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现在山庄东院查验区的两个杀手果然另有目的，不仅仅是灭口，也是为了消除线索。
温照雪无法透露自己会武功这件事，只是抹去了一些痕迹，对温昊天交代了可疑的线索，可这也足够他进行彻查了。
几具被感染的尸体都不见了踪影，而运送尸体的侍卫也不知道会作如何处理。
涟漪尚未散尽，便被铁幕压下。
温昊天震怒不已，他万万没想到，即使是有他坐镇，在玄甲卫的团团包围之下，依然有人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作怪。
作为武林盟主和天阙门门主的威严，在此快成了一个笑话。
山庄封锁的绞索勒得更紧，玄甲卫的巡逻密度倍增。据说曾有其他门派来要人，但也都被挡了回去，看来温昊天不把这件事搞清楚就不会打开山庄大门。
段昭客房，苦涩的药味依旧弥漫在空气中。
云晦没有转醒的迹象，昏迷在床榻上，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紧锁的眉头和脸上的汗珠则昭示着体内的酷刑还未结束。
他的药膏已经形成了褐色的硬痂，散发出淡淡的辛辣气味，勉强压制着体内的狂暴。
段昭蜷缩在窗边的圈椅里，下巴抵着膝盖，下意识望着床上的云晦，似乎在思索他何时能醒来。
段昭知道，段鸿，从小到大都没有关心过他几次的父亲（或者说是一个有着血缘关系的陌生人），这次也不会出现。
而这个他曾经觉得冰冷无趣、甚至有些厌烦的护卫，现在却成为他唯一能够抓住的，与现实世界的联系。
至少……云晦是真实的，比“虚伪”的关爱更加真实。
心剑山庄对于他来说已经不再安全，特别是在有人潜入查验区之后。
在这之前一直都是云晦守着他，现在，他独自一人在这里撑着，毫无安全感可言。
他害怕，怕在不知不觉中就感染了蛊毒，更怕还没做完想要做的事情，就再也无法睁开双眼。
“云晦他……还能醒过来吗？”段昭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自己没有意识到的脆弱。
莫言正在日常施针诊治，闻言只是叹了口气，“能醒过来。只是这千机引深入骨髓，现在只能压制并延缓发作。而每一次发作，都会伤及根本。”
“但千机引毒就毒在，不仅能远程操纵中毒者，也能在其体内被内力和情绪催动。”
“若是无所顾忌地运用内力或是情绪失控，却没有解药救治，不出三年，也只怕是神仙难救。”
“若是毁掉引线，还能够暂缓发作。”
段昭不自觉地攥紧拳头，内心却是深深的无力感。
“那……除了解药或者毒方之外，引线是什么？怎么样才能毁掉引线？！”
莫言的目光扫过段昭因激动而涨红的脸，又回到云晦身上，“这引物千变万化，但归根结底就是将作为引线的蛊虫放在一件器物上，通过一定的手段催动操纵。”
“但找到这引线，怕是比登天还难。”
莫言将物品收好，准备离开，“我能做的已经做了，对于引线和解药我也无能为力，只能靠你们自己去寻找。”
段昭送走莫言，又回到房间床榻边。他一边给云晦擦汗，一边抹去眼里的泪花。
比登天还难……他这么弱小的一个人，连这山庄都出不去，又能做什么呢？
山庄宴客厅内，温盟主坐在主位，不怒自威。
赵嫣坐在下首首位，身上的织金妆花长裙依然华贵，妆容依然精致，她低垂着头，却始终无法掩盖眼底的疲惫与疯狂。
如今山庄处于风雨飘摇之中，整个山庄的重担压在她一人身上，她只能尽力支撑着摇摇欲坠的威严。
温大盟主始终未曾与她商量这蛊毒和杀手的相关情况，不知是不信任，还是另有所谋。
但赵嫣起码是名门赵氏出身，对于这些大门派的作风一向熟悉的很。
就算事件解决，所有的丑闻还是要山庄，或者说是由她和林岳明承担。
温昊天在此之后依然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武林盟主，山庄也依旧需要俯首称臣，即使被弃之如敝履，也只能把所有痛苦咽下去。
赵嫣此刻不是赵家千金，也不再是雍容华贵的心剑山庄的庄主夫人。
她现在只是一头快被逼到绝境的、随时可能将人吞噬甚至与众人同归于尽的野兽。
温昊天扫过眼前被“请”过来的各派代表、以及山庄的几位管事，缓缓开口道：“昨日查验区的事情，想必各位已经知晓。凶手目标明确手段狠辣，绝非寻常宵小之徒。”
“山庄之内，必有内鬼接应，因此才找各位过来。”
“内鬼？！”点苍派的那个精明弟子失声叫道，举动慌乱，“盟主！我们行的端坐的正，怎么可能……”
说着，那弟子眼中的余光悄悄移向心剑山庄的那几个管事。
“闭嘴！”
