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信将疑，阿丑跳到椅子上，看看眠眠，又看看影子精：“这东西油腻非常，我是个伶人……”
重重放下红烧猪肘，招财冷声一笑：“交易已成。不退不换。”
被惊得浑身一颤，阿丑求救式地看向眠眠。
眠眠笑容明艳：“看来，没了腿，对你算不得什么大事。”
阿丑心里一凉，面上神色纷杂多变，终于，执起筷子大口地把肉咬进嘴里。
肉一进嘴，他就皱起眉，仿佛那肉难以下咽。
可闻着香气的进宝，咽了咽口水，又咽了咽口水，巴巴地瞧着，似乎期待着能被施舍一口……
几口肉下肚，阿丑的眼睛亮了。
感觉到生烫的双腿从衣摆处倏倏地变长，他跳下凳子，同时把红烧猪肘疯狂地往嘴里塞。
“这才像样嘛！”招财满意地笑了，“这可是我们东家让厨子特意给你做的，连水都用了仙界的无根水，加了你精湛的演技为佐，费了不少力气才做出来的，不要浪费了。”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阿丑舒服地吐出一声长气：“好了！我的腿，长好了！”
眠眠的目光，移向桌面。
那碗红烧猪肘去了大半，剩下的不多，但剩了。
每一块都透着红褐色的诱人光泽。
阿丑站直身子，激动地朝眠眠作偮：“多谢老板娘！”
“吃完。”眠眠看着碗，平静地开口。
阿丑微怔，不以为意地笑着摇头：“够了够了，腿已长好。多吃无益。我是伶人，饮食量数，该有节制。”
“吃完。”眠眠又道，面上的笑意已经淡了，眼里生出少许不满。
“你就听老板娘的吧。只是几块肉，只是吃一回。”看阿丑神色不满，影子精抢在他说话前开口。
阿丑面上生出戾气，更加不耐烦了：“只是几块肉罢了，我不吃，又能如何？”
他的话与态度，让影子精僵立住，仿佛看到的是一个陌生人。
“啊……对，只剩四块肉了，要不……”影子精替阿丑圆话，“要不就算了？”
“浪费食物的代价可不小。”眠眠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手里重新拿起笔。
阿丑一惊：“交易已成，难道你还能把我的腿收回去？”
“不能。”眠眠的目光移向阿丑，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嘴角，看着阿丑得意地迈开大步离开客厅大堂，在账本上不急不缓地写下一行字。
见进宝在发愣，招财讥诮地笑着，事不关己，影子精赶紧没入阴影中。
随着妖精客栈的大门再次关上，账本上金光一闪便没。
招财嗤笑着：“又是一个浪费粮食空折福的人。”
眠眠摇头，放空的神色间有些茫然：“人啊……为什么总是这样呢？”
“也不是所有人都这样……”招财的话音尚未落下，就听到一声尖叫。
本能地一眼看过去，她喃道：“坏了，我怎么把他给忘了？”
久无存在感的进宝，在她们都没有注意的时候，把阿丑剩下的四块肉吃进了肚子，连碗底的汤汁都舔了个干净，这会儿，身后正有几两条腿穿破裤子，往外生长着。
“你你你！”招财气结，“你没吃饱饭吗？怎么什么都吃？”
进宝欲哭无泪：“我一直在逃跑，已经三四五六天没吃饭了，全靠眼泪流进嘴里活着……”
他抽噎着……这还没过一天呢，已经第二次想念他的眼泪了！
招财被他的回答惊得结巴了：“可……可……可你也……也不能吃别人剩下的啊……”
“逃跑的路上，和狗都抢过吃的，我想着这总比狗食好……”进宝委屈巴巴地看向眠眠。
这会儿，他也知道不能乱吃东西了，也已经晚了。
短暂的惊愕之后，眠眠倒是镇定许多。
慢悠悠地围着进宝转了两圈，她笑得妖艳：“好哇，这就长出两长尾巴了，比我还长得多一条呢！”
招财眼睛大亮，抓着进宝身后多出来的两条腿左看右看：“确实像是尾巴！”
两条脚不如进宝本身的腿长，还似没有骨头般，在他身后软软地耷拉着，像是两条又细又长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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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们似感觉到招财的喜爱，自然又亲昵地蹭蹭她的脸，轻轻缠上她的胳膊。
她瞧着高兴：“身后长尾巴，像妖一点了！以后在兴道坊行走，没人敢欺负了。”
听到这话，进宝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我在城里逃了那么多天，就是不想被人当成妖怪宰掉，实在不得已才逃进兴道坊避难，没想到成了更加像妖了……”
招财却没有再要搭理他的意思，撇下他那像尾巴的两条腿，随着眠眠往后院去：“他剩了这么多食物，拿什么平账？”
眠眠轻笑着：“除了那点容貌，他也没什么可用来平账的了。”
“除了那点容貌，他也没什么可用来平账的了？！”大堂中只剩下进宝一人，他喃喃般重复了一遍眠眠的这句话，顿觉一股凉意直冲天灵盖。
飞快冲出去，他四顾着，茫然不知该往何处去，略停片刻，终于选了个方向追去。
“眠眠。”后院的招财提醒着正化为原形在青石上沐浴月光的小白狐狸。
“嗯。”舒服地眯着眼，眠眠轻轻应了一声，“随他去，这是他的因果。”
略迟疑着，招财又问：“他还会回来吗？”
“你是在舍不得他吗？”眠眠回头，探究地打量她。
“这……我才没有舍不得他，只是觉得他要是不回来了，正好！”
听着招财哼哼唧唧般的声音，眠眠疑惑地歪了头，不明白，为什么她明明想让他留下，却要说着违心的话。
难道她不怕进宝真的离开了，她玩不到那两条好玩的尾巴了吗？
那终于看到阿丑背影的进宝，心下一喜，赶紧追过去：“你不能走！”
阿丑回头瞥他一眼，目光里的嫌恶仿佛有了实质。
不等进宝追上，他拔腿就跑，新长出来的双腿跑得飞快，眨眼间就把进宝甩了老远。
而进宝，还愣愣地站在原地，呆呆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满脑子想的都是他刚刚看到的那张狰狞又模糊的脸。
好一会儿，他讷讷地挠了挠头，由着两条“尾巴”在身后缠成结：“认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