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土匪般的气质,比领头还像黑社会,邢钺铮成功摸进内部。
他只认得几个字,但十几岁就敢往黑市踏入,黑话说得极有水平,装个混不吝轻松拿下,混得那叫一个如鱼得水,像是场子里的常客。
短短半个月,摸清了小团伙五分之一的据点。
罗全找来他面前,主动点了根烟递到男人嘴边,态度谦逊地说:“邢哥这两天瞧着有点心不在焉,需要帮忙吗,兄弟给你主意?”
没错,将近一月过去,邢钺铮如今的地位比罗全这个引他入门的人还要高。
邢钺铮心说怎么会不着急,马上就快一个月了,警察局还没点动静。
不过面上瞧不出,他平淡地解释:“不是什么大事,这边找个会做锅包肉的都没有,馋北方老家那一口了。”
罗全闻言露出点感同身受:“是这个理,我出门久了也会想念家乡那边的菜。”
又几日,总算传来消息。
贩毒据点被端,警察局目标压得很大,打着就算无法一网打尽、也要狠狠折断其羽翼的势头,全队来势汹汹。
交接邢钺铮的人节奏打乱,枪林弹雨中,邢钺铮手臂挨了枪子儿,鲜血喷涌而出。
紧接着侧边空气里枪声追来,他迅速偏头,子弹擦过脖颈,划出一道不明显的伤痕,血迹隐隐下坠。
听见压抑的闷哼声,警员回头一瞅,瞬间面如土色。
完了搞砸事情了。
他迅速将邢钺铮扯到身后,低声问道:“同志,你还能走吗?”
邢钺铮捂紧胳膊,厉声道:“别他爹废话,前面带路。”
警员确认他的状态,按照路线逃出,附近接应的人发现邢钺铮受伤,立即带人去医院。
邢钺铮失血过多,意识已呈现半模糊状态,被抬上手术台取子弹,麻药打入之际,他紧急抓住医生的手:“不需要。”
医生见怪不怪,此前传麻药迷晕相当于死过一回,好多人信以为真,强忍着也不打麻药。
“同志,你这子弹镶嵌得有点深,不打麻药会很疼。”医生提醒。
“老子平生最不怕疼,你尽管动手。”邢钺铮气息微弱,言语固执道,“我要保持理智。”
医生便喊护士拿一张毛巾,让他咬着。
反光的手术刀剜进皮肤,尖端割开血肉,在鲜红的肌肉纹理里钻取子弹,邢钺铮下颚咬得紧紧的,眼眶涌起森然血丝,脖颈一道道青筋狰狞爆出,额头冷汗不停。
不知过去多久,手术完成,邢钺铮松开嘴,彻底陷入昏迷。
醒来后,他问了旁边的护士,距离元旦不足十天。
医生过来换药。
他一声不吭,换完后才说:“我要出院。”
医生想也不想地拒绝:“不行,至少得住院半个月,同志,你这伤口可不轻,警察局那边打了招呼,让我一定治好你呢。”
邢钺铮态度坚决:“那就叫警察局的人跟我谈,我要回家,不用想着敷衍,你不叫老子半夜翻出去找。”
医生:“……”
下午局长亲临病房,观察了一番他的身体状况,而后说:“同志,枪伤要好好养,你着急的话我让人给你家里写几封信。”
邢钺铮态度依旧,冷冷地丢下三个字:“不需要。”
实在劝不动,局长掏出衣服口袋里给他的奖金:“这里有五千块,抱歉,这次行动让你受伤了,多余的是我个人贴的。”
“看病住院的钱局里付,过会儿我让医生给你找点伤药消炎药,你在路上拿着用。”
傍晚医生来送消炎药,晚上的火车票没有了,只有第二天上午的票,邢钺铮留在医院住了一晚上。
手术后几十个小时睡得充足,现下暂无困意,他身体底子好,架不住胳膊一直疼得不舒服,病房里待不住。
大多数人掏不起昂贵的病床费,医院的走廊相对要热闹些,恍如人生百态。
邢钺铮靠在最远的墙上,想起了初琢,眸里泛出温柔。
旁边路过一个男的见他站着,胳膊上还缠着纱布,好心道:“同志,这里的凳子是免费坐的,不收钱。”
邢钺铮偏头瞟了一眼。
常渠文善意补充:“同志第一次来人民医院吗?咱们这里的人民医院是为人民服务的医院,只要不是病房,外面大堂随便坐。”
邢钺铮视线越过常渠文,这人身后站了个高一些的男人,大约是看出他身上的凌厉与未消解的杀气,观察他的眼神充满敌意,暗中戒备着。
“嘶,哥,你轻点。”常渠文抽出手,转头对男人埋怨。
亲昵中透着股奇怪的态度。
邢钺铮眼皮一跳,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眼前发生变化。
段淮揽过他的肩膀,贴近说道:“阿文,你管他做什么,我要吃醋了。”
还有外人在场呢,常渠文轻轻推开他,对邢钺铮露出个抱歉的笑容,准备离开。
“等等……”邢钺铮下意识地叫住他们,见两人同步望来,他慢了半拍,脑子里的答案呼之欲出,“你们说的吃醋…是什么意思?”
段淮立刻往后护着常渠文,冷眼凝视:“你要做什么?”
没想到这人听力这么好,他已经压低音量了,离得不算近还能听清,心神顷刻拧紧,整个人防备起来。
常渠文一愣神被赶到身后去,从段淮胳膊处探出脑袋,见邢钺铮是真的疑惑,面相虽然凶但没有攻击性,目光似乎因为联想到什么,显得有些柔软,并非段淮臆测的那样。
并且他可太熟悉这个状态了。
常渠文主动从后面绕出来,牵起段淮的手,小声说:“就是互相喜欢,同志,你是不是有个喜欢的人也是男生?”
邢钺铮整个大脑轰的一声炸裂,喃喃道:“喜欢?”
男的和男的也能喜欢?
常渠文小弧度地点头:“我和哥就是互相喜欢,当做伴侣要共度一生的那种喜欢。”
段淮以防护的姿态侧挡常渠文身前,平静的面容渗出几分危险:“阿文,防人之心不可无。”
邢钺铮还沉浸在常渠文的话里,男生和男生也可以谈对象吗,然后花了三秒时间捋清了这句话里的等量代换。
他喜欢琢宝,当做一生爱人的喜欢。
见他逐渐想通,常渠文拉着段淮离开,邢钺铮余光里瞟见常渠文的动作,跨步上前:“等一下。”
邢钺铮从兜里掏出一张大团结:“谢谢你的开导,我明白了。”
常渠文当然是不肯收,他就说了几句话,又没实际帮什么,但段淮可不想再因为一张钱来回拉扯,替他拿了。
不是举报就好,心中担忧散去,段淮随口道:“不客气,祝你早日追到喜欢的人。”
回到病房,本就失眠的邢钺铮彻底睡不着了,唯一的好处是几乎感受不到胳膊上的伤口。
因为他现在脑子里全是“我喜欢琢宝”几个字。
夜晚的病房安静无比,银灰色光斑洒落病床,邢钺铮坐在床边,摸着加快跳动的胸口,嗫嚅般自语:“原来…是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