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恒猛地睁开双眼。
“嘶——”
额头传来黏腻的触感,细密的汗珠正顺着皮肤滚落。
他抬眼打量身周。
破旧的木桌在视线里摇晃,墙皮剥落的土墙上还留着去年用木炭写的生产队记工表。
霉味混合着稻草的气息直冲鼻腔,王恒的瞳孔剧烈收缩。
“这不可能...”
他分明记得,老家这片黄土房早在九十年代就拆得干干净净。现在应该矗立着贴满白瓷砖的村委会大楼才对。
王恒刚要起身就听到一阵吵闹声。
“不可能!这是建国给他争取到的机会,你们怎么好意思来要!”
炸雷般的怒喝穿透土墙,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王恒听到这声音,双手忍不住颤抖。
爹!
还有大哥王建国?
自己这是重生了吗?不然早就入土多年的爹怎么会在门外和人对骂?
王恒此时还不敢确定,连忙从床上爬起身。
打量了一下身上穿的衣服。
粗布衣裳上的补丁针脚细密,是母亲特有的十字回针法。
这更加验证了王恒的猜测。
快步走出房间。
院坝里,干瘦的老人像头护崽的怒狮,枯枝般的手臂青筋暴起。
王恒认出两人,一个是自己老爹王仁洪,而和他对峙的人则是自己的大伯王仁富。
想到刚才那段对话,王恒脑中一段记忆浮现出来。
82年的时候,大哥王建国费尽周折,托关系给他弄到了一个食品厂临时工的名额。据说只要表现好,就有机会转正。
这个消息,大哥王建国和老爹王仁洪都只悄悄告诉过他,不知怎的却走漏了风声。
这不,大伯王仁富闻讯而来,上门讨要这个名额。
王仁富眼尖,一眼就瞥见了躲在里屋的王恒。
“小恒啊,来来来,大伯有话跟你说。”王仁富眯缝着眼睛,笑得一脸和善。不知情的人见了,还以为他真有什么好事要关照侄子呢。
王恒冷笑一声,站在原地没动。对付长辈,他这个晚辈不好直接顶撞,还是让老爹出面比较妥当。
“不了大伯,我刚起床,肚子饿得慌,得先去吃饭。”
王仁洪从门后抽出一根竹条,攥在手里,眼神凌厉地盯着王仁富。
“仁洪,别冲动!我又不是白要这个名额,会给你补偿的。”王仁富见势不妙,连忙摆手。
“哼!就你家那点家底,能拿出什么像样的补偿?怕是连小偷都懒得光顾!”
王恒差点笑出声来,赶紧捂住嘴。老爹这火爆脾气,还是一点都没变!
不过大伯这番话倒是提醒了他。
前世,老爹确实没让出这个名额。去镇上的食品厂当工人,那可是件体面事!
更别说还有转正的机会。要是真能转正,就能吃上商品粮了。那时候,村里谁不羡慕他?
王恒当时也是意气风发。可谁曾想,干了三个月,竟被食品厂开除了!
他明明每天都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可最终还是没能转正。
灰头土脸地回到村里,那些原本就眼红他的人可算逮着机会了,整天在背后指指点点。尤其大伯一家,更是幸灾乐祸得很。
“啧啧,要是我儿子去食品厂,肯定早就转正了!说不定还能给村里人谋几个临时工名额呢!可惜啊,某些人就是不争气......”
大伯那阴阳怪气的话,像刀子一样扎在王恒心上。他一怒之下离家出走,躲进深山,靠着顽强的意志活了下来。几年后,他提着猎枪下山,练就了一身打猎的本事,终于能养活父母。
可惜,他回来得太晚了。老爹被大伯气得郁结于心,早早离世。大哥、二哥和小妹对他不告而别失望透顶,纷纷离开这个伤心地。
他孤独地活到五十多岁,直到某天猛然睁眼竟重生回到了82年!
这一世,他绝不会让悲剧重演!
王恒放下母亲递来的碗筷,说道:“等一下,我去叫老爹一起来吃。”
刘玉兰一愣,有些惊讶。往常这个三儿子吃完饭拍拍屁股就走,今天居然主动去叫老爹?
小妹王丽娟也放下碗筷,乖乖等着。
王恒走到门口,只见老爹攥着竹条,大伯手里也拎着一根细棍,两人剑拔弩张地对峙着。
见王恒出来,大伯王仁富立刻堆起笑脸:“小恒啊,去镇上上班要走一个多小时,多累啊!你们家又没马车,不如把名额让给我们?我拿东西跟你换,怎么样?”