赵嫣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声音尖锐刺耳，“不是你们，难道是我？！是我儿子？！还是我那躺在床榻上无法自理的夫君？！”
她的目光就像淬了毒的刀子，众人皆避之不及，他们也不想和一个快要疯魔的“弱小”女子对上。
“诸位，我赵嫣不是一个不讲理的人，只要你们配合盟主和山庄的调查，我自然不会为难各位。但要是查不出来，我可不会让我的儿子一个人痛苦。”
堂前之人都噤若寒蝉，这位赵夫人的样子可不像是开玩笑，他们也都怕弄不好就来个玉石俱焚。
“咳咳咳。”
温昊天给了赵嫣一个不满的眼神，但对于她的失控并未阻止，只是沉声道：“封锁之下，凶手仍然能够进入查验区，实在异常。”
“赵夫人，心剑山庄的全部图纸，包括密道，即刻呈上！所有仆役、侍从还有各个弟子，重新核验身份。近三日的行踪也报上来，一一盘查清楚！”
“赵夫人也不必太过忧心，林少庄主会好转的。”
赵嫣点点头，坐了回去，心里却是无尽的凉意。
“是。”堂下弟子和山庄管事冷汗涔涔，无敢不应。
温照雪并未参与宴客厅的议事，只独自一人，踏着雨后湿滑的青苔，走过快要荒废的花园小径。
她在一处爬满枯萎藤蔓的假山石后停下脚步，这里位置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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僻，人迹罕至，但是视野极好，能够俯瞰整个荒园，也能隐约看见西边段昭的厢房客院。
她倚着冰冷潮湿的石壁，指尖摩挲着商弦。
在这种武侠小说里，特别的刺青，亦或是印记信物，都代表着人物现在或曾经的势力归属。
那个大汉身上的墨燕十有八九也代表了他的身份。
“沙沙沙……”
落叶被踩碎的细微声响自身后传来。
温照雪没有急着回头，全身感官提升到极致，捕捉着背后的气息变化。
没有杀气和敌意，也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意思。
只有一种受伤野兽压抑沉重的呼吸声。
她转过身，只见假山石的阴影里，一个高大的人靠着石壁，是云晦！
云晦不知何时醒了过来，竟然强撑着来到这里，但也只能勉强站立。
他一只手按着胸口，身体微微佝偻着，呼吸急促，承受着莫大的痛苦。
但是云晦此刻并非内心毫无波澜的机器人，他的眼神翻涌着痛苦、挣扎，以及……清醒。
云晦看到温照雪转过身，也清楚地看到缠绕在她指尖的、在闪烁着寒芒的商弦。
他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但却只发出一声闷哼。
云晦提起一只手，动作缓慢且极其艰难地伸向胸口衣襟内侧。
他的手颤抖着，终于从内侧夹层扣出一样黑漆漆的东西，并用尽全身力气，将这东西递给温照雪。
温照雪结果那东西，是一枚只有指甲盖大小、但边缘极其锋利的黑色金属碎片。
仔细观察这枚碎片，才发现上面沾染着干涸发黑的污渍，散发着阴寒的血腥气，仅仅是放在手掌心里，就感受到一种异样。
还真是一个凶物！不过是一枚小小碎片，其阴寒的气息却急着想要顺着人的掌心脉络侵略进去。
温照雪没有甩脱，五指收拢将这碎片紧紧攥在手心，尖锐的碎片边缘刺入快要刺进皮肤，却远不及心头掀起的惊涛骇浪。
看来云晦已经知道了这碎片的重要性，才会急着托付给她。
这碎片或许与心剑山庄背后的阴谋有关，甚至也牵连到他身体里的千机引。
但这碎片究竟是他在求救，还是在传递某种警告，亦不得而知。
云晦转过身去，背影带着决绝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托付。
但是才迈出一步，他就再也走不动了，喉咙里发出破风箱一样“嗬嗬”的喘息声，几乎要栽倒在地。
他靠着石墙缓缓滑坐在地上，头也无力地垂下，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温照雪手里攥着碎片，垂眸看向昏坐在地上的云晦，又抬头望向山庄深处那片被阴云笼罩着的楼阁。
她缓缓蹲下身，伸出另外一只手，指尖带着冰寒却温和的内希望，轻轻搭在云晦的手腕上，她也看到了对方手上一道道伤疤。
这不是为了诊脉，而是一种无声的确认，是两人跨越了伪装与猜忌之后的……短暂接触和连接。
“我明白了。”她低声耳语，声音却像叹息。
“这笔账，我会替所有人，好好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