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集贤书院
唐岚与景芳走在长廊中，她怀中抱着书本，一名男子阔步而来，路过她的身旁，竟是有意般，重重撞向女子肩膀，撞击力道不小，唐岚身影一晃，一阵剧痛从肩膀蔓延开来，手中的书本啪嗒一下，掉落在地。
卢衡回头，目光不带丝毫歉意，挑衅般看着她，随之转身离去。
景芳骂道：“你这人怎这般没修养。”
卢衡没有停留，只是大笑。
唐岚眼中泛起泪光，扶着肩膀：“算了，我们女子也打不过他。”
景芳气得不知说什么好，轻轻地替她揉着肩膀，减轻疼痛。
卢衡来到姐姐身边：“是个弱女子，不会武功。”
卢飞燕笑道：“那她遇见我真是倒霉喽。”
学堂内同窗们正襟危坐，专心聆听周先生的课堂讲解，有的奋笔疾书，记录着要点，然而，唐岚却无心课业，她坐在书案前，手虽握着笔，思绪却飘向远方，她目光停留在前方的书案上，才离开一天，心里就泛起思念之情。
她放下笔，摸了一下肩膀，还是觉得有些困惑与不解，希望不要在遇见这个人。
半月时光潺潺流水，看似无声无息。
说来也怪，她总是见到书案上莫名信笺并无任何落款，心中诧异，展开一阅，也总是那寥寥几字：“汝速离他身，若不然，后果自负，勿待吾怒起”。
他？大郎吗？
唐岚看着信笺，不以为然的撕掉，只当是恶作剧罢了。
她正欲起身离开，进来几名女子，尤其是后面进来的那位，眼神甚是高傲。
“你就是唐岚？”卢飞燕细细观察着她，语气轻蔑：“娇柔婉静，倒是有几分姿色，只可惜这骨子里呀，透露着轻贱。”
唐岚不解，这女子为何一上来就骂人。
“你怎如此无理，我又何时招惹过你？”
“招惹？你是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李公子只能是我的，你？离他远一点，这是我最后的警告，不然，你定不会有好果子吃。”
说完，站在她身边的世家女子，个个都对她横眼。
景芳见自家小姐迟迟没有出来，便向学堂走去，刚踏进门槛，一群女子围着她推攘，她大声吼叫：“你们什么人，干什么？”
她大步向前推开她们，护在唐岚面前，狠狠地瞪着对方。
“哟，你是什么东西。”卢飞燕环抱着手臂，不屑的看着她。
“堂堂世家小姐竟敢在皇家书院欺负人。”
“哼，我是谁，告诉她。”
旁边一女子得意洋洋的说：“这位是卢家，卢大小姐，范阳卢氏岂是你敢叫嚣的。”
“范阳卢氏？”她和唐岚对视了一眼，有些震惊。
“怕了吧，这只是一个小教训，若是在让我看见，可不会这么轻了。”卢飞燕摆了摆手：“走。”
唐岚看着卢飞燕离去的背影，陷入沉思。
“小姐，我看看有没有受伤。”景芳赶紧查看，只是手臂上有被掐伤的印子，她心疼的说：“她们真是目无王法。”
“我们没有任何交集，她仅仅只是因为李公子就来找我麻烦，属实有些无语了。”
“怕是脑子拎不清，一味的认为女子只会勾引男子。”景芳检查着她其他地方：“还好来的及时。”
“无碍的，算不上什么伤。”她看着手臂上的淤青。
“这都掐紫了还不算。”
“先别告诉阿兄。”
“这..”
