控朝政,朕会给您无上尊荣的,可您不该,不该打皇位的主意。”
殷鹤走到他身边,手搭在他肩上,对着他一阵笑,“姜牧,你生来就是男子,你占尽天时地利,生来就是能坐上九五之尊的位置。可哀家呢!哀家有什么错呢?哀家不过是想做自己想做的事。凭什么你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稳坐高位,哀家比你懂得多,论四书五经策论那些,哪里能输了你,可你们就拿着那点血脉正统为天意,可哀家心里也是一心为了天下啊!且哀家有把握能做得比你姜牧好。”
殷鹤说到后面全是对姜牧一项又一项的控诉,将她的玩弄权势的初心全都往爱国爱民上靠。
宫殿外的厮杀声不断拉近,当梁钰身披银色铠甲,手持的剑尖还在滴血,脸上沾了一脸血的战到了大殿门口那,殷鹤眼眸潋滟流转,可架不住朝臣的呵斥声:“逆贼梁钰,还不速速缴械投降。难不成真的要为了这个祸国妖女葬送你梁家世的好名声吗?”
“梁钰,老夫向来看重你,莫误入歧途啊!”
“哎,可惜,可叹,可悲啊!少年郎一朝一夕间成了逆贼。”
“太后娘娘,臣来接你。”梁钰丝毫充耳不闻那些闲言碎语,眼眸间全是殷鹤那人,待他一步一步走向殷鹤,伸手将殷鹤从那高台上搀扶下来时,凑近了她的耳边低语道:“娘娘,太过顺利,恐有诈。”
殷鹤死死攥着他的手,在他身边狂笑,转身指着姜牧,痛斥他:“姜牧,哀家的好儿子,果然很出色,知道怎么让哀家最痛,哈哈哈哈哈。”
“太后娘娘豢养私兵,蓄意谋反,证据确凿。”宋栖梧身着黑色劲装,带着羽林卫从大殿后面奔涌出来。
陆行深听见熟悉的声线,蓦然抬头,正对上宋栖梧那闪烁泪花的眼眸,眼眶湿润了。
连见过不少大场面的宋成见到自己死而复生的女儿,更是泪洒当场,“栖梧,你为什么不来找父亲啊?”
殷鹤则是惊恐的往后退了几步,梁钰毕竟事杀人场面见过不少,虽有诧异,但还可以压制。
“宋栖梧,你命可真大,这都好好活着回来了。”殷鹤在一旁感慨,接着是对着屋顶哀叹道:“天要亡我殷氏,天要亡我殷氏啊!”
梁钰扶住她的腰,不让她摔倒。
一旁的朝臣不耻梁钰大逆不道,有悖人伦的行为举止,一面以袖掩面,一面痛斥他们“狗男女,不得好死!”
姜牧在一旁看戏良久,下命令道:“收网。”
没一会宫外鸦雀无声,梁钰将殷鹤打横抱起,柔声安慰她:“娘娘放心,梁钰今日定带你杀出重围。”
朝臣全都退到一旁,羽林卫厚重的将他们两人团团围住。
姜牧高声喊:“母后,念您因一己私欲,贪欲作祟,若是缴械投降,儿臣愿让您安度晚年。”
殷鹤将涣散的目光瞥向姜牧那个方向,原本眼含泪花的哀戚俨然成了滔天恨意。
“姜牧,哀家选择走上这条路的时候,就没有想过后悔二字。”
殷鹤伸手环上了梁钰的脖颈,凑近他耳边让他有机会逃走就赶紧跑,别管她。
梁钰对着她那如混浊无神的眸子,暗自咬了咬牙,将她放下来,用腰带将她束缚在自己背上,偏头安慰她:“鹤儿,别怕,今日我们同生共死。”
陆行深趁着人攒动起来,溜到宋栖梧身边就将人搂进来怀里。
“阿栖,你没事真的太好了。”他凑近她的颈侧深深地吸了一口,还残留着点药香味。他猛地将人从怀里捞出,双手扶住她的肩膀,眼神焦急的在她身上梭巡,“有哪里受伤了吗?”
