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时后。
医院。
温千屿在病房里面看着已经快要空到底的输液袋,站起身拿出手机翻看。
再三确认了女儿依旧在熟睡中,她那颗不安的心才稍微松懈了一下。
刚才周年淮突然晕过去,简直将她吓得魂都没了。
分开的这四年,再次见到这个男人,她自认为已将这份内心的悸动隐藏得极好。
她在他的面前镇定自如,冷漠装陌生。
这一切都没有露一点马脚。
可是,当他真的就这样晕在了她面前的那一瞬间,她忍不住惊恐叫了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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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千屿母亲留下的房子,正好在他公寓的那块区域。
那天,只是一个偶然。
她刚好大学毕业来打扫一下房子,没想到便在路边遇见了双目失明的周年淮。
起先她还奇怪着这个长相俊朗的男生,为什么看上去行为举止怪怪的。
坐在花坛那儿一动不动,偶尔抬眸眼里全是冷意。
直到在附近观察了很久,她才意识到他的眼睛看不见。
温千屿的心里面立刻泛起了同情。
就像身为姜家私生女的她一样,内心总是比普通人敏感多疑,自卑。
她考虑了很久,直到抬头看见天快要下雨了,这才鼓起勇气接近他。
得到回应是意料之中的拒绝,他的冷漠和疏离将她吓走。
可是没走几步,温千屿又停住了脚步。
如果连她都离开了,那他该怎么办。
于是,她又折了回来。
出乎意料,这一次他并没有拒绝。
两人之后渐渐地熟络起来。
从一开始,温千屿做好饭菜出门的时候会顺路给他带一些。到后面,逐渐发展为他总是打电话邀约她。
他眼睛看不见,大部分的时间总是待在公寓里。
她便会带着他出来逛逛。
温千屿自认为自己和这个男人不过是萍水相逢,只是阶段性的陪伴。
所以两个人相处后,她没问过他的事,他也没主动提过。
男人对她甚至连名字都没问过,两人总是用“喂”“你”来称呼。
她知道这个男人的名字时,是在他的父亲找上门来。
她在门外惊得瑟瑟发抖。
周父恶狠狠地骂:“周年淮,跟我回去。看看你现在这副鬼样子,你再这样下去给我滚出周家。”
周年淮蔑笑出声,“好啊。怎么,有了新欢不要旧爱就算了,连儿子也要一起清理了?”
父子二人吵得不可开交。
到最后将话题牵扯到她身上,直到她亲耳听见“玩玩”两个字——如同刺一般深深扎进了心里。
她轻轻掩上门。
那个夜晚,雨下得特别大。
她从此便消失在他的世界。
周年淮。
此后温千屿经常会回想起过往,他是何等人物——京市S大的天之骄子人物。
上学的时候,她经常从堂哥谢引沉口中听过无数次的赞赏、拿了奖、考试满分,甚至还有学校校花倒追遭到冷酷拒绝之类的八卦。
没想到,就这样一个耀眼的男人竟然和自己偷偷谈了两年的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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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士进来将男人手背上的针头拔下:“病人已经降温了,休息休息。等他酒醒了,便没事了。”
温千屿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已接近凌晨。
她皱了皱眉,不管怎么样都得回家了,赶紧说:
“我还有点事,可能不方便在这里。你能帮忙联系他的家人,过来照顾他吗?”
小护士看了她一眼,有些疑惑,“你们两个人不是情侣啊?”
温千屿脸微微有些发烫,“不是,我和他并不是……很熟。”
小护士斟酌了一下,“他现在的身体没大问题了,现不过他喝醉了,等他醒了明天还需要再输液稳定一下,这个点我们建议还是有人陪在身边看护一下。如果你非要走的话,可以留下他家人的联系方式,我们这边会尝试联系。”
温千屿哪里知道周家人的联系方式。她在决定离开的时候,连同周年淮的手机号码都删了并注销了自己的号。
“好吧。我想一想,有决定了会找你。”
小护士一走。
温千屿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听着隔壁病床病人不断传来的咳嗽声,眉心一拧。
她是真想一走了之,可是最终于心不忍。
听护士的意思,他的体温已经降下来,说不定一会儿的功夫便会醒的。
又继续在医院里待了一阵。
当她从手机监控里面看到正在熟睡中的小糯米翻了个身,差点儿从床上掉下来时,她迈开脚步便去了护士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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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
他现在只是喝醉了。
温千屿没办法。
放心不下又心系女儿。
她只好花钱请了护工将这个男人从医院里挪到了家里。
到家时,她满头大汗。
她顾不上自己,赶紧先进了主卧看孩子。
重新将她小小的身躯往床内侧挪了挪,顺手帮她拉了拉被子。轻轻地在女儿的脸颊处亲了一口,这才迈着脚步重新走出房间。
两人在一起的那几年,她从来没有见过周年淮喝酒。
她站在客厅里面举手无措,不敢进去次卧。
她的心里面有些害怕。
突然有些后悔将他带回家的决定。
她又开始责怪自己,不应该多管闲事。他可是周年淮,就算她没有周家人的联系方式,可只要说出他的身份,自然会有人联系医院。
一时间,温千屿的内心慌乱成一片。
如果他醒了,两人又该怎么面对。
就在这时,她的耳中突然听见从次卧传来男人低沉的梦呓声。
声音非常小、断断续续。
她靠近半掩着的门,从缝隙中往里看。柔和的小夜灯发出的暖光,照亮着房间。
躺在床上的男人睡梦中很“乖”,浓密的睫毛安静地垂在眼睑处,薄唇微微上勾。
她松了口气。
看他这幅样子,估计梦里吃到糖了。
她在这里内心不安怕得要死,他却梦得香甜。
温千屿不断地安慰着自己,等到他明天醒了,只要好好解释一番,他应该也不会为难自己。
再者,这间公寓是真的不能再继续住下去了。
她得快点搬到新的地方。
可就在她即将拉上房门的时候,一直乖巧入睡的男人突然间额头渗出了细小的汗珠,表情微微狰狞薄唇颤抖。
他不断地重复着:“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