景芳看她的眼睛，叹道：“再遇见这样的事情，可记得跑，跑不了就大喊救命，起码小的能听见啊。”
“我也想不到她们在书院会这样。”
“坏人可不管，都是狗仗人势。”
后面的日子里，唐岚总是听到一些辱骂，虽然很生气，但是选着忍耐，慢慢她学着将这些话当成耳旁风。
夕阳余晖如金纱般洒落在书院。
唐岚正坐在廊下，神情落寞，无意间抬头，看见熟悉的身影向她走来，她顿感惊讶，不禁站起来。
李建成快步走向前，满心欢喜道：“我算着你此刻应该在书院，我家还没有回，先赶来了这里。”
她又惊又喜：“没想到你提前回来了。”
他笑道：“长安有我牵挂的人，在陇西总是吃不好，睡不好，这不得回来看看大夫，方解相思之苦。”
唐岚低了低头，将委屈藏于心底，换上笑容：“我可不是大夫。”
李建成此刻沉浸在与她重逢的喜悦中，未察觉到异样，依旧打趣道：“不是大夫胜似大夫。”
自从回来以后，二人便同进同出，时不时在一起谈诗论文，也常常酒楼聚会，偶尔目光交汇，眼里竟是别人读不懂的默契。
这一幕总是刺痛卢飞燕的心，看着他们暧昧不清的样子，心中妒火燃烧，暗自捏紧拳头，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她转身看着弟弟卢衡：“阿衡，那你一定要帮姐姐出气。”
卢衡也看了会向楼下的人，摇了摇头，拉她坐了下来：“阿姐，就非得这个男人吗？这长安城那么多世家贵公子又不差他一个。”
卢飞燕顿时委屈上了：“不，我就看上他了。”
“他有什么好，除了长的好看，有什么用？”
“可我就喜欢，我就是没见过比他更好看的男人。”
卢衡张了张嘴，好半天说：“他不喜欢你有什么用？他能像弟弟我那样照顾你，宠着你，哄着你？”
卢飞燕看着他似有不满的脸，拉着他的手臂，祈求着：“我第一次有这样的心动，阿衡就帮帮我嘛。”
他看着姐姐不说话。
见如此，她索性双手合十，眨动着那水汪汪的大眼睛，声音愈发轻柔：“阿衡，帮帮阿姐。”
这柔软的态度，让他又不忍心拒绝，深深叹了口气：“好，也不忍心让阿姐伤心，只是..我觉得他并非你的良人。”
“可我喜欢啊。”
他目光移向前方沉思了好一会，才看向卢飞燕，勉强道：“希望他不要不识抬举。”
..
最近长安城“李代杨氏”的传闻，突然传的满城风雨，闹得人心惶惶，尤其是姓李的大人们。
包括书院也在讨论，唐岚自然也听说了一些，她贴心宽慰着。
李建成：“没事，传言而已，没有实证，陛下..还不至于乱开杀戒。”
“嗯，我只是怕你，会受影响。”
他摇头，笑道：“为了你我也要保护好自己，不然你若是嫁给我没两年我就去了怎么办？还连累了你。”
唐岚立刻阻止道：“不许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看她假装生气的样子，就更想逗一逗她了，调笑道：“那就是承认愿意嫁给我了。”
她听到这番言语，脸颊瞬间泛红了起来，假意要打他。
“哎呦，这么凶啊。”
唐岚眼神里全是难以言说的羞怯。
二人陷入着微妙的情绪中，忽闻一声尖锐刺耳的冷哼，他们往门口望去，是卢衡与卢飞燕，满眼不屑与轻蔑。
“哟，二人光天化日之下这样大胆暧昧，看来是要现场成为夫妻啊。”卢衡裹挟着浓浓的不友善。
“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李建成回怼。
“哼，这里可是皇家书院，二人这样的做派真让人羞耻。”
卢飞燕拉了拉卢衡的手臂，不要针对李公子。
卢衡微微蹙眉，似乎感应到她的意思，内心却不想这样做。
“那卢公子的做派，就让人不羞耻？”
卢衡扬了扬头道：“听闻李大公子是平康坊的常客，想必对女子向来不是真心的，今日又在书院与人打情骂俏，若不是轻浮公子，那是什么？”
这话像是在说李建成，其实是在说给姐姐卢飞燕。
可惜啊，她却不这么认为。
她又拉了一下卢衡的手臂，示意他少说两句李公子。
卢衡心里忍着不爽：“男人浪荡是本性，这女人..”