宋栖梧还在懵圈,正要笑着说自己没事时,又被她亲爱的父亲一个有爱的熊抱抱住,“栖梧,我不会是在做梦吧!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宋成抱着她,偷偷的向她告状。
说陆行深不好好睡觉,不好好吃饭。
宋栖梧笑着笑着就哭了。
陆行深被揭老底,脸上有些绯色,在旁边像个逐木鸟一样,守着宋栖梧这棵树。
宋成哭诉完对女儿的想念之情,将她还回去给了陆行深,眼神还是那副骄傲的老孔雀样,“陆行深,明天就赶紧请媒人来府上定亲吧!老夫女儿天姿国色,你慢一步,老夫怕自己反悔喽!”
宋栖梧嘟嘴冲着皮个不停的老父亲喊了:“父亲!”
陆行深接着喊出:“遵命,岳丈大人。”
一旁的围攻已然进入了尾声,宋栖梧透过人群,瞧见梁钰与殷鹤之间的绑定的腰带被砍断。
梁钰拼杀已久,将殷鹤护在身后,被那些人捏准了他的软肋,专门攻他身后的殷鹤,他抵挡不到的地方就将自己的身子挡上去。
为此,他身上全是刀伤。
殷鹤见他全身的血,高喊:“姜牧,哀家认罪,你放过他吧!”
梁钰全靠着将剑撑在地上,才稳住身形。
他干燥的唇瓣动了动,小声道:“鹤儿,别求他。”
说完他就往一边倒去,那些羽林卫忌讳她的身份,只围住不进攻。
她蹲在地上将梁钰抱了靠在自己膝盖上,姜牧见最有威胁的梁钰倒下后,将羽林卫挥退。
“母后,你若愿入冷宫,朕可以留你一命。可这个逆贼是罪该万死!”
姜牧慢慢的走下来,待他靠近殷鹤,她的身子却是止不住的颤抖,她的手染满了红色,她想帮梁钰将脸擦干净,可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梁钰微垂着眸子,藏了一片如山如水沉重的爱意,他伸手想去给殷鹤擦眼泪,却在殷鹤接住他手时,彻底断了最后一口气。
殷鹤哭的很悲伤,带着股莫名的死气。
她将梁钰抱紧怀里,就那样靠坐在一起,半响才喊宋栖梧。
宋栖梧听见声响,还呆愣了一下,她想的却是自己同太后没什么交集。
为何在这种紧要关头唤自己过去。
她看了姜牧一眼,还是凑上去了。
殷鹤的声音很小,她垂眼拜托道:“栖梧,哀家如此下场也算是咎由自取了。现在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万代,长秋宫里养的那只红鹤。日后,哀家就将万代托付给你了。”
宋栖梧点了点头,说自己会好好养万代的。
她听得出殷鹤再交代身后事,可自己也没什么立场劝她好死不如赖活着。
“姜牧,让哀家同梁钰葬一起吧!”殷鹤拉过梁钰的剑,往自己的左心口上狠插进去,就这样歪靠在梁钰身上。
“姜牧,这一世哀家没输,哀家也不会认输。”
梁钰,下一世,我要和你做一辈子的寻常夫妻。
两个月后,京都下了第一场雪,雪薄薄的,白白的,将一年积攒的腌臜涤尽。
宋府热热闹闹的,一旁的年长的仆从忙着扫开路上积雪,年纪稍小的则是在一旁堆雪人,时不时哄闹一通,接着就是管家严声的斥责声。
一树叽叽喳喳的喜鹊子就被哄散开。
宋栖梧在屋里窝着,还说这大冷天正适合在家烤火,又拉着碧荷问:“碧荷,陆郎要回来了吧!”
碧荷手里捏着暖炉,忙往宋栖梧手里塞,脸上挂着笑,掐指算了算日子,惊叹道:“小姐,算算日子,姑爷今日就该到京都了。”
说着忙去衣柜里给她那昨日刚送来的袄子。“小姐,快起来了,说不一定一会啊,就能见到姑爷了。”
宋栖梧捏着暖炉,又往暖和的锦被缩,哼哼唧唧的不想动。
碧荷见宋栖梧还在赖床,说是打些热腾腾的水洗个脸,就不会这么困倦了。
碧荷离开后,宋栖梧翻转了身子对着门口,透过门扇,隐约能窥见点点白色。
她将自己裹成个蚕蛹,心里愈发觉得碧荷去的时间久了,有点无聊的打了个哈欠。
这时那扇不会动的门“嘭”一下就大开,连这寒气一起侵袭她的还有碧荷高喊的那声:“小姐,姑爷回来了。”
宋栖梧那昏昏困倦的眼眸一下子就如葡萄般晶莹透亮,她一把扯开自己身上的被子,“真的吗?陆行深回来了啊!”
