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
直接遏制了同化？
叶筠有些意外。
他抬起手，看了看褪到小臂中间的透明质感，没有感受到多少解决问题的喜悦，反而产生了更深的疑惑。
补全条款就可以压制认知侵蚀，原理是什么？
或者说，原主创造的这个《顾客须知》，它的本质究竟是什么？
会和《诡异名录》之前提到的权限……有关系吗？
“叮铃——”
书咖门口的风铃发出轻响，仿佛在应和他的想法。
叶筠偏过头。
那些从记录本上飘散的浅蓝色光点没有消失，反而轻飘飘落在吧台的电脑上。
这是……
补全规则带来的线索？
他挑了下眉，迅速摸到了原主的思路。
又往第二阅读区看了一眼，叶筠注意到，那边还算安静，只有些许模糊的对话声时不时响起。
看来还有一点时间。
他在电脑椅上坐下，先看了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
3192年5月18日，下午2点58分。
果然，书咖的时间停留在了四年多前，原主还没有接手的时候。
叶筠稍作思考，点开了书咖的记账软件。
他觉得，既然原主能靠速溶咖啡开四年店，还获得了一堆回头客，那应当不至于沦落到要求顾客进店必须点单的地步。
恰巧，这家书咖早在四年多前就已经异化。
那最有可能导致书咖异化、并留下了点单要求的，就是四年前经营这家书咖的前任老板——
那位被硬塞进他虚假记忆里的“善良实在人”。
对方可能人不坏，只是在经营方面稍微有一点松弛。
叶筠看了眼电子账目，嗯，不是有一点，而是相当松弛。
从账目的起止日期看，这家书咖的营业时段是3189年到3192年，也就是七年前到四年多前，一共三年半左右的时间。
除了最初的半年，营业明细都是成片的赤字。
最差的那段时间，书咖每个月的亏损额度都在五到六万之间。
店面似乎是前老板自己的，材料支出不算多，但他会定期采购外文书籍和哲学书籍。
叶筠没忍住，朝附近瞥了一眼。
这白绿色的轻清新风格、只求美丽不求好打理的装潢，确实符合前老板的……品味。
不过，碍于生存压力，前老板也不是完全不懂变通。
书咖原本只有老板一个人，主要提供的书籍也只有严肃文学和哲学类。
但六年前和五年前，书咖分别多了“新书采购-C类”和“员工工资-咖啡师”两种支出，营业状况有了短暂的改善。
“C类新书和咖啡师？”
叶筠稍微有点意外，又翻了翻其他软件，再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内容了。
他若有所思地整理了一下电脑桌面，书咖门口的风铃声轻轻震响。
荧光突然从电脑上抽离，向着高空飘散，心脏上的无瞳眼睛变得明亮。
一声短促的惊叫从第二阅读区方向传来，他本该听不到，这一刻却猛然灌入他的耳朵。
他的意识与飘散的光点一起升高，扫过书咖每一处。
他看到，一直安静的书咖忽然活了过来，每一根垂落的细线宛如某种海生物的触须，贪婪地向着被困在其中的探索者伸展；
他看到，封闭区遥远又模糊的边缘，凝固的天空中挂着一轮虚假的太阳，时间变成不会分叉的河流，无意义地停滞；
他看到，第二阅读区里，医生和神父不小心撞在一起，脸上都带着几分烦躁。
【“神父”
San：47（50-3，加速下降中）】
【“医生”
San：58（59-1，加速下降中）】
【……】
补全条款，会让他的同化减轻，但会加重对密教徒的污染？
叶筠的意识扫过所有角落，又缓慢收束，最后落在吧台后的办公室里。
他看到，办公室天花板上的细线不断颤动，浅蓝色的荧光就从线尾飘洒而出。
黄昏在这朦胧的记忆里，于办公室中倏然降临。
一本半透明的《诡异名录》在书架上凝聚，同样虚幻的人影也在办公桌后勾勒出来。
这个人影呈现出淡蓝的颜色，身躯模糊而轻薄，像是由某种记忆构筑而成的幽灵。
叶筠看不清他的面孔，只能从大致的轮廓判断，这是个留着一头小卷毛的年轻男人。
