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荼盯着屏幕上这两个字，一种混合着惊喜和难以置信的情绪迅速攀升，她飞快地打字追问：“许书记，是有合适的人吗？”
“怎么了？”陈澍察觉到她的异样，合上电脑望过来，眼神里带着询问。
云荼把手机屏幕转向他，声音里压着一丝兴奋：“许书记说……巧了。”
下一秒手机屏幕上跳出许书明的回复：“不是说好的叫我名字吗？许书明。大家都是一条线上的战友，别这么客气。”
陈澍的目光扫过这句话，不自觉眉头微蹙，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审慎：“这个许书明，就是前不久来的那位驻村第一书记？”
云荼点点头，注意力仍集中在手机上。
陈澍沉默片刻，忽然问道：“他多大了？”
云荼愣了一下，抬起头，有些奇怪他为何在意这个细节：“应该，跟我们差不多大吧？”她回忆着许书明那张戴着银边眼镜、书卷气十足的脸庞。
陈澍没再接话，他眸色沉静，让人看不透在想什么。
就在这时，许书明的下一条消息如同第二颗惊喜炸弹，骤然投映在屏幕上：
“前些天刚有个从大城市回来的年轻人来找我咨询政策。他之前在一家很有名的精品咖啡馆做了七年咖啡师，手里还握着什么SCA认证。他说彻底厌倦了都市的快节奏和高成本，想回咱们云栖镇开个有品质的独立咖啡馆。我当时还挺替他担忧，委婉劝过他，说镇上老龄化严重，消费观念和客流都是问题，让他再慎重考虑。现在看来，你们旷野社区，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平台，你们这需求，对他来说是雪中送炭！”
七年咖啡师经验？SCA认证？！
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完美人选！无论是从业经验、专业技能，还是回归小镇发展的意愿，都与他们社区的需求严丝合缝地匹配上了。
她拿起的手机回复，在信息栏里飞快输入：“太巧了！那能麻烦你把他的联系方式给我吗？或者方便的话，帮我引荐一下？旷野社区非常非常欢迎这样的项目！”
发完没多久，许书明便发来对方的联系方式。
云荼点击屏幕信息，正准备给对方打电话。
一只骨节分明、温暖干燥的手轻轻按在了她的手机屏幕上，阻止了她即将进行的操作。
云荼讶异抬头，对上陈澍深邃的目光。
“等等，”他声音沉稳，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云荼，先别急。”
“怎么了？”云荼不解，“这个机会多难得啊！这可比我们找本地小店合作或者自己瞎摸索要强太多了！”
“我知道机会难得。”陈澍的声音依旧平稳，“但正因为机会难得，我们才不能这么草率地直接冲上去。你想好怎么跟他谈了吗？”
他不等她回答，便抛出一连串问题：
“例如，合作模式是什么？是单纯租赁场地，我们收取固定租金，盈亏完全由他自负？还是营业额分成，风险共担，利益共享？或者是更深度的联营合作，我们提供场地甚至部分初始投资，占一定股份，深度参与运营？”
“不同的模式直接关系到他的投入压力、经营自主性和长期收益，也关系到我们的风险、收益和管控程度。他更能接受哪种？”
“还有我们具体能提供什么样的场地？是就地取材现有区域？那取哪里？面积多大？现有水电、排烟、排污条件是否满足专业咖啡馆的需求？如果不能满足，预估的改造成本和时间是多少？这笔钱谁出？”
“甚至更基本的，双方的权利和责任边界在哪里？食品安全如何监管？日常运营如何协调？如果出现经营纠纷如何解决？”
云荼听着陈澍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分析，她最初的兴奋渐渐冷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点醒的恍然，但随即，一种更深的困惑涌上心头。
他说的这些问题，条理清晰，直指核心，每一个都显示了他对项目运营、风险管控和合作谈判极其深刻的理解。
他其实什么都懂。
下一秒，云荼抬起头，带着一种纯粹的、不加掩饰的探究，直直地望向陈澍的眼睛，“可是陈澍，你明明什么都懂啊。”
她有些不解，“那当初为什么还要找我合伙？还说什么，社区缺一个像我这样的人？”
然后她又有些失落，“如果你自己就能想到这些，处理好这些，”她看着他那双深邃的、此刻看不出情绪的眼睛，终于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那我的价值，到底在哪里？”
她不是在质疑他的决定，而是真的感到了迷茫。
难道仅仅是客套？或者是因为她是本地人，有熟悉乡土的优势？还是，另有她不知道的原因？
陈澍显然没有预料到她会在此时此地，突然问出这些问题。
他该怎么回答呢？
什么都回答不了，至少是现在。
不管是关于她还是关于别的什么。
想了想，他还是低声开口，“是啊，我可能是懂这些条条框框。”他将目光重新聚焦在云荼脸上，变得无比专注和认真，“但云荼，你有没有想过，”他缓缓说道，“有时候，懂得和做到之间，隔着一片巨大的旷野。”
“而我，或许恰恰是那个站在旷野边上，知道所有理论路径，却始终缺少一份不顾一切、率先踏进去的冲动和勇气的人。”
“缺少……冲动和勇气？”云荼重复着这句话，眼中的困惑并未完全消散，反而更浓了。
她看着眼前的陈澍，那个在学生时代就如星辰般耀眼、仿佛天生就该掌控一切的班长；那个毅然放弃京市大好前途、回到这片凋敝乡土创建旷野社区的理想主义者；那个在面对何阳刁难时能毫不犹豫站出来、气场全开的男人。
这样的人，会缺少冲动和勇气？
这听起来简直像是个悖论。