老爹王仁洪气得胡子直颤,手里的竹条“嗖嗖”作响,眼看就要直接抽过去!
王恒微微一笑:“好啊,那就拿你家那把56式半自动步枪,外加一百发子弹来换。”
他记得清清楚楚,大伯当年参加过民兵队,手里一直藏着一把枪,没事就拿出来显摆。
王仁洪一听这话,猛地转身,手中竹条“嗖”地朝王恒抽了过来!
他不好打自己大哥,难道还收拾不了自己儿子?!
“王恒!你疯了是不是?!” 老爹气得胡子直抖,“你大哥费了多大劲才给你弄到这个名额,你居然想换枪?!你给我过来,看我不抽死你!”
王仁富一听,顿时乐开了花,连忙假惺惺地拦住:“哎哟三弟,大清早的,打孩子干啥?你看小恒自己都不想去,我这当大伯的,就忍痛割爱,把枪给他得了!”
他心里可精着呢!那枪在他手里,顶多就是偶尔拿出来显摆显摆,再过几年,说不定就被队里收走了。
可这食品厂的名额不一样啊!干得好,说不定能转正,甚至能拿个城镇户口!到时候钱有了,面子也有了,儿子出息了,自己也能跟着享福!
王恒眼疾手快,一把接住老爹抽来的竹条,顺势上前,一边推着老爹往里走,一边回头对大伯说道:“大伯,您先回吧,我和老爹商量商量。”
“砰!”门被关上了。
王仁富站在门外,心里直犯嘀咕,这爷俩不会是串通好了演戏吧?
……应该不至于吧?
王恒关好大门,放下竹条,拉着老爹往里屋走。
这屋子现在住着他、小妹,还有爹娘。大哥二哥结婚后,都另建了新房搬出去了。
只有他,还没成家,只能继续跟着老爹住。
王恒压低声音,凑近老爹耳边:“爹,我打听过了,这食品厂的正式工早就满员了。临时工过去最多干三个月,到时候肯定会被辞退,根本没转正的机会。”
王仁洪眉头一皱,侧过脸盯着他:“当真?”
“千真万确!”王恒语气笃定,“到时候被辞退回来,不是白白让人看笑话吗?不如把名额给大伯,换他那把猎枪。有了枪,我还能上山打点野味,给家里改善伙食。”
王仁洪冷哼一声:“我看你就是不想去镇上上班吧?”他叹了口气,“罢了,既然你铁了心不想去,就按你说的办吧。”
顿了顿,老爹又补了句:“就你这吊儿郎当的性子,去了估计也不会好好干。你们兄弟三个里,就数你最不让人省心!”
一旁的刘玉兰听到这儿,顿时急了:“这么好的机会,说不要就不要了?王恒你脑子进水了?”她又转向丈夫,“还有你,就这么由着他胡闹?”
王仁洪摆摆手,语气平静:“他能想到去打听食品厂的情况,说明是真不想去。强扭的瓜不甜,这事就这么定了吧。”
王恒好说歹说,总算安抚住了怒气冲冲的老爹和娘。眼下最要紧的,就是赶紧把那把56式半自动步枪弄到手!
前世练就的打猎手艺他可一点都没忘。
这年头山里还没那么多保护动物,正是打猎的好时候。摸着胸口,王恒能感觉到那颗沉寂多年的猎人之心正在"砰砰"直跳!
大伯生怕他们反悔,当天晚上就火急火燎地带着村长张爱民来办枪支转让手续。
村长张爱民听到这事时,惊得烟袋都差点掉地上:“啥?放着商品粮不要,换把枪?”他上下打量着王恒,“你小子该不会是想进山打猎吧?”
见王恒点头,张爱民脸色凝重起来:“王恒啊,作为村长我得提醒你,打猎可不是闹着玩的。每年都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后生进山,最后连尸骨都找不回来...”
王恒连连称是,心里却早有了盘算。
这事在村里可炸开了锅:
“哎呦喂,到嘴的肥肉往外吐,这不是傻吗?”
“王恒这小子怕不是魔怔了,真当自己是老猎户呢?”
“等着瞧吧,过不了几天就得哭着回来..”
夜深人静时,王恒扛着崭新的56式,大步流星地向深山走去。
月光下,枪管泛着冷冽的寒光,就像他眼中燃烧的斗志一样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