这就是上一任老板吗？
叶筠恍然。
他现在看到的，应当是封闭区的记忆复现了。
办公桌上凝聚出一些半透明的纸页，星空一样的信息框在边缘悬浮着。
【垂光书咖调研问卷
上百份顾客反馈，有100%的顾客评价咖啡难喝，像刷锅水，70%的顾客评价绝大多数书籍很无聊，50%的顾客抱怨小说按排期供应。】
这位前老板的手艺……果然不是很好。
叶筠的注意力落在虚影身上。
虚影感觉不到叶筠的注视。
他只是拿着那些调查问卷，一份一份，仔细地看了很久。
天悄然黑了，月光落在窗边。
他攥着最后一份问卷，压抑的呜咽从喉咙里溢出来。
“我没有天赋。这是我应得的。”
“可是我努力学了，每天都在学，为什么一点进步都没有？”
没有谁来回答他。
只有藏在书架间的《诡异名录》，悄然向外散发着浅色的荧光。
他握着问卷的手指越攥越紧，终于在某一刻，不堪重负的理智轰然倒塌。
“刺啦——”
连绵不绝的撕裂声响起。
他疯了一样扯碎一张又一张问卷，浅蓝色的纸屑洒下，他扑倒在桌子上，嚎啕大哭。
被彻底否定或许很难过，可是生活还在继续。
天色一点点亮起来，他从桌子上爬起来，擦干眼泪，在网上发布了一则招聘咖啡师的启事。
细线摆动，满地浅蓝色的纸屑消散，虚影飘忽了几秒，重新凝实。
这次，他手中拿着的不再是调查问卷，而是一杯咖啡。
他的表情很是惊喜，对这杯馥芮白极尽溢美之词，语气却不乏困惑。
“呃……我对您的手艺当然满意的，也非常希望您加入我的书咖，但工资方面……2000块一个月？不不不，这怎么行——”
他对面的沙发上只有一团空气，但他的虚影里，却映照出一块眼熟的运动腕表。
他的语气充满了错愕与不自知的喜悦。
“你是说、你是说，你就是之前一直在教我制作咖啡的那位网友……？”
似乎是听到了肯定的回答，他的嘴唇颤了颤。
好半晌，他才用力点头：“没问题，包食宿当然没问题！我今天就收拾一个房间给你！”
又过了片刻，他起身将看不到的人送出办公室，转过身，靠在门上，捂着脸嚎啕大哭。
“他说他是为了帮我而来。是为了帮我，所以其他都不重要……”
细线垂落，一切光影消散。
叶筠的意识开始回落。
在回归躯体的前一刻，他又往第二阅读区看了一眼。
那些密教徒看不到办公室里的记忆复现，正一无所知地搬着书，向吧台方向走来。
在他们手腕上，曾被他判断有问题的运动腕表……
显眼至极。
……
十几分钟前。
五个密教徒从第二阅读区找到了26个版本的《诡异名录》，全部搬到中间的长桌子上。
作家大致翻阅过每本书，神色有些凝重。
“这些书的版本全部连着号，内容大差不差。但它们被分散放置在不同书架上，不管是放置顺序，还是版本调整，都完全没有规律可言。”
这显然不符合图书馆或者书咖的收纳原则。
再加上腕表完全没有反应，她不得不考虑更深层次的可能。
医生闻言，不由皱了皱眉。
他和保镖的寿命都只剩十几天了，任务绝对不能失败。
但现在，他们拿到了线索，却找不到解读的方法。
强烈的焦虑涌上心头，他只觉得胸口更闷了。
在他暂时看不到的世界里，天花板上的细线悄然伸展，就像是某种植物的气生根，已然占据了他们头顶三十公分以上的所有位置。
可能是空气不好。
医生这么想着，扯了扯领口。
调酒师瞥了他一眼，转头看向神父。
神父无奈地摇了下头。
他的能力和手里的十字架有关，一共只有【测谎】和【占卜】两个方向，没办法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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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较细微的方向。
调酒师只好作罢，转头和作家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
神父在边上听着，一时也给不出什么有用的建议。
