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周开启，校园里笼罩着一种忙碌而紧张的备考氛围。
裴临不想打扰沈昭学习，于是收起了辛苦劳“做”的心思，两人每天只一起去学校，一起共进午餐，一起回天屿。
管理学院的考核都是开放性课题作业，期末氛围没在裴临身上落下一点痕迹，每晚沈昭奋笔疾书的时候，他一般会悠闲地去健身。
周五，考试全部结束，林晓和周砚也在十几次修改后提交出了一份让裴英满意的未来规划书，正式从裴家搬出来。
“刑满释放”的第一天，他俩做东，订了一家私房餐厅。
假期伊始，又是许久未聚，一见面，大家东拉西扯，从学校八卦到寒假计划，聊得火热。
秦宇轩姗姗来迟，人员到齐，林晓起身，郑重宣布了周砚怀孕的消息。
“什么？”刚坐下的秦宇轩因过于惊讶而弹射起来。“怀孕？周少吗？”
全场只有他一人目瞪口呆。
沈昭侧目问淡定如常的颜泽：“你知道？”
颜泽惯常一副笑眯眯的表情：“当然。”
“他比你还八卦。”旁边的裴临说道。
“所以，”颜泽得意地弯起狐狸眼，“千万别偷偷做坏事，都逃不过我的法眼。”
沈昭配合地抱住手臂，做了个“瑟瑟发抖”的动作：“好可怕。”
他们对话间，秦宇轩机关枪一样问了周砚十几个问题：“你怀孕多久啦？”“Alpha也能怀孕吗？”“Alpha怀孕什么感觉？”“林晓姐，你居然这么猛吗？”……周砚无奈地一一解答了。
趁着秦宇轩喝水间隙，颜泽见缝插针地接过话题：“我家在莫山新开了家医药主题的温泉酒店，我们下周组团去泡温泉怎么样？”
林晓：“好啊！我原本正在计划带周周出去放松，正好！”
周砚跟着应和了两句。
一向对于吃喝玩乐最积极的秦宇轩却是没有任何动静，沈昭坐在他对面，好奇看去，将他那一瞬间闪过的意味不明的仓皇尽收眼底。
她刚想问秦宇轩怎么了，颜泽先行开口，是对裴临说的：“裴少，你会去的吧？”
没抬眼，裴临夹了一块排骨，“有事，去不了。”
音量不大，但因是拒绝，大家都默契地安静下来。
颜泽笑容不减：“什么事啊？”
裴临看他，二人对视片刻，裴临接着说：“去我舅舅那。”
“那边有什么好的？”颜泽温温柔柔，“莫山冬天景致很美，泡温泉很舒服。”
他凝视着裴临，又道：“裴少，和我们待在一起不好吗？”
很少见颜泽勉强别人，气氛变得微妙，沈昭的目光在二人间逡巡，未能看出其中深意。
裴临给沈昭淡道：“是早就定好的。”
眼见颜泽还要开口，沈昭下意识侧转过身，将裴临挡在自己身后，“你们的温泉酒店有没有考虑过引入息衡？如果能有一个能微调舒缓信息素的特色泉池，一定会有很多人出于猎奇心理去体验的！我们合作吧，双赢！”
颜泽愣了一秒，随即失笑，“确实不错。”
“那个……”秦宇轩弱声插话，“温泉酒店……我也去不了。寒假，我有别的安排。”
难道是秦明远逼着他去相亲？沈昭虽冒出这个念头，但没追问，很显然，秦宇轩那一脸的惶惶不安表明了他不想明说自己的安排。
朋友缺席团建固然让人失望，可强烈的社交责任感不允许沈昭表现出低落情绪，她举起一杯饮料，笑道：“唉，你们俩都要错过颜少爷的豪华温泉之旅了，我们会替你们好好享受的。不管怎么说，今天放假啦，我们先碰一杯吧！庆祝放假！”
“庆祝放假！”
“干杯！”
……
玻璃杯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澄澈的果汁在暖灯下荡漾出一圈圈涟漪。
与朋友一起，生活里再琐碎的小事也会变得有趣，说不完的话和爽朗的笑声穿过窗户，飘向更远的地方。
聊着笑着，到了九点。
餐厅临近打烊，一行人在门口分别，沈昭随裴临走出几步，秦宇轩追来喊住她，“姐，我们一起去散会步吧。”
沈昭让裴临先回去，裴临不情愿地点了头，叮嘱：“回天屿。”
沈昭应道：“知道了。”
裴临和秦宇轩道别，驾车汇入夜色，渐渐远去。
沈昭扬手，对身旁的秦宇轩说道：“走吧。”
两人沿着灯火流丽的长街，慢慢向前走。
沈昭和秦宇轩上一次这样并肩漫步，还是秦宇轩十二岁那年。
他被班里的同学欺负，秦明远因忌惮对方家世，不仅不帮他主持正义，还硬逼着他去道歉。那天晚上，他一个人跑出家，秦明远急得没办法，让沈昭帮忙来找。
沈昭在他们常去的小公园里找到了他，小小的一只，孤独地坐在秋千上。
那天的夜色也如现在一般浓，沈昭也如现在一般沿着昏黄路灯下的马路牙子，一步步把他送回家。
这些年，姐弟间的关系始终隔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薄冰，疏远而客气，很少沟通，遑论关怀。
