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大的葬礼,在一种肃穆的气氛中进行。不同于其父祖归葬关外龙兴之地,皇太极早在定鼎北京之初,便已选定京畿昌平州天寿山吉壤,仿盛京昭陵规制,营建关内帝陵,仍定陵号为"昭陵",以示不忘根本,永续基业。梓宫移往昭陵安时,送灵的队伍绵延数里。满蒙王公、汉军勋贵、新朝文臣、前明归顺宗室代表……不同服饰、不同身份的人,脸上都带着真切的悲戚。当覆盖着明黄缎绣龙凤纹棺罩的梓宫缓缓经过时,道路两旁跪满了黑压压的百姓,啜泣声汇成一片悲鸣的海洋。
最终,玉章的梓宫在皇太极的亲自护送下,移往京郊昌平昭陵旁一座精心修建的宫殿暂安。皇太极不忍在生前就让她独眠于幽深的地宫,决意待自己百年之后,再与爱妻一同归葬昭陵。他们将在中原腹地长相厮守,魂魄相依,共同守护这片亲手开创的万里江山。
从昭陵回宫途中,洛博会与舒华并肩走在回宫的路上。暮秋的风卷着零落的树叶,在宫道上打着旋儿。
"舒华,"洛博会突然停住脚步,声音低沉,"你可注意到......"他欲言又止,目光投向远处独自走在最前方的皇太极。
舒华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夕阳的余晖中,那位正值盛年的帝王背影显得格外孤寂。她轻声道:"殿下是说......阿玛的头发?"
洛博会沉重地点头:"今晨在昭陵,我站在阿玛身后行礼时才发现......"他的声音哽了一下,"不过数月,他的双鬓竟已全白了。阿玛今年才三十七岁啊。"
舒华的眼圈又红了。她想起今早亲眼所见:皇太极在亲手为玉章封上墓门时,一缕斑白的发丝从朝冠中滑落,在朝阳下刺目得令人心碎。"阿玛与额娘结缡二十载,情深义重。如今......"她说不下去了,只能用帕子按住发酸的鼻子。
"我从未见过阿玛这般模样。"洛博会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即便是入主北京城时面对百万流民......阿玛都从未显过疲态。"他攥紧了拳头,"可如今......"
一阵风吹过,卷起满地落花。远处,皇太极的身影在宫门前顿了顿,似乎感应到什么般回头望了一眼。那一瞬间,洛博会清晰地看到父亲眼中未干的泪光。
"殿下,"舒华突然握住丈夫的手,声音坚定,"我们要替额娘照顾好阿玛。从明日起,我亲自盯着御膳房准备阿玛爱吃的菜式,你也多带着福临、瑚图礼去请安......"
洛博会握住妻子的手,重重地点头。两人望着前方那个突然苍老了许多的背影,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落日的余晖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葬礼过后,紫禁城陷入了长久的沉寂。皇太极变得沉默寡言,常常一个人待在坤宁宫玉章昔日的书房里,对着她用过的笔墨、翻过的书籍,一坐就是半天。那本染血的《道德经》被他紧紧攥在手中,仿佛还能感受到她指尖的温度。
洛博会肩负起了监国的重任,更加沉稳勤勉。他常常翻阅母亲留下的《守成疏要》,那上面的字字句句,都成了指引他前行的明灯。他牢记母亲关于西南、沿海隐患的警示,在处理政务时,更加注重平衡与怀柔。舒华成为了他稳固的后方,将后宫治理得井井有条,对蒙古福晋的安抚、对汉臣女眷的礼遇,都延续着玉章的风格,无声地维系着帝国的纽带。她细心照料着福临和瑚图礼,坤宁宫虽然失去了女主人,却并未失去温暖。
福临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许多。他不再整日缠着哥哥姐姐玩耍,而是常常安静地坐在母后生前喜欢的位置上,翻看母后给他画的识字图册,或是摆弄母后留给他的那个装着"仁"字玉佩的小锦盒。他记得母后的话,记得街市上那些百姓的脸。瑚图礼则更加用功,她管理着自己的产业,学习着姨妈留下的册子,心中默默立誓,要成为像姨妈那样,无论身处何地都能立得住的女子。
