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冰冷的晨雾笼罩着整个苍狼部落。
祭祀台下，已经密密麻麻地站满了人。
“快看！他们来了！”
人群骚动起来，自动分开一条道路。
月华紧紧地抱着纪念，脸色苍白，纪念被裹在兽皮里，只露出一双空洞呆滞的眼睛。
她面无表情地扫视着周围一张张因为兴奋而扭曲的脸，内心一片冰冷。
原始，愚昧，以及对异类的排斥和残忍。
这就是她即将要面对的。
【宿主，请保持冷静！你的心跳过快，情绪波动会影响本系统的信号！】
“你再吵一句，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信号中断？”纪念在心里怼了回去。
【……】系统瞬间安静如鸡。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纪珩将那头巨大的三眼狼肉体，扔在了祭祀台的石阶下。
“砰！”
沉重的闷响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哼，打猎是把好手，可惜……是个没脑子的蠢货，今天就要栽了！”红姨尖酸刻薄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
“就是！惹了谁不好，偏偏惹到阿巫长老的头上！”
祭祀台上，那个被称为“阿巫”的老者，缓缓睁开了她浑浊的双眼。
视线如毒蛇一般，死死地锁在了月华怀中的纪念身上。
“阿巫长老！”
红姨立刻抓住机会，夸张地指着纪珩一家，哭天抢地地喊道，“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就是他们！这个纪珩，仗着自己有几分蛮力，就打伤了我们！”
“还有他那个傻子妹妹，就是个邪物！她昨天就瞪了我一眼，我到现在脑袋还疼得厉害！她肯定是想用妖法害死我啊！”
红姨一边喊，一边挤出几滴眼泪，身边的几个女人也立刻跟着附和起来，将自己描绘成手无寸铁的受害者。
阿巫根本没理会她们的叫嚷，她拄着那根盘蛇骨杖，一步步走下石阶。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篝火灰烬被风吹动的“噼啪”声。
她走到纪珩面前，伸出枯树皮一样的手，指着他身后的纪念，用沙哑干枯的声音问道：“她，真的是你的妹妹？”
“是！”纪珩毫不退缩地迎上她的目光，声音铿锵有力。
“好。”阿巫点了点头，转头对身后的两个战士道，“把‘现形水’端上来。”
“是！”
很快，一个战士捧着一个黑色的陶碗走了上来，碗里盛着半碗墨汁般粘稠的黑色液体，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
另一个战士则手持一把黑曜石打磨成的锋利短刀。
看到这两样东西，台下的人群顿时发出了压抑的惊呼，月华的脸更是“唰”的一下血色尽失。
“不……不要！”
她惊恐地后退一步，将纪念死死地护在怀里，“阿巫长老，求求您，念念她只是个孩子！她病了！她不是邪物！”
“是不是邪物，一试便知。”阿巫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你想干什么？”
纪珩瞬间炸毛，一把将母亲和妹妹护在身后，死死地盯着阿巫，“我告诉你们，谁也别想动我妹妹！”
“放肆！”阿巫身后的战士厉声呵斥，“纪珩！你想在祭祀台上对阿巫长老不敬吗？！”
部落的族人们也纷纷对着纪珩怒目而视，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就在这时。
一只肉乎乎的小手，忽然从月华的怀里伸了出来。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那个一直呆滞如木偶的女娃，竟然主动伸出手，指向了那个盛着“现形水”的黑色陶碗。
“喝……”
所有人都傻眼了！
就连杀气腾腾的纪珩和悲痛欲绝的月华，都愣在了原地。
这……这是什么情况？
一个痴傻的女娃，居然主动要喝那能让邪物魂飞魄散的“现形水”？
阿巫浑浊的老眼里，也终于闪过一丝惊诧。
她活了这么多年，审问过的“邪物”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情形。
她挥了挥手，示意那两个剑拔弩张的战士退下。
她重新审视着眼前这个小女娃，皮肤白得像雪，头发黑得像墨，一双本该空洞的眼睛里，此刻却仿佛映着星辰，干净得不染一丝尘埃。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阿巫沙哑地问。
纪念没有回答，只是固执地伸着小手，又重复了一遍：“喝……”
【干得漂亮宿主！就是要这样！出其不意！打他们个措手不及！】系统在脑海里疯狂打call。
“闭嘴，影响我发挥。”
她知道，反抗是死路一条。
既然是审判，那就让你们审。
只不过，这审判的节奏，得由我来掌控！
阿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枯瘦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好，好一个胆大的女娃。”她对捧着碗的战士点了点头。
那战士迟疑了一下，还是端着碗，走到了纪念面前。