这段日子他们两人如胶似漆的,除了没睡一张床外,大多时间都是黏在一起的。
前日才收到陆行深的信,说是衮州的风雪太大了,将路堵了,恐怕要往后延几日才能到。
她欢腾的就要光脚下床,碧荷忙往床边蹦跶,将她甩到一边的被子拉了盖在她身上,凑近她耳边忍着笑意提醒道:“小姐,我刚关门时,瞧见姑爷往这来了。”
宋栖梧拉着被子坐起来,脸上透露着慢慢的遗憾,“好吧,他都到这来了,那我就躺着吧!梳妆打扮也来不及了。”
之前分别说等他回来,自己要到府门前去迎接他,这下不仅没去,还在床上赖着。
这让她的面子很过不去。
就在她这纠结期间,敲门声响起,宋栖梧才想让碧荷去给人开门,结果那人带着点寒气就这样推门而入了。
男子将门关上,除去了外面沾了点点雪意的外袍,才走进床榻边,碧荷在旁问安:“姑爷好。”
陆行深将外袍递过去,挥退碧荷。
陆行深就站在床榻边带着笑意看这床上扭成一团的宋栖梧,就这样等着宋栖梧开口说话。
“你不是说要往后延几日才回来吗?”
宋栖梧坐起身来,撒娇的质问。
“大雪天那么危险,你带着人了,赶这么急做甚?”
陆行深不笑了,坐在床上,连带着被褥将人搂进了怀里。
“阿栖这是怨我吗?谁知这几日赶路老天关照,天天烈阳高照,想必是老天爷盼我们早日相见呢!”
陆行深凑在宋栖梧耳边一个劲的哄人。
宋栖梧偏头瞧他,伸手拥着他脖颈凑上前去:“我想你了,陆行深。”
声线柔和,不似方才那番嘴硬心软,像露出柔软肚子的橘猫,在亲昵的同人诉说想念。
她话音刚落,额间就有一抹温热碰上,她又仰头,闭上了眼睛,期待的等着。
可陆行深那边半天没响动,宋栖梧睁开眼,发现陆行深拿了个香囊在等她睁眼,眉眼温煦似二月春风。
在宋栖梧唇瓣微动时,她收到了方才期盼的吻,夹杂点凉意,她哼了声:“冰。”
陆行深就要挪开,谁知她紧追不舍,将人按倒在了床榻了,眉眼潋滟的盯着陆行深那双温柔如温泉的眼眸,一板一眼道:“多亲会,就不冰了。”
陆行深的听完耳根涮的一下就红了,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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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梧压上去,捏着他的耳垂,惩罚他的分神。
两人正是浓情蜜意,却被屋外的声音惊扰。
“小姐,姑爷,老爷夫人和曾夫人都在等着您们二位用晚膳呢!”
宋栖梧一脸可惜,丧着脸慢慢的从陆行深身上爬起来,然后恍然惊醒问:“你娘可有什么喜恶,我怕我犯了她的忌讳。”
只见陆行深勾唇,捏了捏她莹白的手,认真严肃道:“阿栖你就放心吧!我娘见到她未来的儿媳妇,指不定多开心呢!”
陆行深去喊碧荷进来给宋栖梧梳洗,回身见宋栖梧那微皱的眉眼,上前碰了碰她小巧的鼻尖,安慰她:“别担心,有我在呢!”
说着边给宋栖梧的腰间系那个香囊,宋栖梧这是才问这里面装了什么,陆行深有些遮掩的回答她是些安神的香料。
可宋栖梧心里紧张得不一般,想着自己也见过不少大场面了,可细细算下来,这还是她两世第一次见婆婆呢!