又是一个春天。京郊昌平,新建的昭陵依山傍势,气象初成。
春风拂过,带来关内关外的消息:山东的新稻种长势喜人;江南的水利工程初见成效;西南边陲,忠于大清的土司送来了表示归顺的贡品;蒙古草原上,互市的驼铃声声悠扬;京师国子监,琅琅读书声象征着文脉的延续……这片曾被战火蹂躏的土地,正在玉章参与奠基的新政下,坚定地走向复苏与繁荣。
皇太极独自站在玉章暂安的宫殿前。这座被他题名为“懿安殿”的宫室在春日下寂静无声。他抬头凝视着殿门上方自己亲笔书写的匾额,仿佛能穿透殿门,看见爱人沉睡的容颜。
"乌那希……"皇太极的声音沙哑,带着无尽的思念,"你看到了吗?你牵挂的,朕都在替你守着。你改变的,朕都会替你延续下去。"
风过松林,涛声阵阵,如同悠长的叹息,又似永恒的回应。那株被来自坤宁宫庭院的桃树,和其他栽种的桃树在京郊的春风里。
崇德十一年秋夜的乾清宫东暖阁,烛火摇曳,将病榻前众人的影子投在朱红宫墙上。皇太极半倚在龙榻上,玄色寝衣衬得面色愈发苍白。太医孙院判跪在脚踏边,手指始终搭在帝王腕间,额角渗出细密汗珠。
暖阁内肃立着数位宗室重臣:郑亲王济尔哈朗垂手侍立在榻左,成亲王岳托与绕余郡王阿巴泰分立两侧,图尔格则紧抿着唇站在成亲王身侧。众人皆屏息凝神,唯闻烛芯噼啪作响。
"陛下..."孙院判声音发颤,"脉象..."
"直说。"皇太极闭目道。
"臣...臣请召太子..."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急促脚步声。洛博会疾步入内,玄色袍角掠过门槛时带起一阵风,惊得烛火剧烈晃动。二十一岁的储君身形已如青松般挺拔,却在看见榻上情形时猛地刹住脚步,喉结滚动。
"儿臣..."他的声音卡在喉间,突然重重跪地,"儿臣来迟了!"
皇太极缓缓睁眼,目光在长子脸上逡巡。恍惚间,他仿佛看见二十年前赫图阿拉的雪夜里,那个蹒跚学步的稚子第一次喊他"阿玛"的模样。
"过来。"帝王伸出手。
洛博会膝行至榻前,双手捧住父亲的手掌。那曾经能挽三石弓、执朱笔定乾坤的手,如今枯瘦如柴。
"吴三桂的折子..."皇太极突然咳嗽起来,首领太监吴良辅连忙捧来痰盂,却被挥手屏退,"...云南..."
"已平定。"洛博会从袖中取出奏报,却未展开,"儿臣按旧例,赐鸩酒留全尸,以郡王礼葬之。"
角落里的福临突然抽泣一声。九岁的幼子已初显少年轮廓,他蜷在瑚图礼身侧,闻言猛地抬头,眼中含泪却强忍着不落:"大哥!那人害死我们那么多将士..."
"福临!"瑚图礼急忙按住弟弟的手腕。十五岁的少女穿着月白旗装,发间只簪一支素银长簪,此刻指尖都在发抖。
皇太极却低笑出声,带着一丝欣慰:"过来,朕的小海东青。"
福临深吸一口气,挣脱姐姐的搀扶,大步走到榻前。他身形尚显单薄,但步伐已带着刻意模仿兄长的沉稳。皇太极的手及时托住他下巴,拇指擦过少年湿润却倔强的面颊:"记住,帝王之怒不在刑戮..."
"而在天威难测。"福临清晰而克制地接话,声音虽带哽咽却努力维持着镇定,"母后教过的。"
暖阁内霎时寂静,吴良辅别过脸去,袖口飞快蹭过眼角。图尔格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拳,指节泛白。
"济尔哈朗。"皇太极的声音突然清晰了几分。
郑亲王立即上前,这位最早追随皇太极的心腹重臣眼中已含热泪:"臣在。"
"你与朕...同历三朝,是朕倚重的兄弟。"皇太极每说一字都极费力,"朕将八旗...最重的担子交给你..."
济尔哈朗重重叩首:"臣以性命担保,必护持新君,稳固朝纲!"
"岳托。"帝王目光转向另一位心腹。
成亲王岳托应声出列,这位屡立战功的将领声音哽咽:"皇上!"
"你善治军...要辅佐太子...整饬武备..."皇太极剧烈咳嗽,却仍坚持说完,"九边防务...朕托付你了..."
岳托跪拜叩首:"臣誓死效忠!"
皇太极的目光最后落在图尔格身上,眼神柔和了几分:"图尔格..."