“念念！”月华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纪念用小手轻轻拍了拍月华的手背，安抚她。
……
东方的原始密林深处，一道矫健的身影在参天巨木间飞速穿行。
自从离开河谷，陆京怀已经向东行进了数个时辰。
这片森林，比他想象中还要危险。
脚下是厚厚的腐殖层，一不小心就会陷入致命的沼泽；空气中弥漫着瘴气，随处可见色彩斑斓的毒虫和从未见过的掠食植物。
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银辞！
忽然，他的脚步一顿，蹲下身。
在前方的地面上，有两道深深的犁沟，一直延伸到十几米外，周围的树木上，布满了巨大的爪痕。
这是……战斗过的痕迹！
陆京怀的心猛地一沉，他加快脚步，顺着痕迹追了过去。
很快，一片狼藉的林间空地出现在眼前。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以及一股……极其熟悉的，带着一丝甜腻的腐蚀性气味。
空地中央，一头体型堪比重型卡车的巨型黑虎尸体，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它的身体已经腐烂了一半，黑色的血肉不断消融，化作一滩滩恶臭的液体，滋滋地腐蚀着地面。
而在它那巨大的头颅上，原本应该长着独眼的位置，只剩下一个深不见底的血洞！
陆京怀的瞳孔猛地一缩。
“蚀骨蛊毒……”
错不了！这是银辞的独门蛊毒！
他真的在这里！而且，经历了一场极其惨烈的战斗！
一股巨大的欣喜和担忧同时涌上心头。
陆京怀立刻冲上前，仔细检查着周围的痕迹。
很快，他在一棵巨树下，发现了两行深浅不一的脚印，正朝着密林深处延伸而去。
一行，属于一个成年男人。
另一行……小得可怜，像是个蹒跚学步的幼崽。
元宝！
陆京怀紧绷的神经，终于在这一刻，稍稍松懈了一分。
他们还活着，而且在一起！
辨认了一下方向，立刻顺着脚印，全速追了上去！
……
苍狼部落，祭祀台。
所有人的呼吸，都在这一刻停止了。
他们死死地盯着纪念那根浸入“现形水”中的手指。
一秒，两秒，三秒……
预想中撕心裂肺的惨叫没有出现，皮开肉绽的恐怖景象也没有发生。
那个白嫩的小女娃，只是歪着头，好奇地看着自己的手指，仿佛那碗里不是什么致命的毒药，而只是普通的泥水。
“这……怎么回事？”
“现形水……失效了？”
人群中发出一阵阵不可思议的议论。
红姨的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她尖叫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她肯定用了什么妖法！”
阿巫的眉头也紧紧地皱了起来，她死死地盯着纪念，嘴里开始念念有词，手中的盘蛇骨杖亮起一阵不祥的黑光。
一股阴冷、晦涩的精神力量，如同无形的触手，朝着纪念的眉心探了过来！
精神探测！
纪念的心头一凛！
她想躲，但身体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禁锢住，动弹不得！
就在那股阴冷的能量即将触碰到她的灵魂时，心口处印记猛地一颤！
“嗡——”
一声几不可闻的轻鸣，自纪念的体内响起。
下一秒，一道微弱却无比纯净的淡金色光晕，从她心口的位置扩散开来，瞬间形成一个薄薄的护罩，将她整个人笼罩其中。
“噗！”
阿巫如遭重击，猛地向后倒退了三大步，一口黑血喷了出来，手中的骨杖都差点没握住！
盘绕在骨杖上的那条毒蛇，更是吓得全身僵直，死蛇一样瘫软了下去！
而祭祀台下，更加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纪念指尖沾染的那一滴“现形水”，在金色光晕的照耀下，竟然开始“咕噜咕噜”地冒起了气泡。
那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迅速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沁人心脾的、如同雨后青草混合着百花的清香！
短短几个呼吸间，那半碗墨汁般的粘稠液体，竟然变得清澈见底，宛如纯净山泉！
“天啊！！”
“这是……这是什么？！”
“神迹！是兽神显灵了！！”
人群彻底炸开了锅！
他们看着台上那个被淡金色光晕笼罩的女娃，仿佛在看一尊降临凡间的神祇！
不少人已经控制不住地跪了下来，冲着纪念的方向，开始疯狂地磕头膜拜！
“妖术！这都是妖术！”红姨状若疯癫地嘶吼着，但她的声音，很快就被山呼海啸般的膜拜声所淹没。
月华和纪珩也已经完全看呆了。
他们看着被柔和金光包裹的纪念，大脑一片空白。
“兽神……祝福的印记……”
祭祀台上，阿巫颤抖着伸出手，指着纪念，那个透过麻衣散发出淡淡光芒的印记，浑浊的老眼里，第一次流露出了名为“恐惧”的情绪。
“竟然……是真的……”
她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
纪念，仍旧是那副呆萌懵懂的模样。
她收回手指，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又看了看面前这个吓得快要魂飞魄散的老巫婆，缓缓地，露出了一个纯真无邪的笑容。
这个笑容，映在阿巫的眼里，却比任何恶鬼都要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