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夜与沈星沫同榻而眠后,萧景宸觉得自己的心绪全乱了。
他不敢乘夜再去暖星阁,甚至连“沈星沫”这三个字都不敢轻易提起。
每每想到那夜的情形,他便觉得耳根发热,心中涌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这种陌生的情绪让他无所适从,就连平日里最爱的兵书都看不进去了。
然而今早,他却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
天色还未全亮,萧景宸就已经整装完毕,甚至在院子里练了一套剑法。剑风凌厉,划破清晨的薄雾,却斩不断他心头那纷乱的思绪。
“殿下今日怎么这般早?”被吵醒的宇文皓揉着惺忪的睡眼,打着哈欠走过来,“这才卯时,离崇文馆开课还有一个时辰呢。”
萧景宸收剑入鞘,面色如常:“早起练剑,有何不可?”
宇文皓挑眉,露出一抹了然的笑容:“是是是,殿下勤勉,是臣多嘴了。”
他嘴上这么说着,眼神却明明白白写着“我懂”。
青杨在一旁侍立,见状上前道:“殿下,早膳已经备好,可要现在用?”
萧景宸摆手:“不必,去崇文馆再用。”
青杨和宇文皓交换了一个眼神,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讶异。大皇子平日里最是从容不迫,从未这般急切地去过崇文馆。
宇文皓凑近青杨,却让大皇子也听得清清楚楚的声音道:
“从这里到崇文馆,不过一炷香的路程,我去陪殿下就行。”
“你不如去宫门外迎一迎沈二小姐?她今日第一次入崇文馆,难免有人会为难。咱们宸翰殿既然要护着她,自然要护得周全,不能被人欺负了去,堕了我们大殿下的威名。”
青杨立刻会意,拱手道:“属下这就去,定不会让沈二小姐受半点委屈。”
萧景宸闻言,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多事。”
语气里却听不出丝毫责怪之意。
宇文皓笑着跟上萧景宸的脚步,二人一路无话。然而刚到崇文馆门口,就撞见了意想不到的人。
二皇子萧景翊竟然也早早到了,身旁跟着他的伴读曹溪臣。其祖父是户部尚书曹万盛,曹溪臣自视甚高,平日里最是看不上萧景宸这般“纨绔”做派。
“见过大殿下。”曹溪臣行礼间带着几分敷衍,“今日大殿下不仅不迟,反而早到,真是可喜可贺。”
宇文皓闻言,立刻接话:“曹公子既然说着可喜可贺,怎么不见贺礼?你祖父管着户部,不至于这般小气吧?”
曹溪臣一时语塞,脸色青白交加。
他再次提醒自己,以后有宇文皓在,定要谨言慎行。宇文皓是个嘴毒的,论诡辩没人可以及得上他。可偏偏宇文家是医学世家,在朝中地位特殊,得罪不得。
曹溪臣偷偷瞥了眼二皇子,见他面色如常,这才稍稍安心。
二皇子今日心情似乎格外好。
他想起昨夜母后的话:“翊儿放心,那沈星沫命贱,怕是永远也到不了崇文馆的。”
母后说这话时,正捻着一支金步摇,唇角带着从容的笑意。
想到这里,二皇子心中既有一丝隐秘的欣喜,又有一丝说不清的怅惘。
喜的是终于能摆脱那个令人厌烦的沈星沫了,怅惘的是或许再也看不到那双曾热切追随着他的明亮眼眸了。
就在此时,青杨沉着脸大步走来,在萧景宸耳边低语几句。
只见萧景宸面色骤变,虽然很快恢复如常,但紧握的双拳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涛汹涌。
“怎么回事?”宇文皓凑近问道。
青杨压低声音:“沈二小姐的马车在路上遭遇截杀,香橙受伤逃出来报信,青榆和青樟已经带人去接应了。”
萧景宸心中悔恨交加。他早该料到会有人对沈星沫下手,却因着自己的那点别扭心思,没有提前安排护卫。若是她有什么不测……
二皇子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了然母后果真得手了。
他松了口气,却又莫名觉得空落。
青杨有点心不在焉,他悄声道:“香橙好像吓坏了,一直发抖一直哭。”
作为皇子近卫,他脱不开身,但是心,早就已经落在香橙那边。
崇文馆馆长魏茂林带着两个小童走进来,众人赶紧上前问安并坐回各自的位置。
魏茂林扫了一眼堂内学子,目光在两张空着的桌案上停留一瞬,开口道:“今日诸位学子都很准时,除了三皇子因年幼未到外,其他人都已到齐。”
那张空着的桌案明明是留给沈星沫的,馆长却只字未提。
看看二皇子变化莫测的脸,再看看大皇子面沉如水的样子,曹溪臣觉得表现的机会来了。
于是,他起身拱手道:“馆长,今日不是还有沈家二小姐要入学吗?她第一日就迟到,未免太不将崇文馆放在眼里了。”
魏茂林捋着胡须,淡淡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他人之事,不得随意揣度臆断。”
曹溪臣心中不服,却不敢再多言。谁不知道魏馆长与闻国师私交甚笃,这分明是公然偏袒。
魏茂林并不在意曹溪臣的那点小心思,顾自整了整衣冠,端正坐好,朗声道:“今日是沈星沫奉旨入崇文馆的第一天。请沈星沫入馆学习!”
馆长身边的小童立即高声宣道:“馆长令,崇文馆学子沈星沫入座!”
“沈星沫领命!”
清脆的声音自门外传来,众人闻声望去,只见沈星沫稳步走来。
她一袭湖蓝色绣银丝云纹锦缎衣裙,清雅中透着贵气。发间一枚通透的白玉簪点缀着几颗珍珠,衬得她如谪仙临凡。
急冲冲以看望恩师为由而来的刘尚书,正好看到这一幕。
沈星沫从容地向魏馆长行了大礼,得到准许后优雅入座。
她的出现让大皇子以及青杨和宇文皓松了口气,却让二皇子面色骤变。
魏茂林满意地点头:“沈星沫一早便到了崇文馆,先是拜会了师长,而后在堂外等候传召。一切依循古礼,可为表率。”
馆长的褒奖让宸翰殿的人与有荣焉,却让二皇子面色难看。
刘尚书也已长辈和朝中重臣的身份,赞了沈星沫。
他对魏茂林道:“馆长有所不知,沈二小姐与我的小女玉兰是闺中好友,昨日,沈小姐还在我府上呢。”
话虽是对着馆长说的,实际上,则是向沈星沫释放了很大的善意。
沈星沫心中有数,微微屈膝示意,接纳了刘尚书的好意。
魏茂林的课向来都是引经据典,严谨大气。
沈星沫早已经确定庆嬷嬷和香橙安全无虞,倒是有几分兴趣听魏馆长谈古论今。
但除了沈星沫,今日学堂中诸位学子,各怀心事,实在是无法集中精力听课。
气得魏夫子屡屡用戒尺拍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