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启程回京，陛下等人先行。
而元苏苏醒来时已日上三竿，方与沈让同行。
林濯自与苏苏同车。
他上车后犹豫许久，终是小心翼翼地试探。
林濯目光温润看向闭目养神的苏苏，声线清冽：“殿下昨夜喝了酒？”
“嗯，一个人小酌了些。”元苏苏慵慵懒懒地略抬了抬眼皮。
林濯捕捉到了苏苏那一句‘一个人’方松了口气，兴许昨夜真是自己听错了。
但他很清晰的明白，高悬已久的长公主驸马之位，是多少人眼馋的。
林濯声音娓娓动听，他握住苏苏的手覆着一层薄茧：“林濯承蒙殿下不弃，殿下若想今年成婚，待回京我们便求陛下赐婚？如何？”
苏苏抬眸看向林濯，她蹙眉时纤长的睫毛垂下：“为何这般着急？不是你曾与我说要事急从缓，我们的婚事要慢慢来？”
林濯一把将苏苏揽进怀里道：“当初我与殿下初相识便要成婚着实太急，若往后成亲才发觉两人脾性不符，那岂不是误了殿下大好年华？”
“你放心，我这几日就去向陛下讨个旨意。”苏苏抱着他唇角含着笑，声音软乎乎的。
林濯低头吻了吻苏苏的鬓角：“嗯，这段时日我带着母亲置办了新的宅院，过几日便是她寿辰了，殿下若无事可否赏脸来我府上？”
苏苏眸光一亮，反手抓住林濯的手然后畅想道：“嗯～我过些时日就入宫让圣上为我们赐婚，届时…我再好好挑一块封地，往后我们就游山玩水岂不快哉？”
林濯目光略怔，随即他唇边的笑依旧宠溺道：“殿下是想成婚之后先去游览大周朝的大好河山么？”
“是呀～”
林濯手抚摸上苏苏的额间碎发，一双眼眸温柔明亮道：“还回京都吗？”
苏苏愕然…当然不回了啊！
但她正要说话时，正巧遇上修顿时，翠翠轻叩车厢门声音中掩不住一分激动：“殿下，沈少师来送醒酒汤了。”
倏然，苏苏手自林濯身上抽走，莫名有了一种高中谈恋爱被教导主任发现的错觉。
她今天早上一起床就看见翠翠和锦姑姑用异样的目光看着自己，她想起了昨夜对沈让的种种行径后，想鼠的心都有了。
元苏苏觉着让沈让上车不方便，她对着林濯道：“我先下去一趟，正巧坐久了有些不舒服。”
未待林濯回应，苏苏转过身闷着头就下车了。
不知为何众奴仆已然被沈让支开，马车周遭只有他们两个人与憋着笑离开的翠翠。
本是应当翠翠扶自己，但忽而沈让将一只手臂伸过来。
元苏苏目光骤然一凛，脑中不断闪过昨夜拍沈让屁股把他当马骑的画面。
她视若无睹，这点子高度算什么，苏苏捞起裙裾就当这般干脆地跳了下去。
沈让轻笑一声，负手时指腹轻捻。
他提着食盒将内里冰镇好的醒酒汤拿出来递给苏苏道：“昨夜某人醉酒，今日起来可还记得你做了些什么？”
“记不得了，我今日什么都记不得了。”苏苏很干脆的回答，然后垂眸默默喝着酸酸甜甜的汤。
倏尔沈让左手撑在车辕上，苏苏被一股雾凇味拢住，他声音暗哑深沉：“昨夜…殿下打了臣三个耳光的事儿，怎么算？”
“你胡说！”苏苏拧眉与沈让对视，“分明是两个。”
“哦？是吗？”沈让眉梢轻挑，眼尾泛着舒爽，“小、骗、子。”
忽而车厢内里一阵动静，好似林濯等着急了想要来寻她，苏苏想要脱离开沈让的禁锢时。
两人的鼻尖倏然轻触，她脑中的某根紧绷的弦骤然断裂，她只觉松香味倾入鼻息又缓慢挪开。
仿佛沈让只是一不小心跌倒，无意的举动。
他们二人的目光交织片刻，直到林濯推开门，沈让已转过身离去了。
“殿下？”林濯唤道。
苏苏轻舔舐唇瓣，呼吸略急促：“哦…来了。”
回到京都后，苏苏履约向元澈请旨赐婚。