李建成重重打断他的话：“你休要胡说八道，说些不实之言，仁义礼教我看你是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他拉着唐岚的手臂，越过他们二人，卢衡大声得意说道：“李代杨氏，小心你们家也落个满门抄斩。”
唐岚下意识回头，又看向李建成，他表情淡定，似乎没听见。
二人渐渐消失在卢飞燕的视野中，她狠狠推了卢衡一把，不满道：“你怎么回事，句句针对李公子。”
“阿姐你也看到了，他这般行径，你还向着他。”
“我说了，是那唐岚勾引的他。”
“即便没有那唐家小姐，他也不喜欢你。”
“谁说的，我哪里比不上一个刺史之女。”她看向离去的方向，不忿道：“我定让她没有好果子吃。”
李建成拉着她脚步匆匆走过长廊，不多时，他们来到安静之地。
他紧紧握住唐岚的手，眼里都是焦急与担忧，生怕她信了那流言蜚语：“不要听他瞎说，我的事情我都告诉你了，绝无虚言，也无隐瞒。”
她没有挣脱，任由他这样拉住自己，说道：“我信你。”
他如释重负，心底涌起一股喜悦。
【6】
传言虽不实，可陛下却做了一件全长安震惊的事情，下敕令斩杀了李浑一族，视为谋反者全家被杀。
一时间满城风雨，有人为此愤愤不平，是皇帝误信谣言。
所有人见证一场悲剧，与姓李的官员来往的人全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被其连累，连李渊都对皇帝称病，整个长安陷入压抑的气氛。
“杨花落，李花开。”
宇文成都轻轻念着，思绪万千，命方士又算上一算。
结果，李花开。
“哼，李家能和我宇文家比？”
方士忙言道：“那自是不能。”
宇文成都唤来侍卫：“你派些人手在书院，平康坊，汇集酒楼留意着，尤其是李家的大公子的行踪，有异常立刻汇报给我。”
“是。”
他转身拿起伏案上的酒，饮上一口：“我看你们能撑多久。”
说到书院，他倒是好久没去了。
唐岚今早刚入书院，就看到书案上被扔的乱七八糟的，她淡定看向周围，没有一个敢说话的，各个都露出同情。
巧的是，今日李建成不来书院。
景芳火冒三丈，想要替她出气，却被她拦下：“不用质问，一定是卢飞燕，我们无法还击。”
“小姐。”景芳心疼的看着她：“您不让说，又不让出气。”
“那是范阳卢氏，现如今卢家与宇文家正得荣宠，陛下正是找李家问题的时候，我与大郎走到近，我个人也就罢了，可是不能让唐家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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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显眼，旁及李家，再给个莫须有的罪名，像那李浑一族。”
“小姐，是不是想太深了。”
“有关人命，我不敢不多想啊。”
景芳低了低头，嘟囔道：“太过于偏想与李公子了。”
一连几日都是如此。
唐岚心里几近崩溃，但是还是选择忍让了下来，
突然几个世嚣张跋扈的世家女子走来过来，态度傲慢，脸上挂着不怀好意。
“你们干什么？”
“哎呦，看不出有几分骨气。”为首的女子双手环胸，趾高气亢，打量着她。
这些女子把唐岚围成一个圈，使得她有些紧张的看着她们。
“唐小姐，怎么样，这几日的书可看的不错啊。”卢飞燕慢慢走来，轻蔑的看着她。
不等唐岚开口，旁边一女子猛地伸出脚，她毫无防备，一个踉跄向前摔去，扑倒在地。
卢飞燕得意的说：“你早向我道歉，我也许就不找你麻烦了呢。”
“快跟卢小姐道歉。”为首的女子说。
其他的几个附和着：“对，道歉。”
