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氏眼风一转,就看见江月身边一身素白衣裙的苏漓。她生的可真好看,眉如远黛,眼似秋水。只是那秋水,似寒潭里面的玉,看着清冷的很,让人莫名觉得心里一凉。
她慌忙垂下眼睫,这就是那永宁郡主了。听说,她还是云虚宫的弟子。现在的她,名声大噪,可不是当年那可怜的小扫把星了。
苏漓瞅了一眼段氏,就将目光移了开去。
她在城主府见过此人,知道她是盐泽令章明谦的夫人。她身形微胖,一双眼睛,闪烁着精明与市侩。但是,她看着母亲的眼神并无恶意,只是好奇。
祭拜过好友,跟市丞府亲眷告别,苏漓扶着江月,准备离开。
耳边突然传来几声嘹亮的鸟啼,她回头望去,只见不远处的连廊下,挂着一只鸟笼,里面是一只金灿灿的小鸟。
她心一动,低声嘱咐王嬷嬷好生陪着母亲回府,然后又跟江月低语了几句。
“你放心忙去吧,娘自有分寸。”江月拍拍苏漓的手,慈爱的说。
苏漓快步走到纪夜澜身边,“带我去寻关市丞,我有几句话想问他。”
段氏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有些心不在焉,回到府里,眼前还不断闪现着苏漓和江月的身影。
等她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鬼使神差的来到了夫君的书房门口。
她的脸一白,夫君向来不喜她到书房,送饭都不行。奇怪的是,今日书房外,并没有人把守,看来,夫君还没回来吧。
段氏今日仿佛被迷了心窍,索性推门走了进去。
章明谦的书房满是旧书气,书架顶堆着泛黄的卷册,案头砚台墨迹依旧新鲜。一架乌木屏风立在最里侧,后面是章明谦可以临时休息的长榻。
门外忽然响起了脚步声,她心一慌,躲到了屏风后。
“章大人真是妙计。这一番下来,想那郡主反应再快也来不及了。”
“她现在哪里还有闲心注意到这些。那孟氏之死,就够她费神的了。”
“章大人真乃神机妙算,这孟氏,还真是最佳的人选。换了别人,恐怕还牵制不了他们。”
段氏听出来这个声音是谁了,朔方都尉方明建。
章明谦的声音带了几分得意,“那江月的朋友不多,偏偏孟氏是她最好的朋友。哎,也是可惜了。不过,要怪,也只能怪她命不好。我这也是听从城主吩咐。”
“章大人,今晚城主管家在西门城楼设宴,您可一定要参加啊。”
“那是自然。”一阵沙沙的声音,好像是毛笔写在纸上的声音。
“好了,这封信,您亲自交给李小姐。这件事,就算功德圆满。”
“那在下告辞。今晚,不见不散。”
段氏只觉得自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听见夫君向屏风这边走来的脚步声,死命咬住了下唇,恨不得自己不呼吸才好。
还好,夫君似乎是走过来拿了什么东西,然后就转身走了出去。
段氏听到他走远,不敢现身。她屏住气息,依旧站在屏风后面。
远去的脚步声忽然返回,章明谦又推开了房门。他的眼珠狐疑的转了两圈,看着安静如往昔的室内,暗笑自己今日是抽风了不成,非要去而复返,好像书房里藏了什么人一般。
自己还要赶去城主府复命呢,一分钟也不能耽搁。
想到城主阴沉的脸,他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哆嗦。
段氏等了良久,才偷偷摸摸的溜回了自己的锦珍院。
直到换了寝衣上了床,她还觉得自己的心扑通扑通跳的厉害。
书房中,夫君和方明建的声音不断在耳边回响,她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
那孟氏,不是病死的,她是被人害死的!而那人,很可能就是和自己夜夜睡在一起的夫君。
她的脸刷的白了,手脚冰凉。用手一摸脑袋,滚烫。
太好了,她还正想不出用什么理由,能不和夫君同榻而眠。枕边人,不再是她爱慕的夫君,而是一头饿狼!
她紧闭双眼躺在床上,泪水,终于慢慢流了下来。
观星台
苏漓这晚,独自一人宿在了观星台。
一大早,天刚放亮,忽然听见外边有不少人呼喝叫嚷的声音。
“出来,出来呀!”
“你这观星台的长官是怎么当的?!石磨村地动了!竟然没预测出来么?!”
苏漓快步走出来,一头乌发匆匆挽着,稍显凌乱。
立刻有十几名村民围了上来,有的攥着裂了口的陶罐,有的抱着哭哭啼啼的娃娃。将苏漓围在了中间,唾沫星子混着尘土砸过来。
“郡主!你不是观星台最新上任的长官么?你不是会夜观星象么?”瘸腿的张老汉拄着断了半截的木杖,杖头戳的地面咚咚作响。“石磨村地动了!我那窑洞塌了一大半!你说!这星象咋就没算出来?!”
人群中炸开更烈的声浪。
“我家的粮全埋了!你观的是啥星?!”
“娃她娘被压在里头......你倒是说话啊!”
那些朴素的村民望着她,此刻的眼神里面全淬着怨怒,像要将她生吞了。
“之前李小姐掌管观星台时,从未出过差池!”
“就是!这郡主一回来,就地动了!”
“听说她六岁时被道人带走,说她是扫把星入世!”
“说的没错!她没回来这十年,风平浪静,啥事没有!这一回来,竟然地动了!你们说说,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一群银甲兵匆匆而至,将苏漓挡在身后。
纪夜澜现身出来,“乡亲们,先别激动!此事,定会查个水落石出!但是,围攻郡主,是大罪!都先回去,给我七日时间,七日之后,定会给乡亲们一个交代!”
远处,有几人探头探脑的望着这边。看到纪夜澜带着官兵出现,一人恨恨的呸了一声,眉峰拧成一个疙瘩。
“这个纪夜澜,的确是块绊脚石。”
纪夜澜宽大衣袖护着苏漓,将她带回了房内。
给她倒了一杯水,递到跟前。
“别生气。这些人,很明显是被人利用了。不过,石磨村的地动,倒是确有其事。昨夜,很多人,都听见了地动发生时巨大的响声。”
苏漓抬眉静静地看着他,半晌,臻首轻摇,“不对,这件事,不对。石磨村,不可能发生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