元澈看向苏苏道：“阿姐能这般高兴，朕就满意了。”
苏苏抱着一盘点心同看着比自己还老成的陛下闲聊：“陛下觉着林濯这人如何？”
“为人很会察言观色，心思也足够细腻。容貌与才华更不必说，不过…”
元澈顿了顿，端着茶盏犹豫了一下：“林濯此人心有鸿鹄之志，朕担心，若是阿姐成亲之后当真想要离京…这位驸马爷，未必会甘心。”
苏苏一愣，她抿唇宽慰陛下道：“不会的，昨日我同他说了我的想法，林濯并未反对。”
“只是阿姐为何一定要离京？届时阿姐走了，华昭阿姐也和亲去了了…朕身边还真是孤家寡人了。”
“怎会呢？”苏苏摇头伸手摸了摸元澈那一头一丝不苟的束发，“往后待阿姐玩够了，就回来陪你好不好？”
元澈扬唇笑了笑：“好。”
但他又怎会不懂，生离死别终究是每个人的归宿。
在其高位的帝王，坐拥大周朝南北十三州二十八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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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忧外患数不胜数。
他又只是个幼帝，手中的权力大多还未曾彻底掌控。
元澈看着阿姐一脸欣喜的模样，心中未免悲切。
当初阿姐垂帘听政时，他有所依靠，后来长公主权势滔天他本是能在无人之巅有所仪仗。
但还是会被朝中执掌权势的重臣设局陷害，剥夺权势。
如今阿姐要嫁人了，他算是彻底孤立无援了。
万人之上的真龙天子却是个孤家寡人，好不讽刺。
倏然自外传来一声尖细：“沈少师到。”
沈让入书房素来不需要传召，很快他将门就此推开，他着了一身都察院左都御史的绯红官服。
仙鹤补子腾云而飞，他扫过元苏苏后很快将目光转向陛下案几前的空白圣旨。
沈让目光微沉直接道：“陛下，成婚乃是大事，林给事中身份低微，照大周历代的规矩当是要夺其仕途，以正其心。”
“若是臣没有记错，林给事中当初立下鸿鹄之志入朝为官，若是不与他说清便赐下这道旨意，那岂不是会…”
沈让侧目看向苏苏：“终成怨侣。”
“你！”元苏苏没想到沈让居然在这个时候来横插一脚！
元澈心中有几分不满，他有心想要从阿姐这一桩婚事开始扶持寒门，但沈少师搬出大周历朝历代的规矩压人。
他一个字都不能多说。
元澈笑意未达眼底：“还是少师想得周到，传林濯进殿。”
片刻后，林濯自刑部赶来，他一身崭新的靛青官服，从前袖口上是磨花了的脏污，而如今他背靠长公主，衣袖已然绣着栩栩如生的祥云纹。
“微臣林濯叩见陛下，长公主殿下。”他入内时已经看到了那圣旨，努力压住心中的欣喜。
“传召你来，是阿姐想朕提及你们二人的婚事，”元澈视线挪至沈让处。
沈让会意道：“本官想起，林给事中与长公主殿下间悬殊着实太大。按照大周皇室公主驸马不得再入仕途的规矩，在圣上下旨前还是要让林大人清楚这个规矩才是。”
林濯笑意凝固在唇边，他喉头哽咽，视线看向长公主。
这是何意？
沈让踱步恰巧挡住他的视线：“林大人少年时一举夺魁一朝之间风声鹤唳，如今入朝已然几载，近日听闻又屡在刑部立下功劳。”
沈让微微停顿，他目光陡然变得锋利，压迫感随着他眼尾微扬的嘲讽慢慢溢出：“这万事万物都是有舍必有得，仕途与殿下就看林给事中选哪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