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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第2章

作者:绒确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陈建东大年初一走在凌海满是雪泥的路上。


    找生活超市,买矿泉水。


    天黑下去,街边没有往日霓虹灯的繁华,漆黑的夜里偶尔炸几朵小花,陈建东觉得自己欠的慌,把人一脚踢出去省事利索,心里这么盘算,可现实中他又走在大街上满地找开着的小卖店。


    “有依云吗?”推开一个小卖铺铁门探头进去,里头支着煤炉子,老板娘领着两个小孩蹲旁边用灰烤地瓜。


    “什么依云,吃的用的?”


    陈建东挠挠头:“就矿泉水,瓶装的。”


    “有娃哈哈。”老板娘指指铁货架。


    陈建东走了两条街,凌海市大超市过年也没开,大半夜谁家不放炮,一个个老早回家了。


    结了账走人,五块钱,一瓶水加两个烤地瓜。


    陈建东觉得不如买两个馒头省钱。


    要是他自己一个人买个两块钱买四五个馒头能将就两三天,不过旅馆里的小孩瞅着就娇的邪门,合计合计他还是买了烤地瓜,这玩意甜。


    回旅馆,门口的老板瞥了他一眼,眼神有点怪,“三楼的?”


    “嗯。”


    “二楼说你们动静大,小点声,这墙不隔音,你这续租不了?就两天钱,不够了啊。”


    陈建东掏兜把剩下五十多的现金给他:“续两宿。”


    “押金呢,押金二十。”老板嗑瓜子往地上扔,吧嗒吧嗒响,眼睛提溜转的盯他兜。


    陈建东这人长的高,常年在工地干活又壮实,二十来岁的小伙最不怕事,知道老板故意在这要钱,瞥了一眼扔五十在桌上,“不差你这点。”


    “火气蛮大的嘛,钞票赚多少啦?牛气得很哦。”


    陈建东没搭理,揣着地瓜和矿泉水上楼。


    关灯吃了药还打了吊瓶,这会体温褪去没多少人却犯困的很,他不想盖被,就抱着自己的小腿蜷在床中间,眼皮纸核桃似的肿,趁着陈建东出门这功夫没少抹眼泪。


    见他回来,关灯瞬间精神眼里也亮了,巴巴的伸手,甜丝儿的叫了声,“建东哥。”


    陈建东长这么大叫他建东的,东子的,东哥的人海了去,头回有人甜不滋儿的叫他一声‘建东哥’,心里的烦躁莫名降了些。


    陈建东不自在的咳嗽一声,把红塑料袋往床上一扔,“凑合得了。”


    “烤红薯吗?好香呀!”关灯美滋滋的捧起热乎的地瓜,眼睛弯弯的,像小狐狸似的,有种陈建东没见过的漂亮,不像男孩儿。


    不过快乐没两秒钟,关灯迫不及待摸到水瓶一抽出来发现不是他想要喝的,眉头皱起来,咬咬牙,还是口渴难受,拧开瓶盖仰头喝了几口。


    喝的急,刚吃进去的红薯都呛出来,咳的险些肺子都吐出去。


    “咋的。”


    关灯委屈道:“消毒水味……”


    关灯从小没过过这样的生活。


    他妈虽然是个二奶,却是个很受宠的二奶,关尚结婚十来年也没孩子,一检查是因为弱精症,这年代要是试管要孩子,那是昭告全天下他关老板生不出来,没脸!


    关尚岁数大了,直接去国外包的外国妞,领回来的时候就是大肚子,糟糠妻倒是没抛,不想分财产,赶回老家去了。


    关尚五十一得这么个老来子,那是真当眼珠子疼啊。


    干房地产给政府官员配笑脸当孙子谈生意,五十来岁正经混成个百万富翁。


    关灯打出生起身体就不好,关尚人是土大款脑子却好使,生下来就做了亲子鉴定,是亲生的,就是他爹弱精症,质量不太行,所以连带着他身体也不好。


    从小病多,长得慢,娇气的很。


    关灯打小脚丫子踩的凌海市别墅的大理石地砖,和陈建东脚底下的泥巴路那可是天壤之别。


    关尚这人土大款还爱装逼,没文化还就喜欢学外国人上流社会的样儿,非要把儿子养成那样才行,说带出去有面。


    关灯身边有三个保姆,穿的是名牌,在别人还把回力鞋当牌子货的时候,他第一双婴儿鞋都是耐克限量款。


    家里桌上顿顿有汤,煮饭生活,只用依云。


    最开始也用百岁山,毕竟是水中贵族。


    但某次关尚发现百岁山就两块一瓶,国外都喝依云,他赶紧提高了自己的档次。


    关灯的矫情来源于此,长这么大,几乎没喝过自来水。


    洗澡都是从东北运过来的天然泉。


    关灯也知道自己这样很奇怪,同学们都说他有少爷病,又给他取外号‘事精’。


    他曾经把自己被取外号的事告诉关尚,关尚说,“世界上只有一种病,那就是穷病。”


    转天给他包里头塞了一万块钱让他去交朋友,从此很多人都是关灯好友,再也没有给他取外号了。


    当然只有当面不说,背地里,关灯上厕所听见大家开始叫他‘有钱烧的傻帽’


