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满峰站在一旁，手里握着厚厚一沓服装厂的简介宣传单，挨个发给驻足停留的人。
他的视线只在三点上停留。
宣传单，接过宣传单的人，和林秋安的侧脸。
直播间里那最后一小戳人就是冲着这个场景来的，她们口口相传，截图和录屏在各个小群里疯传。
画面里的某一个角落，叶满峰探头探脑，注意力就没离开过坐在屏幕前的那个女人。
旁人眼里的“注视”更有深情的味道。
而主人翁总是后知后觉。
第二天下午，另一条视频又在这一小部分人群里流传开来。
那是林秋安和叶满峰带着小涛逛游乐场的时候，路人无意间录下来的。
在小小的展位后面乖乖写完了一天作业的小涛，终于如愿以偿换来了半天自由的时光。
小雁舅妈经历了昨天一天的连轴转，实在无力再陪着小涛疯玩，于是便独自留在酒店休息，叶满峰和林秋安便自觉承担起了陪小孩的任务。
而小涛仅仅用了十分钟的时间就证明：小男孩不是好带的。
大摆锤，跳楼机，过山车……
被牢牢锁在大摆锤座位上的林秋安生无可恋，只觉得高中的物理知识连带着厚课本劈头盖脸地朝她砸来，她虚脱到无力闪躲也无处可躲。
视频就是在她们从大摆锤上下来的时候拍到的。
“啪嗒”一声安全扣解开，她撑住座椅旁的扶手站起来，眉头带动着双眼微微睁大，然后闭眼，微微摇头，试图平衡自己被晃的快别泼洒出来的脑浆。
像企鹅一样稍扬起双臂，她稳住自己的核心跟上跑向寄存柜的小涛。
叶满峰走在她身边，手臂微抬虚扶着。
林秋安只觉得脚下虚浮，像是踩在厚厚的云朵上，又像是双腿正以飞快的速度融化着，支撑不起身体的重量。
她腿上一软，就不受控制地朝一旁歪去。
叶满峰时刻预备着的手臂终于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他长臂一捞，林秋安被牢牢的圈进他的怀里。
“哥哥，你为什么偷偷抱姐姐？”拿着背包的小涛对转身看到的这一幕十分不解。
“……”
“你吃不吃雪糕，姐姐给你买……”
林秋安给双腿注上铅，强行撑起身体，扭动着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
“雪糕！吃！我要吃两个！”
“可以。”
“少吃寒凉的东西，而且这还是冬天啊……”叶满峰跟在后面的叮嘱无人在意。
这像极了一家三口的视频片段就这么机缘巧合的，流传到了昨天直播间里磕糖的人们手中。
又一场短暂的、小规模的互联网狂欢响起。
回家的高铁上，林秋安的手机与那场狂欢同频。
刚开始，还只是一些比较“有礼貌”的问询。
“你是昨天那个服装展会的主播吗？你旁边那个小哥哥的联系方式你有吗？”
接着，就是一些毫无边界的胡话。
“你和那个帅哥是夫妻吗？你们俩孩子那么大了吗？你们什么时候离婚？”
再然后，是一些不知所云的谩骂。
“奉劝你一句，女的该穿什么样的衣服你们就做什么样的衣服，搞这种男不男女不女的噱头你们厂迟早倒闭……”
“……”
林秋安忍无可忍，终于在一个语气稍微客气一点的电话里得知了她手机号泄露的原因——直播间里那一闪而过的企业宣传单。
她的本意是留个常用的手机号，方便承接各类订单，可没曾想，这竟然成为了别人打发时间的好去处。
她没想过这次直播真的能火，虽然她期待如此，但不是以这样的方式。
它火在了不该火的领域。
“你们别给我打电话了！烦不烦啊！我不是你们消遣的乐子！也不用大老爷您专门打过来教育我……”
“哟，脾气挺大，看来林厂长这是不需要我这个中间商啦……”
有些熟悉的低沉嗓音从手机的另一端传来，林秋安皱起眉头，绞尽脑汁也没记起这个声音在哪里听过。
“你是……”她只好试探性地问道。
“我是从橙设计师那里要到的你的电话，我想你们应该相熟，如果打扰到你，很抱歉……”
此时林秋安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她的双眼像是安装了探照灯一样，瞪圆了向远处照去。
“陆总！”
林秋安抛下小雁舅妈她们三人，在中途站下了车，一个人重新买了去魔都的票，赶着去找陆遥白谈合作的细节。
这个名为“自在”的短期合作项目正如陆遥白在电话里简短描述的一样，是林秋安她们服装厂求之不得的好机会。
短小而频繁的订单，与其他羡慕相比颇高的价格，既弥补了大口袋服装厂规模不大、人手较少的短板，其高价又可以迅速给企业带来流动资金，着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好项目。