"臣在!"图尔格快步上前跪倒,声音沙哑。
"你是皇后的弟弟...太子的亲舅..."皇太极喘息着,"替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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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尔格以头触地,泣不成声:"臣...谨遵陛下吩咐!"
"范文程。"皇太极又唤道。
须发皆白的老臣范文程出列,紫金冠下的面容比五年前玉章离世时更添沟壑:“老臣在。”
“你教太子…”帝王每说半句就要喘息片刻,“…就像当年教朕…”
范文程跪地叩首,声音哽咽:“臣…必竭尽肱股,不负圣托!”
皇太极的目光缓缓移向榻前另一位按剑而立的身影——他的十四弟多尔衮,如同一柄时刻准备出鞘的利刃,立在众臣之前。
“十四弟。”
多尔衮闻声一震,当即单膝跪地:“臣弟在!”
“征台水师…”皇太极突然剧烈咳嗽,帕子上绽开刺目猩红,他强撑着说道,“…交给你。陆师,由阿济格统领…”
多尔衮与一旁侍立的英亲王阿济格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一同抱拳,“臣等遵旨!必让郑氏俯首来归!”
济尔哈朗此时上前一步,沉声道:“皇上圣明。水陆并进,必能一举克敌。”岳托与阿巴泰也齐声应和:“臣等愿效死力!”
皇太极微微颔首,目光扫过这些追随他半生的兄弟子侄,最后定格在洛博会脸上。
"洛博会..."皇太极突然攥住长子手腕,"记住你母后的话...得民心者..."
"方得天下。"太子声音哽咽,却字字清晰,"儿臣必使满汉如茶□□融,不负父皇母后所托。"
窗外秋风骤急,一片枫叶穿透窗隙,正落在帝王枕畔。皇太极凝视着那片红叶,恍惚看见天命二年,乌那希在赫图阿拉的校场扬鞭策马,红衣猎猎如燃烧的火焰。
"更衣..."他突然挣扎着要起身,"去...昭陵..."
"父皇!"洛博会急唤太医,却被皇太极手拦住。
"就穿..."皇太极目光扫过鎏金衣架上的石青色常服,"她绣的那件..."他喘息片刻,目光望向窗外坤宁宫的方向,带着无尽的眷恋与决绝,"还有...坤宁宫院里...剩下那棵桃树...待朕去后...也移到昭陵去...陪着我们..."
洛博会心如刀绞,含泪应下:"儿臣...遵旨。"
子时·昭陵神道
夜风卷着落叶盘旋而上,亲卫们举着的灯笼在风中摇晃,将神道两侧的石像生照得忽明忽暗。皇太极的肩舆停在宝城前,他拒绝搀扶,独自走向石碑。
"都退下。"帝王哑声道。
洛博会欲言又止,却被范文程拽住衣袖。老臣摇了摇头,带着众人退至百步外的碑亭。
皇太极颤抖的手抚过殿前汉白玉栏杆。月光下,“懿安殿”的匾额泛着幽光,恍若故人含笑的眼波。
"你看…"他从怀中取出个香囊,里面装有系着褪色同心结的玉珏,"洛博会长大了...福临会注《论语》了...瑚图礼绣的荷包..."哽咽突然撕裂了帝王的声音,"...和你当年...一模一样..."
皇太极缓缓倚着殿前的廊柱坐下,将额头抵在冰凉的柱身上。这个姿势让他想起很多个深夜,他批完奏折回到寝宫,总爱这样贴着妻子的额角小憩。
"再等等…"他摩挲着手中的香囊,"我…很快就来。"
寅时·碑亭
洛博会突然站起身:"不对。"
众人惊望中,太子已疾步奔向皇太极在的位置。多尔衮按剑追上,却在看见石碑前的景象时猛地僵住——
皇太极静静靠在石碑旁,面容安详如眠,石青色衣袍上的云纹被晨露浸得发亮。他左手搭在碑顶,右手紧攥着那个香囊,唇角还凝着极淡的笑意。
"父皇——!"洛博会跪地悲呼。
哭声惊起陵松上的寒鸦,扑棱棱的黑影掠过渐亮的天际。福临挣脱瑚图礼的手冲上前,却在触及父皇衣袖时突然刹住,慢慢跪下来,用小手合上了那双仍未闭上的眼睛。
福临声音虽带哽咽却努力维持着镇定,"父皇...是去找母后了吗?"
老太监跪地痛哭,无法作答。倒是瑚图礼走上前,将弟弟揽入怀中:"是,他们终于...团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