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是块沼泽地,越挣扎就越陷越深。
文俊晖趴在地上,有些摇晃的灯光闪了几下他的眼。已经和脸颊共热的地面依旧染上了由呼出气体的潮湿。钟表上的分针指针从右眼的下眼睑转到眼角。
这时候疼痛像是弱下去了些,文俊晖从湿漉漉的地上撑起,挪动到房门口。可他一抬手,后腰被牵拉的部位又开始新一轮剧痛。
“咚咚咚”男孩咬着牙敲响了木门。
轻微的声音,像是怕吵醒那位梦中人。但这在文俊晖耳朵里却又那么有力、那么响亮、那么激动。
他觉得自己很困,他犹豫要不就在这地上睡一觉。因为只要睡着了,他就什么疼也感受不到了。说不定等他睡醒,腰也不疼了,一切就好了。
再不济,温冥司也有可能半夜醒来,再来喊醒他的话,也说不上迟啊。
对的,是他太麻烦了,是他矫情了。
忍忍睡一觉又不会死……
文俊晖的手抵在木门上,钻心的疼像块大石从胸口直压咽后壁。沉重的下坠感直逼泪水,那滚烫的东西又一次不值钱地砸在膝盖上。
“咔吧”门开了。
撑在木门上的重力瞬间破开了门缝,文俊晖双手撑在地面,仰头用模糊视线里仅剩的缝隙,一点一滴描摹下那位站在面前、披头散发的姑娘。
他还没看清,一张脸就怼到了他面前。冰冷的脸上瞬间被两只温暖的手掌覆盖,他看见温冥司的慌张无措,忽然挤出了笑容。尽管因为痛楚笑得很丑。
“怎么回事?!怎么哭成这样?!是不是哪里疼?快说话啊!文俊晖!文俊晖!文俊晖!”
这世上如果有人用全名奋力呼唤你,一种是他(她)特别生气,另一种是她(他)十分担心。
这两种可能,都会是文俊晖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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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彻骨的冷。
姜女士活了快三十岁也是在温冥司身上见到一个人手足无措的状态。
从哭着给她打电话,到背着个小孩上车,再到现在肿着眼站在急诊室门口。姜女士心里有些复杂,特别是她坐副驾时,从后视镜里看见女孩坐在车上一句话也不说,一直流眼泪的样子。
这让姜女士的记忆有些错乱。毕竟上回温冥司这样罕见的状态还是在家里大吵一架最后赌气离家出走的时候。
理智一直在线的姜女士开始思考那躺在急诊室里的男孩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会引得这位“煞神”姑娘自甘跌落。
温冥司也觉得,自己这辈子最脆弱的模样除了父母,恐怕就只有文俊晖看到过。
好不容易养出点儿肉的男孩就那么跪在她门口,哭得说不出话,都哽咽了还要朝她呲个大牙笑。
如果这是文俊晖的恶作剧,那么温冥司表示这个整蛊很成功。
她管不了其他,背起文俊晖就往楼下跑。60级台阶,温冥司这辈子就是咬碎了牙也要背文俊晖完完整整走一遍。
毕竟只要三桶水的重量就会盖过她。
这个姑娘又气又哭。上到老祖宗,下到文俊晖还没有的孩子,八八六十四代人全被她骂了个遍。
“死老头子走那么早,丢个孩子一个人怎么在世上过日子?!”
“要车车没有,要房房没有,要钱钱更是没有!你们这些个死人怎么走得安心得了的?!”
“他叔叔家三代贫民能养得活这孩子吗?!你们也不从地里冒出来亲眼看看啊!那能像话吗?像话吗?!”
“一个个的谁允许你们死了,呜呜呜……都给我复活把这孩子养大了再走也不迟啊……”
温冥司的哭腔在看到诊断报告的那刻情绪难过到打出了嗝。“诊断结果如下:脊柱结核(L1-L3受累)早期。目前未发现椎旁脓肿,暂无合并症。”
——脊柱结核。由结核分枝杆菌感染脊柱引起的慢性疾病,可能导致脊柱畸形、神经损伤,严重会造成瘫痪,终身残疾。
——局部表现为背部或颈部持续性钝痛,夜间加重;脊柱活动受限,肌肉痉挛。全身可能会出现低热、盗汗、乏力、体重下降等结核中毒症状。
听着医生给自己科普病症的温冥司血液冷凝到极点。她一米七的个子就那么杵在了原地。耳朵更是蒙了层纱,让后来医生说的话模糊得完全听不清。
光看着这些字,温冥司都没胆量问医生“这严不严重”这五个字。她怕给她捶死了,会为提前开了潘多拉的宝盒,后悔一辈子。
温冥司终于哭出了声。姜女士最听不得她哭,跟着抬手擦了擦眼角随声溢出的泪。整个楼梯间都被温冥司的嚎啕填满。
她宁愿相信这是文俊晖的恶作剧。
她宁愿相信这是她烧昏了头。
她宁愿相信……
悠长高远的白色医院,人来人往。在所有人都为了努力延续生命而奔波时,没人会在乎偏远地区一座山的静态爆破。
擅自离职的护林人会不会再回来守常青?