唐岚倔强的看着她们：“我何错之有？”
“哼，何错？这一错不该在我面前，这二错，不该与李公子走到近。”卢飞燕假模假式的数落着她的过错。
“这言论何其可笑。”
“可笑？”卢飞燕收起笑容，示意旁边的女子，她接到指示毫不犹豫的给了唐岚一巴掌。
“啊。”重重的巴掌落在她的脸上，瞬间火辣。
这一巴掌打的卢飞燕很是满意，嘲笑道：“还可笑吗唐小姐。”
唐岚捂着脸颊，恼怒的看着她：“可笑，卢小姐为了男子去为难同类，为得男子的心，为难他人，这种行为，可笑至极。”
卢飞燕一听，脸色黑了下来：“你还挺倔强嘛，那我就给你点颜色看看，给我打。”
几名女子直接开始拉扯，唐岚拼死反抗。
景芳正巧送东西，看到这一幕快步冲上去，护着唐岚，拳头巴掌落在景芳的身上。
“哟，好一个忠心护主。”
突然身后传来一男子的声音：“怎么这么吵啊。”
卢飞燕回头，笑道：“这不是以为宇文少卿吗，什么风把你吹到书院来了。”
“来逛逛。”
他的目光落在狼狈的唐岚身上，又看向卢飞燕，满脸疑问。
“一个不知羞耻的狐媚子，教训一下。”
宇文成都轻轻撇了一眼，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
卢飞燕看着周围被吓得颤抖的同窗，扬言道：“在这书院之中，谁敢不听我的，就是与我作对，非皇室者，小心为上，不然我见一个打一个。”
她细细观察着同窗的表情，越是害怕她越是高兴。
又看向唐岚：“今日只是个小小的教训，若与李公子再纠缠不清，小心你阿兄的仕途，我阿爹是什么人，如今陛下最想铲除什么人，想必长安的热闹大家都看了，只有的这样的身世才能配的上李公子，两家联姻才能安全。”
身世，两家联姻，这几个关键词，才让唐岚看向她，眼底全然复杂。
卢飞燕摆了摆手：“罢了，今天也累了，回去了。”
那几名狗腿小姐妹，跟着卢飞燕离开。
唐岚还沉浸在卢飞燕的话语中。
..
景芳悄悄地为她擦着药，手臂上最为明显，她一边擦，一边不满：“小姐，您都这样了，为何不与大公子说。”
唐岚看着铜镜：“现在是特殊时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是李公子知道，他必定会为我们出气的，您也不会这么受欺负。”
“我知道，就是这样，才要忍，万一有人心怀不轨拿此事给李家扣帽子怎么办？我没有能力帮他，反倒…”
唐岚停下，想到了卢家。
景芳明白她的意思，也没在争论。
“哦，对了，大公子让小的通知您表公子来了。”
唐岚看着铜镜微微点头，她知道每年文祥都会来长安看望母亲，也知道文祥的心意。
来到前厅，见过表哥。
文祥的眼睛就没有从唐岚身上离开过，对于文祥其实唐俭内心并不赞同，相比较他反而更占李建成，但是他是母亲的亲外甥。
“表妹。”
“表哥。”
二人简单的聊了几句。
“表妹，我从洛阳带来一样好东西，送与你。”文祥早早把礼物准备好的礼物拿出来。
她接过精美的木盒子，仔细端详了一下，感谢道：“表哥每次都带礼物，我还不知如何回赠。”
文祥害羞的笑了一下：“我不需要表妹回赠，只要..表妹开心就好。”他特意交代：“这个礼物，一定要昏暗中打开。”
“哦，好。”唐岚看了一眼手中的盒子回应道，她伸手去端茶水，手腕上方有一处淤青，方为显眼。
“表妹的手腕怎么了？”文祥微微皱眉。
唐岚赶紧缩回伸出去的手，用袖子挡了挡：“没事，不小心碰到的。”
“哦，那表妹当心啊。”
“嗯。”
晚膳期间，唐岚把袖子拉长到手腕处，尽量不让手裸露出来，文祥的眼中只有唐岚，默默将夹好的菜放在餐碟处，悄悄的推到她的手边。
唐岚也只是礼貌的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