林秋安不想错过这个好机会，更不愿意让它有任何落入他手的可能。
“陆总！”林秋安的喜悦从压不下去的嘴角溢了出来。
“别急着高兴，先谈项目。”陆遥白看了一眼推门进来的那人，笔尖轻点桌上的合同，又继续低头审阅文件。
“可以可以，全听您安排。”
林秋安乖乖坐在沙发上，已经将手中的合同翻来覆去地看了三遍，重点想要探讨的细节也做好了记号，只等着他忙完手中的工作，她才好和他细谈。
像是看穿了坐在一旁无所事事的她一样，陆遥白撂下笔，十指交叉靠在椅背上，饶有兴致地看向她。
“陆总您忙完了？”林秋安直起身。
“合同你也看了，想必对这个项目也有了一定的了解，‘自在’这个项目周期短，货量不多，但对于你们那个小厂也算是一个大合同了，况且第一期合作顺利的话，以后还有第二期第三期合作的机会。一般来说，我们是不愿意频繁换合作伙伴的……”陆遥白走到她对面的沙发上坐着，点着笔一条一条地划过条款，“所以……小林总，你有拿下这个项目的信心吗？”
“陆总，您叫我小林就好，离成为‘总’还得有好长一段路要走……信心那是肯定的，不然我也不会一个电话就过来了，这个机会……”
“项目第一期的主题是纯色，这是你擅长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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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遥白直接了当地打断她，他觉得那些场面上的话不该从她的嘴里说出来，这不是第一次见面时他认识的那个她。
“纯色？”
“你们展位的色彩设计是你自己完成的吧？”陆遥白点着笔的动作顿了下来，掀起眼皮看着她像是明白又不够明白的表情，他的眼神好似像是在审犯人，“又或者……是你的男朋友设计的？”
“展位？陆总您也看我们的直播了？”林秋安欣喜得眼睛亮闪闪的。
“看来这场直播还是有送到目标群体那里去的……”她像是得到了极大的安慰，手机被骚扰电话打到关机的事情她也可以原谅了。
“不管是谁设计的，”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陆遥白将话题重回项目上，“你们的展位色彩设计是我们这次合作想要的效果，包括你在直播间讲的那一段话，我希望你们能把这种状态延续到我们的合作上。”
“没问题陆总，啊忘了说，展位确实是我设计的，让您见笑了。另外合同上的具体条款我有几条有疑虑的，再跟您确认一下……”
陆遥白有点遗憾，她那一闪而过的真性情又被翻滚而来的“场面话”掩盖了。
可以说林秋安是一路小跑着回家的。
她先是绕了好几家布料厂，订购了符合陆总合同中质量要求的面料，付了定金，又跑了几个大型市集，买了各类加工器具，做好了所有的前期准备工作。
这时电话来了。
“小秋啊，你快点回来！”小雁舅妈着急的声音从手机另一端传来，“厂里的员工走了一大半……”
“什么？”
校服成品半成品散落着，看得出来这已是收拾过的痕迹。
缝纫机台上除了各色的线头和布条，其他用得着的小工具全都消失的干干净净了。
那些人走了，毛手毛脚的走了。
小雁舅妈站在一旁，小范围的整理着依旧散乱的车间，尽量在不打扰紧皱眉头的林秋安的前提下，逐渐恢复车间原本该有的秩序。
林秋安环视一周，年前热闹的车间人少了一半，除了工厂初创时期就在的几位老员工以外，后面陆陆续续来的，基本上没有留下的。
也是，当初是为了利益来，如今也是因为利益走，没有怨谁的道理。
只是林秋安不甘心。
“她们去哪里了？爱依雅？”她其实不问也知道，问个答案也是她不死心。
“是欸！”答话的是欢南婶，“对面单价开双倍，不走是傻子！”
林秋安气笑了：“那欢南婶您是来收拾东西的？”
“不啊！我又不走。”欢南婶撇嘴嫌弃的说，“我这个年纪了，不喜欢被管，在那边干活钱是多了点，但都不准大声聊天的，我受不了……”
“就你话多……”一向沉默寡言的沈青姨也忍不住吐槽。
“她们什么时候走的？”林秋安问。
“昨天，本来前天还都来上班上的好好的，不知道接到了对面给的什么准话，一窝蜂地就走了。”
“欢南婶，交给你一个任务，完成得好的话，以后保准你聊天聊的痛快，钱也挣的多。”林秋安说道。
“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