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吴宛,从此沦为端王府的囚鸟,明明和纪怀瑾同在京城,却再也没见上一面。
苏漓的声音不知何时停下,只留下了满室的沉默。
苏漓看着纪夜澜,一直挺直如青松的脊梁,好似瞬间被压弯了。
往日锐利如鹰般的双眸,此刻也仿佛失去了聚焦。
他就那么呆呆的坐在椅子上,眼睛望向虚空,一言不发,很久很久。
苏漓没忍心打扰他。
他的心里,应该是痛苦的吧。
在全京城享有美名的祖母,被全府上下视为菩萨心肠的祖母,一生德高望重的祖母,竟然用如此卑劣的法子,夺亲妹姻缘,如此恶毒的将血脉相连的亲人,推向无尽的痛苦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纪夜澜终于开口了。
声音嘶哑低沉,“苏姑娘,今晚,是否就可以写除魔文,进行驱心魔仪式了?”
“没错。除魔文我已经写好,今夜子时,就可以进行。
届时,纪府男性成年儿孙辈,都需要在场。”
纪夜澜眸色沉沉,“那好,我去通知父亲大哥。
先送你回府,你准备一下。
子时,大家都去颐寿堂。”
纪阁老书房
父子三人,此刻齐聚书房。
听到今夜就可以进行驱心魔仪式了,纪阁老兴奋异常。
将此事越早了结,纪府越安全。
他并没有追问形成心魔的前因后果,反正,子时,苏漓念驱魔文之时,自己早晚会知道。
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纪云澈脸色沉沉,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一头,苏漓正一样样的,将准备驱心魔的用具准备好。
首先,要准备一只香炉,还有三支长长的檀香。
这三支香,代表着 戒香,定香,还有慧香。
还要准备一个直径约五寸,高两寸左右的瓦罐。
燃起檀香,将除魔文完整念完之后,将其点燃放入瓦罐之中,让它完全烧成灰烬。
最后,再找一棵三十年以上树龄的大树,挖坑一米,将瓦罐埋入树下,驱魔仪式,就算彻底完成。
大家都觉得今晚的夜,特别漫长。
终于熬到子夜时分,绿珠抱着瓦罐等相应器具,来到了老夫人内室。
绿珠将门窗紧闭,开始布置。
纪阁老,纪云澈,纪夜澜,面前各放了一个蒲团。
蒲团的正前方,就是老夫人的床。
此刻,老夫人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双手交叉放在腹部,双眼紧闭,神态安详。
依稀还可以看到,有黑气覆面。
三人跪在蒲团之上,腰部挺直,静静等待驱心魔仪式开始。
苏漓将一个长条矮脚黄梨木几横在老夫人床前,木几正中心,将香炉端端正正摆在上面,然后,从一个布包里面,抽出了三支长长的檀香,插进香炉里面。
一双秋水般双眸扫视了纪阁老父子三人,示意,她准备开始了。
纪阁老轻轻点点头。
苏漓将檀香点燃,袅袅的烟气飘了起来。
少女的声音响起来,声调不高,却字字带着刺骨冷意。
“孽债如渊,吴琼。汝之贪念如蛇,骤然噬断姐妹之根,强夺玉佩,更将同源姐妹推入王府无边地狱!
汝可知,汝妹求生无路,求死无门,何等惨烈?!
汝妹自断双腿,自断生机。
然苍天不仁,生门紧闭,死路亦绝。
汝妹痛失爱人,剜心刺髓,其绝望,如坠永夜!
此等酷烈,皆由汝之私心亲手锻造!”
纪阁老和纪云澈听得浑身巨颤,震惊不已。
纪云澈,更是低着头,双拳紧握,任凭指甲,刺进了掌心。
再抬头,双眸变得猩红一片。
“孽镜台前,因果分明!
汝之心魂堕落,成伥之始。”
室内忽然原地起了不小旋风,黑气都向老夫人眉间席卷而去。
老夫人的喉咙,竟然能发出“咯咯咯”的声响。
几人看向老夫人,都心惊不已。
苏漓的声音渐渐转为低沉,
“天地为炉,造化所铸。
妄念炽盛,自焚身躯。
孽镜昭昭,心魔自缚。
破执障,解怨结,归太虚!
敕!”
最后一声清叱,如开天光。
老夫人眉间纠缠翻滚的浓黑戾气,发出丝丝不甘声音,却仿佛被无形巨力生生抽离,那黑气,终是一丝丝在消散。
“心魔已除,前路自择。
若再沉沦,黄泉路断。
伥鬼之形,天地不覆!”
最后一句余音如寒铁坠地,在室内铮铮回响。
纪夜澜凝目看着祖母眉间黑气,越来越淡。
众人几乎都松了口气。
看样子,驱心魔成功了!
就在此时,变故陡生!
那最后一缕黑气,仿佛带着万千不甘,竟然发出嘶嘶的尖叫声。
已经燃烧的仅剩寸许的檀香,忽的一下,灭了!
纪阁老的心,咯噔 一下。
纪云澈从鼻孔发出不屑的冷哼。
苏漓的瞳孔,此刻如深潭一般,黑漆漆的,看不清情绪。
“苏姑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纪阁老再也按捺不住,焦急的问道。
“父亲,这您还没看明白吗?
驱心魔失败了。
祖母的心魔,他们根本就没找对!
我就说,这个妖女,是在污蔑祖母!”
苏漓俏脸如三九寒冬,冷冷的看着纪云澈。
“你错了!
刚才只要长眼的都能看清,念完驱魔文,老夫人的心魔,至少驱了九成!
关键时刻功亏一篑,只说明了一件事!”
几双眼睛都紧紧盯着苏漓,苏漓一字一句,宛如冰锥,直刺人心。
“那就是,老夫人的恶事,不仅这一桩!
还有我们没有找到的真相!”
她冷笑着回转身,看向床上的老夫人,
“恐怕这桩恶事,更会揭开眼前这位菩萨的虚伪面具!”
“你少血口喷人!”
纪云澈怒气冲冲的从蒲团上爬起来,瞪着苏漓的眼睛,猩红一片。
“别以为你顶着个云虚宫弟子的名头,就可以随意污蔑祖母。
祖母,不是你一个扫把星可以随意诋毁的!
信不信,明日我就将你送入官府,告你一个欺君之罪!”
苏漓忽的笑了起来,如春日之花,顿时,让几人眼睛一花。
“说我欺君?
我欺君什么了?
倒是你们,老夫人即将成伥之事,你们告君了没有?
偷着让我给老夫人解心魔,然后倒打一耙,想置我于死地?
你未免想的也太美了。
不劳你费心,明日我就敲登闻鼓,求面圣。
我倒是准备将你纪府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禀告陛下。
然后,亲自求陛下收回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