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门,苏漓以为自己会看到一片荒芜之色。
没想到,入目是一方院落,虽然小,却并不破败。
青瓦粉墙围出的院落,不过十见方,院子中心立着一座小屋,檐角飞翘,黛瓦整齐,上面覆着一层薄薄的青苔。
素手推开小屋的门,屋内陈设简单,却并不简陋。
一床,一桌,一凳而已。
但是,都可以看出质地不凡,价值不菲 。
苏漓琉璃般的眼珠一扫,就看见床上锦被之下的一个女人。
她年纪应该很大了。
全身都藏在暗红色的锦被之下,只有头还露在外面。
满头的银丝,格外显眼。
睁着一双眼睛,眼神空洞。
若不是还能看到胸脯因为呼吸微微地起伏,很像个死人。
人很瘦,盖住身躯的锦被还是薄薄的一层,给人一种错觉,床上不过铺着一床被而已。
苏漓靠近她,这才看清她的容貌。和满头银丝格格不入,那面容,如四十妇人,依稀还能看出年轻时的好颜色。
和老夫人的模样,非常像!
看到苏漓进来,她只是眼珠转了过来,木然的看了看苏漓 ,又将眼珠转回过去,继续盯着头顶。
“我来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就是这丝帕的主人吧?”
苏漓边说边从怀里掏出那方绣了青竹的丝帕,完整的展开来,双手举到妇人面前。
妇人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表情,嘴唇蠕动了几下,但是没有说出一个字。
“你就是吴宛。
你的双生姐姐,叫吴琼。”
苏漓用的是肯定的语气,眼神一直落在妇人的脸上。
妇人还是毫无生气,无动于衷。
苏漓眼尖的发现,她的眸子,好像更黯淡了。
“你心存死志,却求死不能。”
妇人的身子一震,看着苏漓,眸中明显带着惊讶。
“我可以帮你。只要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吴宛。”
妇人的眼泪,终于珍珠般的滚落。
“我,是,吴,宛。”声音嘶哑难听,明显伤了声带。
“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镇国侯府嫡女,苏漓。”
吴宛好像被勾起久远的回忆,“镇,国,侯,府......”
苏漓想扶她起身坐着,吴宛无力的摇摇头,指了指自己的腿的方向。
苏漓一把掀开被子,看到那细的可怕的四肢,忙伸手触摸一番,心底一沉。
吴宛的四肢,都断了!
而且时间久远,肌肉完全萎缩,现在的她,和个活死人,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又给她把了把脉,吴宛明明生机早断,却偏偏心脉处,还留了一口气。
明显是有人强给她吊着一口气,让她活生生的受此折磨。
什么人如此狠毒,让这个可怜的女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自从知晓苏漓的身份,吴宛的话多起来。
她示意苏漓掀开她头旁边的床板,从里面找出一个小箱子。
苏漓打开来 ,里面是厚厚的一沓信。
“这些,信,都是,我自己,写给,我自己的。
你想,知道的,会从,这,里面,找到答案。”
她突然激动起来,“快走,你不能,在,我这里,停留太久!危险,快走!”
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话,她剧烈的喘息起来。
“求,姑娘,送我一程。
但是,一定要,七日以后。”
苏漓将信小心收好,将吴宛这里的一切,恢复原状。
看着吴宛希冀的眼神,她的心一疼。
终于还是狠心拿出一粒药丸,塞进了吴宛的口中。
吴宛努力的吞咽着,终于将药丸吞了下去。
脸上露出一丝解脱的笑容。
“快走!”吴宛焦急催促。
苏漓凑近她,樱唇微动,跟吴宛说了一句话。
其实,苏漓从进来到收好信,只有短短的片刻功夫。
苏漓最后再看了一眼吴宛,和她刚看到的那个活死人完全不同。
此刻的吴宛,虽还是面无表情,但是,那双眼睛,闪烁着希冀之光。
苏漓狠心推门走了出去。
白侧妃看到她出来,舒了一口气。
心道苏姑娘果然说话算话,说是见一面就见一面。
一看就是不给别人惹麻烦的姑娘。心下对她好感更甚。
“娘娘,咱俩就是出来透透气,去花园里散了一小会儿步。”
“那是自然。”
两人相视一笑,彼此心知肚明。
大殿
太子和端王相谈甚欢。
太子看着神情愉悦的端王,慢悠悠的开口道,
“前一阵子,偶尔得知,王叔有一叫吴婉儿的侍妾,来自安州吴江。
这可真是巧,晏青的祖母的双生妹妹,叫吴宛,也是出自安州吴江。
这两人,还真是有缘分。就连名字,都如此相像。”
端王的双眸,忽然染上一抹阴霾,看向太子,
“殿下,一个卑贱侍妾,如何能和老夫人的妹妹相提并论。”
太子打了个哈哈“王叔说笑了。王府的侍妾,也是身份高贵,非一般人可以比。”
端王好似有些心不在焉,并未接话。
太子心底浮起一丝恼怒,视线转向纪夜澜。
这个纪夜澜,看样子,是给自己找了一个麻烦。
莫非,这个吴婉儿,有什么问题?
纪夜澜心中一紧,也暗自焦急。
坏了,看样子,端王爷起了疑心。
幸亏自己没有冒失的擅自登府寻人。
自己猜的没错,这个吴婉儿,身上一定有什么秘密。
而且,这个秘密,端王是知晓的。
眼下,苏漓偷溜出去,就怕,已经引起了端王的猜疑。
她怎么还没回来?
心里似百爪挠心,却冲太子回了一个殿下放心的眼神。
太子心下稍安。
端王看看太子,又看看纪夜澜。
眼中的狐疑之色更重。
他就说太子久不登门,前几日热情的跟自己说得了一对奇鸟,非要送给自己。
莫非,他们根本醉翁之意不在酒,是想来寻吴婉儿的?
他抬起头,环视一圈大殿之上,忽然发现,白侧妃,还有那个纪夜澜的未婚妻,不见了。
他神色不变,却趁侍卫上酒的时候,悄声耳语了几句。
侍卫刚离开,殿上就看见苏漓笑盈盈的挽着白侧妃的手臂,走了进来。
纪夜澜只觉得心头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端王爷面带微笑,问出的话,却带着一丝冰凉之意,“白侧妃和苏姑娘,刚才去哪儿了?”
白侧妃连忙起身笑着解释“刚刚和苏姑娘酒足饭饱,就想着去花园散散步。
不过,苏姑娘脚疼,走不了远路。这不,才出去没有半炷香功夫,就又回来了。”
众人,都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端王爷的心,也放了下来。
区区半炷香功夫,确实,什么也干不了。
恐怕,从这里走到吴宛住处,马上折返,都不止半炷香的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