即使有陆行深在旁安慰,对她没多大作用。
宋栖梧就这样在担忧中见到了自己的婆婆——曾润瑕。
她身着朴素,头上仅仅有个根素簪子,身上的衣服也很素雅,上面隐隐约约能看见一些蹩脚的黄色雏菊花。
皮肤有些黝黑,脸上布满些许皱纹,或长的,或短的,或深的,或浅的,很标准的一个农家妇人形象。
可与之透露出不同的是,她身上并没有那种低人一等的讨好感,反倒有些疏离礼貌。
就在宋栖梧不礼貌的盯着她婆婆看时,陆行深已经很快速的向双方父母介绍了对方。
“娘,这是阿栖,我的媳妇儿,您的儿媳妇。”宋栖梧感受到陆行深覆在自己手上温暖的大手,瞧着她这呆愣样,向她介绍:“阿栖,这是我娘亲,也是你娘亲。”
宋栖梧眨了下眼,在陆行深与曾润瑕之间徘徊,着急忙慌打招呼:“娘亲,我是宋栖梧,是你的儿媳妇。”
噗一下,在场的三位长辈都笑起来了。
曾润瑕率先过来拉着她的手,直白的夸赞道:“栖梧,是我们行深高攀你了,若是以后他敢对你不好,娘亲定帮你教训这臭小子。”
宋栖梧心里别提那个开心,她猜婆婆肯定对她的第一印象很好,之前那些隐晦的忧愁全在这一刻一扫而光。
曾润瑕在席间又和宋栖梧聊了会天,林淑华也加入,将宋栖梧小时候做的那些糗事全都抖落出来。
待宋栖梧发现听墙角的陆行深时,为时已晚,她就喊曾润瑕娘亲,撒娇说自己想听陆行深小时候的糗事。
曾润瑕给了陆行深一个眼神,他在旁反倒淡然的笑了笑,一脸无所谓。
宋成过来搭在他肩上,拉着他喝酒,问他官场顺利否?
是否还会有那些小人给他使绊子。
陆行深便懂了。
宋成这是关心他,但也放不下官场。
那场谋逆是以罢免了宋成的官职为终点,还是以宋栖梧与皇上的交易才保全了宋家。
陆行深伸手抢过宋成那杯即将又往灌下去的酒,“父亲有愁不若讲出来,方能畅快些,这酒小婿替你喝。”
宋栖梧双手环抱住两个娘亲的小臂,看着她那嘴硬的丈夫替父亲喝酒,他明明喝不了多少,但是还是一口答应要陪父亲喝个畅快。
她转头瞥了瞥窗外,几根红梅跃然在寒风中摇曳身姿,像个稳稳捏住幸福的小女孩,欢快的蹦哒。
第二日,陆府那边请了喜婆,由曾润瑕领着儿子到宋府下聘,宋府还剩宋栖梧之前捣鼓的首饰衣物铺子撑着,过得也算滋润。
连喜婆见到那排成长队的聘礼盒子,眼都不由瞪大了许多。
她捏着红巾帕笑着走到了陆行深的面前,谄媚道:“不知是哪家的好姑娘有这好福气啊!”
陆行深勾唇,“宋家千金。”
那喜婆一听这话,这京都哪位宋府千金出名,不就是梧桐大街那处宋府,原先还装什么读书人,取个梧桐府的名字。
后面一朝相爷被罢官,只好将那文艺名改成宋府,这京都谁人不知啊!
“哎,原来大人钟意的是那家女子,可老妇听说,那家最近遭了难,再加上那家的小姐啊,就不是个安分的主,她怕是配不上大人这份真心!”
喜婆舔着笑脸,心里盘算着自己像向雇主透了这么多底,合该得到不少赏银吧!
她沉浸的美梦却被陆行深捏破:“你既然干不好这差事,就早早的滚。你没资格谈论她,更没资格评判她配不配。”
陆行深冷着脸对着那老婆子一顿训斥,吓得她啪的跪地求饶。
最后不仅钱打水漂了,连带着还吃了几个嘴巴子,才给她放走。
临时又找了个,这个喜婆说话还行,虽没上个能说会道,但懂分寸,知礼貌。
“小姐,小姐,姑爷来下聘了。”碧荷从府门一直跑到宋栖梧住的院子,上气不接下气的还要给宋栖梧报喜。
宋栖梧闻言,蹭的一下从暖榻上下来,说着就要往外走,却被碧荷拦住。
宋栖梧不解的盯着碧荷,脸上挂着笑猜碧荷的意思,“碧荷,我不会坏规矩的,我就远远看看。”
下聘礼时,新人不能相见,这是忌讳。
碧荷生怕宋栖梧犯忌讳。
宋栖梧倒也算很守信用,悄摸的在阁楼上看,这阁楼位于正厅左侧,站在那阁楼角上,能将整个宋府的概况一览无余,更是绝佳的观星圣地。
宋栖梧拉着碧荷鬼鬼祟祟的在那栏杆上艰难缓慢的移动,碧荷不动了,宋栖梧疑惑的转过头,“走啊!碧荷。”
谁知道碧荷笑着用手指了指下面的正厅,小声说:“小姐,我不用这样跟你蜗居在这的,我可以下去光明正大观礼的。”
宋栖梧冲她扯了点假笑,随即换上更加如沐春风的笑容,“碧荷,你下去的话,那我也想下去了。”你还下去吗?