毫无疑问，是生日宴上的那一巴掌拉近了他们的距离。
可仔细回想起来，既然破冰如此简单，那过去横亘在他们之间那些沉默疏离的岁月岂不是一种浪费？
收起飘远的心思，沈昭看向身边已然比自己高出不少的弟弟，轻声开口：“是想说什么吗？”
秦宇轩停下来。他转身面对着她，街灯的光在他稚气未脱的面庞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他的眼里流露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和决绝。
“姐，我报了军部的Omega专班选拔。”
街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偶尔有车辆驶过，掀起一阵凉意。
军部早年是Alpha的绝对领域，后来虽逐步放开限制，但那套为Alpha量身定制的选拔标准过于严苛，对绝大多数Omega来说都犹如天堑难以跨越，每年能跻身其中的Omega凤毛麟角，而近年平权声势浩大，军部首当其冲，在各方声压之下，于今年新设了“Omega专班”，大范围选拔。
“姐，和你一起把启源公司做大确实很好，很安稳，也肯定会很开心，但那终究不是我心里真正想走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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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迷茫了很久，一直在想，我到底想做什么？我能做什么？直到我看见军部选拔的通知，我突然找到了答案。”
“其实，第一次见裴少的时候，我就在想，哇，原来Omega还可以这么强大。我也想成为那样的人。”
“姐，我必须去试试。”
秦宇轩的眼里仿佛有团焰火在绽放，璀璨，绚烂，沈昭却难以像他那样憧憬，她压下心头复杂的心绪，问：“秦明远同意吗？”
秦宇轩下颌微扬，满脸倔强，“我已经成年了。我有权为自己的人生做决定。”
下一秒，他又变成渴望别人认同的小朋友，期待地望着沈昭，“姐，你会支持我的，对吧？”
沈昭没有立刻回答，她微微蹙眉，“你有多少把握通过选拔？通过之后，是去读军校吗？还是……去战区？”
她对军部的了解仅限于她的小姨在最叛逆的年纪离家去了那里，自此和家庭断了联系。
小时候，沈清韵总是告诉她，军部是一个会吃人的地方。
秦宇轩展颜，双手扶住沈昭的肩膀，意气风发道：“姐，不是我吹牛，我目前至少有八成把握！我前一阵子去参加了预选，排名非常靠前，能选上的概率很大！”
“至于选上之后，先是会去军校封闭式学习两年，之后就服从安排，可能去战区，也可能是会调遣到哪里。”
沈昭眉头紧锁，“会有危险吗？”
这个问题让秦宇轩面上奕奕神采有所凝固，对视须臾，他张开手臂，给了沈昭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总有一天，我也可以像裴少一样保护你。”
沈昭不说话，他又道：“你应该为我高兴啊，之前不是一直都很希望我能找到自己的目标吗？我找到了啊，这就是我的目标，是我自己选择的人生。”
从弟弟的怀抱里挣扎出来，沈昭强咽下那团积聚在胸口的沉郁，勉力扬起微笑：“好，我支持你。有需要我做的，一定要和我说。”
“姐，”秦宇轩再次搂住她，不自觉地撒娇，“能做你的弟弟真好。”
……
回到天屿，开门，玄关的感应灯亮起，光线铺洒满地，托起沈昭一直下坠的心。
她不想成为那种古板的控制欲强的姐姐，所以她支持秦宇轩去追求梦想，可她还是会为即将到来的别离感到难过，会为那随时可能爆发的危险生出担忧。负面情绪蚕食着她。
裴临正从卧室走出，似乎想去倒水，见到她回来，停下看她。
沈昭什么都没说，径直走过去。
“怎么……”
问话淹没在突如其来的拥抱里，裴临僵怔地低下头，怀里的人紧紧抱住他，脸埋在他那温暖的胸前。
第一次看见沈昭的脆弱，裴临有些不知所措，他不擅长安慰别人，犹豫着，将悬着的手轻轻落下，不太熟练地抚了抚她的后背。
“想聊聊吗？”他温声问。
沈昭摇头。她不喜欢倾诉烦闷，更习惯将那些盘旋在心口的情绪默默吞咽消化，或者，用另一种更极致的快乐去麻痹神经。
忽然，她仰起脸，没有任何征兆地咬上裴临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