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则甚至没有看她,只对前座的司机冷声吩咐:“开车。”
车辆平稳启动。他这才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身上,那眼神复杂得像一团纠缠的乱麻,有关切,有担忧,有未消的余怒,但更多的是一种沉甸甸的、试图掌控一切的决心。
他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不用担心,”
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
见明既白没反应,他想去握住她的手,可最后他也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试图驱散车内的低压,
“那些污蔑和舆论,我会处理好。彻底解决干净之前,你的工作室暂时别回去了,不安全,也免得多生事端。我会让人把你需要的东西,原封不动地全部送到新的地方。”
他安排得滴水不漏,一如既往的强势和高效。
可唯独忘了问一句,她愿不愿意。
明既白缓缓转过头,勾起唇角,那笑容极淡,极冷,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嘲讽。
像是冰面上裂开的一道细痕:
“厉总的解决办法,就是把我像见不得光的赃物一样,‘雪藏’起来吗?这么简单粗暴……甚至都不过问一下我本人的意思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细密的针,精准地刺在厉则那自以为是的保护罩上。
厉则的眉头瞬间拧紧。
他看着她苍白脸上那抹刺眼的笑,以为她还在因订婚宴上的事闹脾气,因项目被搁置而心存怨怼,却根本没能读懂她笑容底下那一片冰冷的失望和已然做出的决断。
巨大的压力和连日来的焦头烂额,让他失去了往日的敏锐和耐心。
他不再试图解释,一种更直接的、近? 乎专制的保护欲占据了上风。
他不能让她再暴露在任何风险之下,哪怕这需要暂时禁锢她的自由,她会因此误解他。
车没有开往她熟悉的工作室或公寓,而是驶向了一条越来越僻静的道路,最终停在了一处隐蔽性极佳的高级住宅区地下车库。
这里是厉则名下众多产业中,最为隐秘的一处安全屋。
“下车。”
他的语气不容拒绝,甚至带着一丝强硬的意味。
明既白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心一点点沉入冰窖。
这样强势的安排,根源还是不信任她会理解他的想法。
可这次,她没有再争辩,也没有反抗,只是异常顺从地,跟着他下了车,走进了那套装修奢华却冰冷得没有一丝人气的复式公寓。
门在身后关上,发出沉重的回响,像是一个无形的牢笼落下了锁。
玉猪龙球的修复工作,被迫彻底中断。
那件承载着无数希望与心血的国宝,被孤零零地留在了被封锁的工作室里。
接下来的日子,明既白表现得如同一个被彻底击垮的灵魂。
她将自己封闭在这个华丽的囚笼里,大多数时间只是静静地坐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一成不变的景色,眼神空洞,不言不语。
送来的饭菜往往原封不动地端走。
她任由那些被压抑的痛苦记忆——澄澄天真的笑脸与冰冷的墓碑、何知晏狰狞的威胁与欺骗、厉则的隐瞒与“背叛”、汪哲带来的纷扰……
以及宴会上那些鄙夷唾弃的目光,这些如同潮水般反复冲刷着自己,在外人看来,她仿佛真的陷入了深度的抑郁,濒临崩溃的边缘。
只有在最深沉的夜,当万籁俱寂,连监视她的人都放松了警惕,她才会悄无声息地起身。
如同老僧入定般,在卧室的灯光下,展开她偷偷让助手送来的一些基础修复工具和材料。
借口也只是以做简单手工排解抑郁,实际上她再继续默默地练习、推演着玉猪龙球最核心的修复技法。
指尖触摸着冰冷的工具,她的眼神才会恢复一丝往日的锐利和专注,那是对外界一切纷扰的无声抗争,也是对自身信念的固执坚守。
加盆国那边,何知晏并未停止他的毒蛇般的骚扰。
他通过隐秘渠道,甚至买通了她身边一个并不知情的助理的邮箱,继续给她发送经过精心伪造的“证据链”。
那些伪造的邮件,极尽嘲讽之能事,并附上更多看似“铁证如山”的细节,试图坐实厉则当初如何利用商业竞争中的灰色手段,间接导致了澄澄治疗的延误。
甚至暗示厉则早就知晓何知晏情妇谢芸芸的举动,却冷眼旁观。
年轻的助手根本不知道这些邮件是致命的毒药,只以为是某些偏激的“粉丝”或黑子发错了地方,出于气愤和想让明总监知道外界污蔑有多离谱的心态,转发给了明既白。
明既白看着那些煞费苦心伪造的“证据”,心底的冷笑几乎要溢出唇角。
何知晏越是如此处心积虑,越是破绽百出。
这一切,反而让她更加清晰地看透了背后的阴谋——所有的一切,都是何知晏在背后操纵,目的就是要彻底离间她和厉则,让她众叛亲离,最终只能绝望地投入他的魔爪。
表面上,她将这些邮件的内容“照单全收”。
然后在某次厉则前来探望时,她当着他的面,情绪“激动”地摔碎了水杯,指着屏幕上那些伪造的证据,声音颤抖,泪流满面,质问他是不是真的如此冷血算计。
最后“不堪重负”,眼前一黑,软软地晕倒在地毯上。
那一瞬间,厉则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一直强装的冷静和掌控感轰然崩塌。
他像是被无形巨锤击中,心脏骤停,猛地冲过去,几乎是踉跄着跪倒在地,将那个柔软却冰冷的身躯紧紧、紧紧地抱在怀里,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阿白!?醒醒!别吓我……”
他的声音是破碎的,带着从未有过的、赤裸裸的恐惧和惊惶,那种深藏的脆弱和失控,第一次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人前。
他抱着她的手抖得厉害,一遍遍呼唤她的名字,仿佛只要这样就能唤回她流逝的意识。
然后像疯了一样,赤红着双眼,嘶吼着让人备车,以最快的速度将她送往最好的私立医院。一路上,他都紧紧抱着她,下巴抵着她的发顶,身体因为后怕而微微颤抖。
明既白靠在他温暖而剧烈起伏的胸膛上,能清晰地听到他失控的心跳声:
‘咚——咚!咚——’
一声声,沉重而急促,敲打在她的耳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