碧荷瞬间惊出了点冷汗,赔笑道:“那下面人群熙攘,哪有在这陪小姐看来的别具风味。”宋栖梧满意的往前走,靠在栏杆上,双手捧着脸饶有趣味的看着下面。
陆行深身着红衣骑着挂红绣球的高头大马,身后跟着喜庆嫣红的马车,后面蜿蜒成小山一样的红路毯子。
旁边瞧热闹的人很多,时不时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
“这算是梧桐街第一大稀奇的事了,遥想这盛况,还是当今长公主嫁娶那日啊!也是一条条红龙穿梭在这个街头巷道。”
“该说不说,这个宋栖梧的命啊!真的是有点好过头啊!前半生靠爹后半生靠丈夫。”
这男子不着调的话刚出口,就被红烛上去掌嘴,“呸,要不是今日喜气冲天,不然就赏你一顿打。”
那男子伸手想将自己挨的这耳光声讨回来,刚扬起的手被另外一个更加高大的男子捏住,捏着像掰苞米棒子一样,直到那更认错讨饶,随着一声“滚”的呵斥声逃离。
宋栖梧将这些小事都扒拉着看,边看边问碧荷,那发生了什么。碧荷笑着回她多半是些不长眼的东西上来触霉头罢了。
宋栖梧又瞧着陆行深扶着他母亲进宋府,身边跟着个头上别个大红花的喜婆,接着她父亲母亲就到府门相迎,将宾客往正厅迎去,走的大道,没走那边弯弯绕绕的走廊。
后面的聘礼一份一份的抬进府里,嬷嬷主动请缨报聘礼,管家在一旁捏着飞起的笔刷子落在礼单上,嘴里时不时央求几句“稍慢些,没墨了。”
转眼就瞧见陆行深往她这个方向投来目光,她确定,陆行深是笑的。
她往旁瞥了一眼,碧荷正在警惕的观察敌情,等瞧见她家姑爷望着这处的眼神,才回头瞧,是宋栖梧在向姑爷挥手。
碧荷上去钳制住她的手,惊呼道:“小姐,坏规矩了。走吧!等会老爷夫人看到,不得吃了我啊!”
她用力的拽着宋栖梧下阁楼,可这次宋栖梧却郑重其事的央求道:“碧荷,你小姐我可就成这么一次亲,就想看看,我保证不搞事了,我就安安静静的看成吗?”
她极力的做出委屈央求的样子,就是在赌碧荷的心软。
没一会就交换了两个新人的庚帖,成亲吉日是林淑华和曾润瑕昨日下午去长乐寺求的。
陆行深朝着三位长辈行了跪拜礼,当着长辈的面说:“一生一世一双人,白首不分离。”
宋成脸上堆着笑,人生经历了兜兜转转,什么滋味都体验过,却仍为这样的话语所温暖。
宋成扶起了陆行深,手搭在他肩膀,郑重其事叮嘱:“陆行深,你们两个人这一路走来不容易,栖梧娇生惯养,脾气有些急,你得多多包容一下她啊!人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总有人觉得时间不够,不够爱人。”
宋成的未尽之意,他懂。
一旁的喜婆在一旁喊:”恭喜陆家公子与宋家小姐喜结良缘,琴瑟和鸣,永结百年之好。“
下聘就这样结束了。
宋成梗着头,张口就要留陆行深母子用晚膳,被林淑华瞪一眼,他瞬间缄口不言。
林淑华上前拉着曾润暇悄声说,没一会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林淑华嘱咐丫鬟婆子装些自己做的梅花酥,将包着红红牛皮纸塞到曾润暇手里,笑着说:“润暇妹妹莫嫌弃,这是姐姐我这些年留下的习惯,总是会捣鼓些吃的,你尝尝味,好吃下次来府上吃刚出锅的。”
曾润暇笑着,连连道谢,还夸林淑华手艺巧,还说自己在乡镇上,会做些野菜团子,改日也捎些来给她尝尝。
喜婆在旁用手帕捂嘴笑,这还是她头一次见男女双方父母如此相谈甚欢的,去别的地方,倒真不能见到如此和颜悦目的谈吐。
她今日虽没见到新娘子是何模样,可瞧着女方的父母,容色双姝,谈吐得体,想必新娘子也是仙女之姿,倒真真的与她这位爽快大方,容貌昳丽的雇主,般配得很。
宋栖梧像个自寻苦恼的小孩,焉头巴脑的在那看着下面喧嚣热闹的场面,生无可恋的发问:“为什么就我一个人不能参加啊!”