我们无从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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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快两个多月的时间里,文俊晖辗转了大大小小好几家医院,从小县城走到大省市,片子拍了一张又一张,热乎的床也换了一张又一张。
也许是习惯了意外,文俊晖在住院期间没有一声抱怨。要是有,也只是半夜疼醒,求医生给他开一支镇痛药而已。
上天如今已经被逼到将他开膛破肚,往后除了让他老死就再没别的选择。
这分明是件好事啊,文俊晖想到。
只是,他欠温冥司的东西越来越多。
治疗费要多少万,他不知;
花费的时间精力有多少,算不清;
对占据属于温冥司的青春,他最难捱。
文俊晖常常看着坐在陪护床上的温冥司出神。他想了很久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女孩要插手管自己的闲事。
他偶尔也会像个孩子一样把气撒在大人身上,去怨上温冥司几句。但更多的,是他恨自己遇见这个女孩,恨自己要跟她回家,恨自己要学这个无用的武术。
心里骤然空落落,文俊晖别开了视线。
有人愿意站出来分担你一半的痛苦——这分明是件令人值得高兴的事,可文俊晖却觉得那么悲哀。
窗外的银杏树叶在日光下像片片灿烂的金箔,文俊晖忆起温冥司住的公寓前也有棵高大的银杏。
可秋天存在这么久,他还从未在那家的阳台上捡过一片叶或者一颗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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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俊晖做完大手术又在医院休养了一个多月后,医生终于同意放他回家。
出院那天的他已经恢复到和之前并无两样,温冥司对此特别高兴,去结算住院费的路上都哼着轻快小调。
窗口等待的人有点多,碰巧大厅正前方是他们住院期间常活动的花园,温冥司便让文俊晖去那里边等她边解闷。
在花园里休闲的人们大多都是长期住院的患者。文俊晖走到他先前喜欢待着的公园椅处,却发现上面坐满了人。
椅子的位置刚好能看到头顶的银杏树杈,文俊晖的角度虽然差了些,但他还是站在那抬了很久的头。
回去该把拖延的学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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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上来了。
文俊晖想着,和办完事出来的温冥司一起打车离开了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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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医院停留的人们,为了自己也好,为了他人也好,都喜欢待在银杏树的四周。
起初,观察到这一现象的文俊晖也不明白缘由,直到有天路过一个老人。
他听那老人说,这种叫“银杏”的植物,寓意“长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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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俊晖的腰伤自事发,就成了温冥司心里的一道结。如果你打开她电脑的浏览记录,便会发现上面十个搜索有八个都是“脊柱做完手术的病人不能做哪些大动作”之类的内容。
温冥司起码削减了三分之二的工作时间留在家里照顾文俊晖。现如今,被子换成她每天起床搬去阳台;打水也成了她每天下班回家顺带的习惯;为了营养均衡,她那么懒的人也会了炒五六道家常菜……
那段时间温冥司肉眼可见的消瘦,文俊晖虽然没说,但都看在眼里。
直到某天晚上他在餐桌上冷不丁开口,把温冥司听得心里一“咯噔”。
“冥司,我现在是你的朋友了吗?”
温冥司眉头微微合拢,她直觉这话听起来不对劲。但不可否认,就凭她和文俊晖同甘共苦的关系,他的的确确是温冥司人生里的好朋友。
“嗯,”温冥司咬了下筷子,心里酸得她话都说得不太利索,“早就是了。”
“那你放我走吧。”
文俊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依旧亮亮的。换成以往一定会觉得可爱的眼神现如今却成了刺向温冥司胸腔的一把刀。
“放你走?”温冥司放下筷子站起身,话语声是她自己都能听出来的颤抖,“文俊晖,你觉得我是在圈养你吗?”
她的话很轻,却听起来那么重。
“没。”文俊晖知道惹她生了气,可没人教他如何哄人。几乎为零的相处经验,只让他学会了道歉。
“对不起,我说错话了,你别往心里去。”
温冥司没再怪他,也没生闷气。好像那晚他们之间只是开了个玩笑,睡一晚就翻了篇。
温冥司这个人很奇怪,比起文俊晖的沉默,她更愿意看到那个男孩会表达自我的模样。毕竟她从心理医生那里得知,原本情感表达淡漠的孩子如果突然发脾气可能说明他开始尝试与外界互动。这是好事。
她比较关注文俊晖的心理状态,特别怕这人腰伤后内核消极。于是温冥司想到个主意——她要教文俊晖学钢琴。
文俊晖本就为自己说错话对温冥司心存愧疚,想也没想也就答应了。
因此,闲暇日子里,他们首先从姿势开始,然后认识音符,再会读谱,最后顺利弹出一首《玛丽的小羊羔》。
日复一日,文俊晖已经学会在没有温冥司的陪伴下弹出一首《C大调奏鸣曲》。尽管缺乏些连贯性,但身为“师父”的温冥司已经很满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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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天练琴的文俊晖注意到温冥司在阳台上捡着又是黄色又是白色的什么东西。他特别好奇,于是看过去问她。
“我在捡银杏叶和银杏果。”温冥司举起手,向他示意戴着的手套。
“什么?”
“我就知道你不知道,”女孩的声音和墙角的风铃声碰撞在一起,“银杏的叶和果是有毒的啊。”
“你看你要是误食了怎么办?”
“还好我都提前清理干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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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的好消息。
护林人带着他的常青树回来了。
而且这次,他会做个花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