这些书的排布太杂乱了，他毫无头绪。
书咖门口的风铃响起他们听不到的碰撞声，随着污染的稳定，满室细线安静地停止了生长。
除了保镖，四人的腕表都飞快亮了下，但几人忙着商量对策，没有注意到这点。
室内似乎变得闷热了一些。
神父又听了会儿，突然有点口渴。
他下意识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角余光里，兀地闪过一抹细微的光亮。
他一愣，条件反射偏过头——
什么都没有。
是错觉吗？
他有些迟疑地握住颈间的十字架，金属冰凉的温度缓解了他的紧张。
但不知道为什么，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却更浓了。
腕表又悄悄亮了下。
【战力评级：D
San：47（50-3）
剩余寿命：35天】
神父的眼神空茫了一瞬。
他在恍惚中后退几步，一不注意，就撞到了站在一边的医生。
医生刚摘了眼镜，正在擦汗，被这么一撞，眼镜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吓了一跳，下意识推了神父一把：“我的眼镜！神父，你干什么？”
神父猛然回过神来，表情顿时有些讪讪的：“抱歉，我刚才被一片亮光晃了下眼，没站稳。”
医生冷哼一声，蹲下身，满地摸索起他的眼镜。
这可是他能力的来源，必须要小心。
虽然他已经完成了融合，但如果有怪物暴力破坏，还是有可能被毁掉，由不得他不小心。
保镖听到声音，扭头看了眼，马上跑过去，帮他把眼镜捡了起来。
医生戴好眼镜，冲她笑了笑，完全不理会还在边上道歉的神父。
调酒师原本都把短刀抽出来了，见状大为无语。
他斜了眼神父，冷嗤一声：“大惊小怪。神父，你稳重点。在这种地方犯蠢，会有什么后果，不用我说吧？”
神父面上难堪一闪而过。碍于调酒师的实力，他只能低头应了一声。
调酒师的眼神极不友善，作家心头一突，迅速插了句话。
“不对，神父，你平时不会这么一惊一乍。是【占卜】带来的直觉被触发了吗？”
神父一愣，抬头看到搭档的眼神，立即心领神会。
他故作犹豫：“我不确定。”
见几人都看了过来，他似模似样描述了一下所谓的“直觉”，又抛出一个新问题。
“我常年使用【占卜】，对于污染要比一般人敏感些。刚才我站在那里，就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这里或许已经不安全了。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个屋子忽然变得很闷？”
医生原本还有些不耐烦，听到这话，神色却是一顿。
他确实有这样的感觉。
相比之下，大厅和吧台就舒服多了。
并不打算用自己的命开玩笑，他当即放下刚才的小插曲，赞同了神父的话。
调酒师很是意外地看向医生。
他自己没有太大的感觉，但这两人才发生了冲突，医生明明很不愉快，听到这话却马上赞同，只怕这里的问题有些严重。
任务现在还没有一点进展，这几个要是先畸变，那他就要头疼了。
反正已经找到了这个区域所有的书，不如直接回去，正好还能去找那个实习生问问情报。
调酒师扫过神色讶异的作家和满脸迷茫的保镖，当机立断，上前拿起几本书。
“走，去大厅。”
他说着，示意作家、医生和神父同他一起搬书，又让保镖负责断后，飞快撤出第二阅读区。
……
叶筠闭了闭眼，适应着意识浮空又重新落于实体的变化。
眼眸中的碧绿渐渐淡去，他缓过劲来，将面前的记录本翻到空白的一页。
前任老板招聘来的咖啡师，也戴着运动手表。
他会和那几个人一样，是来自安宁会的密教徒吗？
那前老板的死和这个封闭区的形成……
叶筠沉吟片刻，随手从笔筒里抽了只笔出来，对着电脑的时间，在抬头位置写上今天的日期——
【5.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