她脑中猛然冒出了个大胆的想法,她要下去溜溜。碧荷像是知道了她的心事一样。
可等宋栖梧磨平嘴让碧荷松口时,下聘的人早就走得一干二净了。
宋成隔着老远,一眼就瞧着趁乱浑水摸鱼的宋栖梧,快步凑近,拉着她就往院子里走。
“栖梧啊!这可是你的大日子,老祖宗的规矩可不准坏了。”
宋栖梧满脸可惜的跟在宋成身后,怏怏不乐。
用完晚膳,她就早早歇下,可心里有些烦躁,想试试嫁衣,跑去找了她娘亲。得知嫁衣是陆行深准备的更惊讶了。
林淑华则是在夸她的女婿,说他心思细腻,做事周到,倒真的是与宋栖梧互补。
宋栖梧想着自己是不是也得为陆行深做些什么,这么一想,回去搁那书桌前坐着。
夜深了,宋栖梧信誓旦旦的来这想,结果怏怏而归,她想不到陆行深还缺什么。
他如今是圣上眼前的红人,成了最年轻的相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下,他哪里还缺什么。
说不唏嘘挺不正常的,陆行深算是天崩开局,还能挤兑掉那些有靠山的,他果然有平步青云的命。
辰时,宋栖梧还同往常一样懒在床上,天气冷了,时不时还会飞点飘雪。
她百无聊赖的看着猩红的炭火成一捧草木灰,像是寻到什么乐趣一样,唤人来给自己梳洗。
谁知宋栖梧刚出府门时,遇到了刚下早朝来寻她的陆行深。
她瞧见穿着红袍的陆行深,惊喜道:“陆行深,你怎么来了?”
“来陪你啊!昨晚想来翻窗的,谁知刚踏出房门,就被娘逮个正着,后来被罚四书五经。”陆行深的手张开,接住往他这蹦来的宋栖梧,凑在她耳边解释。
宋栖梧被他逗得“噗嗤”一笑,“陆行深,你怎么还被罚抄书啊!”
这哪里有半分心疼,明明就是慢慢的挑衅与嘲笑。
陆行深勾唇,“这不,赶紧来这接她老人家的儿媳妇回去陪她儿子抄书去。”
宋栖梧笑着推开,俏皮道:“那可不行,她儿媳妇今日有事要忙,可没空陪丈夫。”她的手还在陆行深的胸膛往上爬,这完全是招惹。
陆行深拉着人塞进了马车,对着外面人说:“夫人要去鎏金阁。”
马车缓缓滚动,没一会就停在了鎏金阁前,不知发生了何事,门口堵了人。
里面的掌柜在里面被人当成狗训,他使唤伙计去请东家——宋栖梧。
今日这小姐是存心来闹事的。
那人是鎏金阁的老伙计,而宋栖梧可是这最豪横大气的主顾,他一出去就瞧见她从马车下来。
“见过东家,有人来鎏金阁闹事。”
宋栖梧点头,让他在前面领路,围观的百姓听见有热闹可以凑,忙让开了条路。
宋栖梧刚踏步进去,瞧见眼熟的兵部侍郎之女王禾,她心里大概能懂个七七八八了。
“哎哟,王小姐,稀客啊!以前可不常见你来这哦!莫不是见东家是我,来光顾的啊!”