    关灯很受挫,他很难受,这辈子最苦的日子就是现在。


    清醒后闻到小旅馆的霉味,一睁眼是发黄的床单,还渴的要命,烤红薯都吐出去了,他真的难受的心碎掉。


    关灯抱着娃哈哈水瓶一个劲的给陈建东鞠躬道歉说对不起,生怕自己吐了遭人嫌弃挨打。


    哭一半直挺挺晕过去,醒了继续抹眼泪,求陈建东别嫌他。


    陈建东点了一根烟,关灯被呛得疯狂咳嗽,一问,他说有哮喘,早产带的毛病。


    关灯怕人嫌自己,慢慢的小口把娃哈哈喝了,心里那个委屈,啥时候喝过娃哈哈啊,这日子苦成啥了都。


    他边哭边喝,自己给自己委屈够呛。


    陈建东感觉到自己额头上的青筋突突跳。


    他问:“那矿泉水叫什么玩意?”


    关灯可怜巴巴:“依云。”


    “哪能买,你说个地儿。”


    关灯小心翼翼的抿了抿唇,说出一个自己经常吃午餐的地方,“和平饭店有。”


    陈建东抓起外套,把卫生纸往他怀里一扔,“等着!我去买!别哭了!”


    他感觉头要炸了。


    砰——


    门关了。


    关灯扯点纸擦眼泪,过一会眼睛疼,他真不想躺在焦黄的白床单上,又冷,犹豫一会拽了陈建东的行李,在里头找到两件洗的一股肥皂味的变形毛衣钻进去,蜷成球,在里头把烤地瓜掰成小瓣,干噎着吃了。


    他挺委屈,长这么大没吃过烤红薯,觉得好吃,甜甜的,干巴巴的。


    那么多讨债的到家里不是抢东西就是砸东西,他吓都吓死了,这个烤红薯是这么多天唯一能入口的食物。


    陈哥是好人,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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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


    关灯在这密不透风的屋里头找出纸笔,簌簌写字。


    陈建东拎着一瓶水回来,深邃的眼睫上都冻出了冰碴,水瓶子往床上一扔,“什么破水要十八,你耍我呢?”


    关灯整个人缩在他的棕毛衣里,小心翼翼伸手把水瓶搂怀里,“对不起陈哥,我没耍你…”


    陈建东一脚踢开蛇皮袋子,里头鼓鼓囊塞装的都是他来凌海这些年的身家,只有破衣服铺盖卷。


    男人明显烦了,不愿意伺候他,往床上一躺,浑身寒气。


    关灯就在他膝盖边坐着,小心翼翼的伸两根手指勾住水瓶,赶紧把冰凉的水搂进怀。


    过了几秒,关灯戳戳陈建东的大腿。


    “又干什么!”陈建东心里头一股子火。


    十八块钱一瓶水,他搬一袋子水泥才三毛!


    “拧……拧不开,太凉了。”关灯说话像小猫哼哼,“建东哥你吓着我了。”


    陈建东没搭理他,闭着眼睛,结实壮硕的胸膛一起一伏,关灯知道自己再吭声说不定就要挨打了。


    他刚才还觉得陈建东是个好人呢,现在他收回刚才的想法,嘟个嘴,自己抱着膀子坐边上去了。


    两人都沉默,过了一会,关灯开口了。


    “建东哥,你别和我计较。”关灯说,“我爸去美国弗洛里达那边了。”


    陈建东一听刷的睁开眼坐起身,没听过外国什么达,但知道是个地名,他问,“干什么去?”


    关灯赶紧讨好似的把矿泉水捧过去,对陈建东眨巴眨巴眼。


    陈建东往瓶盖上一看,还有几个牙印。


    这是真打不开,不是装的。


    陈建东气笑了,给他拧开,“说。”


    关灯乖乖喝口水,灵动的眼笑的美滋滋和月牙似的,“他说去炸矿挣钱,有钱了就回来。”


    陈建东咂吧着这句话的真假,他之前听广播知道国外有金矿银矿各种石头矿,挺多人都坐船偷渡去炸矿,带回来点石头就能发家。


    陈建东问:“去国外不带你?”


    “嗯,但是他说肯定回来。”关灯说完把手里的纸条塞到陈建东手里。


    “什么东西。”陈建东皱眉。


    “建东哥,这是欠条你拿着,将来钱我肯定还你,就算我爸真的不回来,不要我了,等我毕业了打工出去也一定会赚钱,还给你的,好不?”


    关灯又说,“我爸就我一个儿子,他将来还指着我养老呢,不会不要我的。”


    纸条上的字迹隽秀清晰,写着【关灯本人在此承诺,愿意给自己的父亲关尚担保,若是对方5年内没有还清债务,会亲自承担!保证!替父还债。】


    上面还有个小手印儿,笔油抹在指腹上,然后按下去的,很模糊,歪七扭八的。


    “替父还债?”陈建东笑了,打量着他,“就你?”


    关灯瞧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不明白他为什么笑。


    其实这个陈建东长得一点儿都不老,皮肤是麦色的,浓眉凤眼,下巴上的胡茬几天没有清理微微泛青,关灯觉得这个男人长得很像外国电影里面的亚裔男人,典型的东方长相,把胡子一刮收拾收拾能挺帅的,特爷们。


    “对的,”关灯小鸡啄米的点头,“建东哥,你就留着我吧,我什么都能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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