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乔隔着大老远都闻见味道了，赶紧又拉着程秀英她们往台阶下跑，直接躲到了石狮子后面。
那粪水结结实实，浇了林仲文一身。
甚至因为他张着嘴，还有些溅到了嘴里。
“呕！”围观的人差点吐出来。
林乔也掩唇，看向人群里，冯德才的小儿子，他摇了摇头，示意这不是他找来的。
好！热心群众！
林乔决定给这小子一个上进的机会！
她细细看了看对方的脸，有几分清秀，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好精神！
正暗自满意，就听到林仲文一声愤怒至极的吼叫，然后就当街失了体面，开始脱衣服呕吐。
程秀英拿着帕子的手往前伸了伸，最后还是收回来。
人群里有人喊着：“林老爷一身书卷气被大粪给脏了，赶紧吊死吧，免得对不起圣贤书，这以后，可还怎么教学生啊！”
林乔忍笑，拉着程秀英道：“娘，跟女儿走吧，连王府都愿意分女儿一半家业，认可女儿的所作所为，娘家却狠心至此，您留在这，父亲会骂您的。”
从头到尾，原主的四个兄弟也没出来看一眼。
那是一母同胞啊，但凡有一个帮着说说话，局面也不至于变成这样，程秀英是失望的，她无奈叹了口气，看看丈夫，又看看林乔，最后还是摇摇头。
“娘留在家里，还能帮衬着你，跟你走了，算什么事，等你爹气消了，娘再好好劝劝他，你终究要回林家的，以后再嫁，有娘家也体面。”
林乔知道世人思想难变，她表示尊重，“那娘多保重身体吧。”
程秀英拍拍她的手，就要进去。
这时，一队人马从远方过来，为首的侍卫喊着避让，人群立即让出一条道来，发现端坐马上的，竟是一身明黄龙袍的皇上！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百姓跪地请安。
萧衍一过来就闻见了恶臭，他赶紧搜寻了一下林乔，发现她好端端在台阶下面，着实松了口气。
听到消息就往这赶，还是慢了一步。
萧衍拉着一张脸从马上下来，看着跪在地上还在呕的林仲文，又往后站站，嫌弃道：“先生这是怎么了？简直有辱斯文！”
侍卫长问清缘由，在萧衍身旁诉说一二。
萧衍其实已经知道个大概，他万万没想到，让林乔和离，竟然会生出这样的麻烦。
这世上怎么还有不让女儿回家的爹！
他本来打算等风头过去，就找个机会求娶林乔，可现在看看，怕是没等到他上门，林乔就得被亲爹给逼死！
甚至为了娶林乔，还愿意给林仲文做脸，让他给天下人传道。
传个屁！
萧衍扫了一眼百姓，又和林乔对视，林乔不喜不怒，也没哭，很淡然，就好像她早知道会发生这一切。
可昨晚上，她怎么不说？为何不告诉他，和离归家后，还有这么一个不通情理的爹等着给她找麻烦呢？
萧衍眼中流露出心疼。
然而林乔只是轻飘飘移开了视线，萧衍心底瞬间变得酸涩，还有些说不出的愧疚。
他深吸一口气想要缓和情绪，却闻到了臭味，差点吐出来！
赶紧往一旁避了避，沉声道：“朕之所以下旨和离，为的是珩亲王犯了错，是萧家对不起林姑娘在先，是以愿给林姑娘一个体面，不忍毁了她的一辈子，倒不曾想在先生眼里，竟是一桩彻头彻尾的错事！倒成了朕好心办坏事，连累林姑娘无家可归！”
“皇上，草民......草民......呕！”林仲文苦不难言，一说话就想吐。
萧衍冷哼一声：“百姓们的话，朕都听到了，朕只想说一句，说得好！这世间男女本就是一体，自当相互扶持，为夫者建功立业，为妻者生儿育女！若男人不疼爱妻女，女人不体谅丈夫，父母不关心子女，子女不孝敬老人，何以为家？朕的大燕，又如何兴盛？”
“女人若离了娘家，就无家可归，在夫家受了欺辱，又无处可诉，死了丈夫只得守寡殉情，那先帝和朕辛辛苦苦立下这么多律法，意义又何在？要照先生这般说，那宫里的太后太妃，是不是也得到地下去追随先帝？”
萧衍越说越气，先帝在世时，和南夷争战不休，死了多少人，大燕的人口锐减，农田无人耕作，先帝鼓励寡妇再嫁，鼓励和离休妻的女子再婚，都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怎么这个林家，传世百年，还死守着老一套不放呢！
“简直愚昧！简直不可理喻！”萧衍毫不留情呵斥。
他说完，百姓忍不住高呼：“皇上圣明！皇上万岁！皇上真乃千古明君！”
林仲文脸色惨白，不过抹着东西倒也看不出来，他今日真是彻底没了脸面和尊严，此刻听圣上毫不留情的教训，更是悲从中来。
他难道做错了吗？
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像乔儿这样的和离妇，日后就算再找，也只能是给娘家抹黑，到夫家去也是被嫌弃的结局。
让她们自生自灭，或是以死明志，于世间于她们自己岂不是好事？
他秉持家训，何错之有？
读书人最怕的就是不被天子认可，林家到他手里，空留了些体面，入仕的没几个，很大程度上就是萧衍的治国之道，和林家的想法不一。
林仲文无比清高地表示看不上，但此时，他颓丧地跪趴在那，知道皇上这话一出，就不会再有人认可林家的学问。
他们林家在京城，怕是难以再维持往日风光。
萧衍也不管他听不听得进去，从前捧着林家，是看林家的学子遍布天下，淑太妃和珩亲王又看中了林家的女儿，但现在，林乔既然已当众与林家割裂，那他还留什么面子！
谁也比不上他的林乔。
萧衍转身，朝着林乔走去。
堂堂帝王，隔着几步的距离，朝林乔作揖：“林姑娘，今日正好，朕有三件事，要与林姑娘说。”
林乔抬眼，一张正儿八经的君子脸，沉稳英俊，还挺迷人，她屈膝回礼：“皇上请讲。”
萧衍笑笑：“一，朕要感谢林姑娘为大燕除去了南夷的细作；二、朕身为兄长，身为萧家人，要替珩亲王，给林姑娘赔个不是......”
林乔眼皮颤了颤，避开了萧衍灼热滚烫的目光。
“三，听闻林姑娘自学医术，可令南夷蛊虫退避三尺，那可否请林姑娘，为朕瞧瞧这身上的顽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