宋栖梧就在那开腔,自然又懒散。
陆行深就不远不近的跟在她身后,瞧着她用松快的语调说着那些直戳人心窝子的话。
王禾今日特地穿了云锦袄子,颜色靓丽鲜艳,将她那略带点媚的脸庞衬出来,她见宋栖梧来了,拨弄了下秀发,捏着嗓音开口:“哦,宋千金。”
她停顿下来掩唇道:“哎,不,是宋掌柜才对。堂堂相府千金,跑来在外看店铺很辛苦吧!我父亲虽不如你父亲,可现在我父亲好歹还是个官,不像宋掌柜,是一身白衣。”
她往前三步并做两步,凑到宋栖梧耳边挑衅道:“我呀,今日特地来找你麻烦的,以势压人不是只有你宋栖梧会,我也会呢!我可真期待等会你的表情。”
宋栖梧想起来了,她此前在这个王小姐手里以高价抢下一根步摇,那时她也是凑近她耳边说:“别不服,要怪就怪你没个做相爷的好父亲。”
宋栖梧回想起来,有些想笑,原来自己以前也是这么幼稚的人啊!
还是人经历了生死大事后,心胸就会变得豁达。
“行吧!今日王小姐看上什么,鎏金阁双手奉上,王小姐可还满意?”王禾觉得怪异极了,恍若不认识眼前这个认输的宋栖梧。
“宋栖梧,收起你那副假仁假义的样,我不需要,也不稀罕,但我还挺佩服你的,虎落平阳被犬欺还能这般忍气吞声,怎么,是没什么势力可依仗了吧!”
王禾还在不断挑衅宋栖梧,见宋栖梧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她更生气,她看不到宋栖梧悔恨的表情,她只能更加变本加厉的换法子。
“给我砸,宋掌柜都说了,我瞧上什么,鎏金阁都双手奉上,既如此,鎏金阁碍我眼了,全砸了。”
那些仆从三下五除二就开始砸架子,砸首饰,街上那些瞧热闹都觉无趣。
“你们说,宋栖梧之前也是骄纵跋扈的主,怎么受得了这委屈?”
“说不一定,宋栖梧这个时候是真的得罪不起王家小姐了。”
“哎,本想看鹬蚌相争,合着就受了场纯窝囊气!可怜啊!宋家的小姐。”
宋栖梧挥退了想上前说话的掌柜,转头吩咐店里的伙计:“王小姐都发话了,你们也去帮忙,王小姐金枝玉叶,砸个店怎能劳烦她费心呢!”
伙计虽不明白她的意思,但照着她的吩咐办。
宋栖梧边叮嘱砸仔细点,别遗漏,往陆行深那看了一眼,没一会就有个仆从快马加鞭去请人去。
围观的路人都在叹气,都在指责宋栖梧失了高门贵女的傲气。
王禾被她这样一搅和,更是一股气翻涌上心头,她见宋栖梧这般淡然,明明现在她才是高门贵女,她不过是一介平民,为什么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要来抢她的风头。
等宋栖梧回过神来时,自己的脸上火辣辣的疼,陆行深上前来焦急的看她的脸,“疼吗?”
在宋栖梧落了红印子的脸上轻轻地吹了吹,派伙计去买些消肿的膏药。
宋栖梧歪脸死盯王禾,她脸上不是大仇得报的快感,反倒自己脊背发凉,她说不出来,直觉不妙。
没一会仆从就高声喊:“兵部侍郎到。”
王禾闻言,脸色有点难看,她父亲平常让她少惹事,可转头一想,如今宋栖梧不过一介平民,有何可怕的,脸上漾起的笑也越来越大。
“老臣见过陆相。”
王平一入鎏金阁,瞧见他那不长眼的女儿和店里的一片狼藉,额头直冒虚汗。
王禾闻言,一脸不可置信的盯着那个给宋栖梧吹脸的红袍男子,他背对着她,她一直未见真容,万万没想到他就是前些时日名动京都最年轻的相爷。
她内心慌张不已,她是真没想到宋栖梧竟然能寻到他当靠山,她现在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掉进她设计的陷阱里了。
王禾指着宋栖梧咬牙切齿道:“是你,宋栖梧,一切都是你布的局是吧!”
还未等陆行深开口。
王平快步走到王禾眼前,“啪嗒”一记响亮,“逆子,见到相爷和相爷夫人不行礼,还敢说些不敬之词。”
王禾被打懵了,脑中缓慢转动消化“相爷夫人”二字。
她伸手碰了碰灼热的脸颊,不可置信的在王平和陆行深身上打量,反而憎恨的瞪宋栖梧,她心中甚为愤懑,为什么所有有权有势的人都围着她转?