“我不明白。”云荼坦诚地摇头，她的目光细细描摹着他的眉眼，试图从那细微的表情里找出真正的答案，“你做的每一件事，在我看来，都需要巨大的勇气。创建旷野社区，本身不就是最不计后果的冲动吗？”
陈澍的嘴角牵起一个极淡的、几乎算不上笑意的弧度，“那不一样，云荼。”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此刻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有些决定，看似冲动，或许是权衡之后仅剩的最优解。而有些路，明知道是对的，却会因为看得太清楚路上的每一块绊脚石，反而寸步难行。”
他停顿了一下，深深地看了云荼一眼，那目光里带着一种近乎坦承的脆弱，这又是云荼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
“但你不一样，云荼。”他的声音低沉而肯定，“你会看到那条路，看到目标，然后毫不犹豫地先踏出去。这种行动力，是我非常……欣赏，却也很难拥有的。”
他用了“欣赏”这个词，克制而礼貌，但云荼却莫名觉得心尖被烫了一下。
他这番话，像是在剖析他自己，又像是在……描绘她？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在两人之间流淌，暧昧不明，却又抓不住实质。
云荼似乎有点懂了，又似乎更迷糊了。
他的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像是在说他是一个过于谨慎的战略家，需要一个像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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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果敢的执行者。这很符合商业逻辑。但为什么，为什么她总觉得他话语的背后，还隐藏着别的什么？
她张了张嘴，还想再问点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感觉到陈澍似乎并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深入太多，他那份短暂的脆弱已经收起，重新披上了温和的外衣。
而且她不确定后面是什么，也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准备好了去面对。
这种莫名的直觉，让她选择了暂时沉默。
“好吧，”她最终点了点头，努力将话题拉回安全的领域，“我大概明白了。就是说，我是那个负责踩坑和填坑的先锋官，对吧？”她试图用一点玩笑来冲淡这过于严肃和微妙的气氛。
陈澍果然因为她的话轻轻笑了一下，紧绷的气氛似乎缓和了些许，“可以这么理解。”
玩笑刚落，一阵细微却清晰的“咕咕”声突然在安静的空间里响起。
云荼的脸颊瞬间爆红，她下意识地抬手按住肚子，眼神躲闪着不敢看陈澍，连声音都变得有些发虚：“那个，我好像……有点饿了。”
陈澍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低头看向手腕上的表，表盘里的指针早已越过八点，窗外的天色不知何时已经彻底暗下来。
“都这个点了。”他语气里带着几分意外，又有几分自己都没察觉的懊恼，“忙忘了时间。”
陈澍点开手机，想通知宋青昱和林雅一起找地方吃饭，才发现“旷野社区小分队”的工作群七点就发了消息。
点开一看，是宋青昱发的语音：“澍哥！云荼姐！我跟小雅去镇上对接余老板的餐食了，顺便在他店里蹭顿饭，今晚就不回去吃啦！你们俩记得找点东西填肚子，别忙到忘了吃饭！”
“看来今晚只能我们自己解决晚饭了。”陈澍无奈地笑了笑，将手机揣回口袋，“去厨房看看还有没有食材。”
两人走到一隅的小厨房，打开冰箱和储物柜翻了一圈，才发现平时现买现做的食材早已空了，今下午一直有事也没来得及采购。
陈澍眉头轻轻蹙了一下，随即像是想起什么，起身道：“你等我一下。”他转身走向社区的储物间，没一会儿就拿着两桶泡面走了出来，手里还拎着两个卤蛋和两根火腿肠。
“临时只能凑活一下了。”他把泡面放在岛台上，语气里带着点歉意，“卤蛋和火腿肠是之前林雅囤的，你要是不介意……”
“不介意！”云荼连忙摆手，眼里甚至闪过一丝惊喜，“泡面多香啊，我好久没吃了！”
没一会儿，陈澍端来两盒冒着热气的泡面桶，他将盖子盖好，“等三分钟就好。”
两人坐在厨房的岛台前，暖黄的灯光落在泡面桶上，氤氲的热气带着熟悉的香味慢慢散开。
三分钟一到，两人掀开泡面桶，大快朵颐地吃起来。
吃完泡面，陈澍收拾好垃圾，送云荼到她房间门口，语气里带着叮嘱：“今天忙了一天，早点休息。接下来社区事情会越来越多，得养足精神。”
“你也是。”云荼点点头，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心里却莫名有些不踏实，关于今天他说的那番不甚理解的话。
她推开房门走进房间，没开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摸索着走到床边。
刚坐下，口袋里的手机突然亮了起来，屏幕的光在漆黑的房间里格外刺眼。
不是微信，是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
内容只有简短却异常刺眼的一句：
【云小姐，关于旷野社区和陈澍先生，有些事，我想您有必要知道。方便时回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