当相爷的爹刚落马,接着就来个当相爷的丈夫,这真的是天命吗?
见她仍一动不动,而另外两人也没开口,王平催促道:“赶紧给相爷和相爷夫人赔不是啊!还愣着干什么!”
王禾你这小崽子是要害老子丢了乌纱帽吗?磨磨唧唧的。
王禾委屈的瞧了他一眼,却在她的施压下,往宋栖梧那边挪去。她躬着身子往那边低头:“对不起,相爷夫人,方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莽撞了。”
宋栖梧没说话,反倒是身后瞧热闹的人更热血沸腾起来。在后面小声说着:“谁说落难的凤凰不如鸡,看看这落难的凤凰能搭上那根高枝,回头啊!人家还是凤凰。”
王平见那两位贵人毫无原谅之意,在王禾身旁提醒:“大点声,道歉要诚恳点!”
王禾被训,眼底的怨恨之气反倒积累的不少。
就在她准备继续道歉时,宋栖梧抬着那冰冷成三尺的眸子旁敲侧击道:“道个歉只是口头上未免也显得太没诚意了,更何况王小姐方才砸坏的这些物件呢!”
王平舔着老脸笑,说:“赔,我们全赔,只要夫人舒心。”
宋栖梧故作勉强的点点头,“这还差不多。可这道歉瞧着真的是一点都没诚意,不如你们二人跪下磕三下,我就受了你们的道歉。”
宋栖梧瞧见王平犹豫的神色,又见王禾那一脸委屈样,配上她那神色当真是我见犹怜。
陆行深开口说话了,“陆夫人说的不清楚吗?”这是王禾第二次感到强权压身,王平点头说:“下官明白的。”
他拉着王禾跪下,王禾不敢忤逆他的命令,更顶撞不起这些大人物。
宋栖梧一边享受陆行深在帮她擦脸上的药,一边看着他们屈辱的跪地磕头,脸上却没笑意。
宋栖梧提步就往外走,陆行深紧跟上,那些吃瓜群众麻溜的给他们让开路,宋栖梧径直爬上了马车,就搁那坐着,“好点了吗?”
陆行深的手在她那瓣脸颊上要碰不碰的,宋栖梧挡开,夸赞道:“这还得多亏陆郎这个大官啊!瞧见了吗?从前那些我欺负过的人都蜂拥的找上门来欺负我,如果我今日不搞这一出,那以后谁在我身后给我一棒槌我都不是知道是谁下的手。”
陆行深将她拥进怀里,心疼的说:“以后我保护你。一点委屈都不让你受。”
宋栖梧狐疑的盯着他的下颚,仰头问:“陆相爷此话有何为证。”
“无证。”陆行深慷慨激昂的回,见她一脸茫然,解释道:“往后余生当如今是。”
陆行深问她接下来可还有什么安排,她说想去云上医馆一趟,她造的孽还没赎完罪呢!陆行深见她情绪低落,在她耳边安慰说自己会陪她一起赎罪,不要害怕。
宋栖梧抬眼瞧了瞧她,他眼中全是坚毅,认真,无半分虚言。
陆行深在帮忙分拣草药,宋栖梧陪奶奶在一旁晾药材,木易将劈小的柴抱进厨房。
他见陆行深捡药材上沾的茅草,枯叶和烂叶格外的慢,他上去捏着挂着紫花的龙胆草说:“这个要这样捡才快,你太慢了。”
他快速的在根茎处往下一扒拉,连带着根上沾染上的泥土也带走了不少,露出白嫩的根,“看,这样快。”
陆行深在他的期待的眼神下,开始照着他的动作处理,在陆行深得到一株干净的龙胆花后,木易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陆行深笑着说:“都是木易大哥教得好。”
木易笑得更开心,跑去同宋栖梧说这件事,宋栖梧也夸了他一遍。
奶奶眼里含着笑意瞧他,可眼底深处是无尽蔓延的悲伤,奶奶笑着笑着眼睛就迷了沙。
宋栖梧伸手熊抱住她,什么话都没说,因为此刻什么话都平不了人命的账。
两人在街上晃悠,宋栖梧仰头问陆行深,“陆行深,你后悔吗?”后悔遇到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