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县钢铁厂家属院。
一个身形高瘦的男人匆匆在路上走着。
早春,天气还有些料峭。他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蓝布衬衣。
男人将衬衫衣领竖起来,想这样能遮挡拂晓的寒意。
他正走着,被人拦住了。“哎。”
对方贼眉鼠眼,脸上堆着不怀好意的笑。“我说爱国同志,你老这么……那啥……你胆子不小啊?”
他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眼神里透着猥琐和贪婪。
“钢铁厂上下都传遍了。我还不信。今儿儿……你可是钢铁厂的一车间主任。你说说,你这么做,对得起组织,对得起厂的领导和同志们吗?”
没错,这个男人正是李爱国。
李爱国又急又气,白皙的脸涨得通红。“我干啥了?……我干啥了?”
这个人他认识,也是钢铁厂的,仗着工龄长,还跟钢铁厂的领导沾点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关系,成日里在钢铁厂摆老资格,又还占着一个挺关键的岗位,连李爱国也没少被他刁。
“杨师傅你到底在说啥?你把话说明白了!”
杨师傅冷笑一声,鄙夷地把他从头到脚扫了个遍。
“还用我说?李主任,咱都是过来人,非要把话说那么透,就没意思了吧?你日日夜不归宿——”
他凑近,小声说,“——不就是去干那见不得人的勾当去了?告诉你,纸包不住火!你以为会有人替你瞒着呢?想多了。你无厘头那个是啥样人,你心里没谱?她可是那能忍气吞声的?私底下早就有人从她哪里打听出来了!”
他两根手指做了一个捻票子的动作,“今儿又被我逮个正着。李爱国同志!”
他拖长了声音,“你也知道,我老杨没啥别的爱好,就爱喝一口。这两日手头有些紧,你要是给我——”他比划了个数字,“这个数,我就当今儿啥也没瞅见,要不——”
李爱国猛地搡了他一下。
李爱国的脸先是变得通红,唰啦一下又变白,现在煞白煞白的,透着股青灰。
他颤着声音说,“你说什么?你说这事,是打顾芬芳那里传出来的?”
杨师傅乜斜着眼瞅着他,“怎么啦?你还指望你媳妇替你捂着?你也不瞅瞅,你那个丈母娘啥德性,她能养出啥贤惠闺女?不过她也算对你有几分情分,眼下还没找人去抓你,不然你现在就得在游街了!喂,你去哪——李主任!李爱国!你真不怕我把你这丑事抖落出去——”
李爱国匆匆走着,他现在压根顾不上后边叫嚷的杨师傅。
他心中翻江倒海,满是迷茫、痛苦和不解。
实际上,昨日下午遇到二弟李旺国时,他没有讲实话。
他跟顾芬芳的婚姻,早就出现了问题。
也不知道从啥时候起,顾芬芳就总是找由头把他往外推,总是让他去住招待所,去朋友家,或是随便找个地方呆一宿。
他……他深居简出,在钢铁厂的朋友也少,他去哪儿找地方呆?
最后只能住招待所。
可是他明明有家,在钢铁厂也是有头有脸的车间主任,认识他的人不少。
他总这么住招待所,人家哪能不说闲话?
当然,那些风言风语他也听着些了。
无非是说他跟顾芬芳两口子不和,吵架被赶出来;或是说他厌倦顾芬芳,不愿回那个家,宁可一宿一宿的住招待所。
但,事实根本不是这样。
就是顾芬芳她妈,他的岳母,钢铁厂厂长顾大荣的妻子孙月芹,从去年开始,不知为什么老到他们家来住。
以前孙月芹明明嫌弃他们住的地方没有顾家讲究舒适,顶多时不时来看看顾芬芳,挑挑他的刺,从不来住的。
按道理说,他们家两个房间,他跟顾芬芳住一间,孙月芹住一间,丈母娘上女儿女婿家住,谁也说不出不是。
可孙月芹这人怪异,她非要独自睡一间。
顾芬芳那人又是……虽说他才结婚的时候,对顾芬芳真没啥感情,但这些年下来,他也不是那会起花花肠子的人,他是真打算跟顾芬芳把日子过下去。
哪怕她瞧不起他的乡下爹娘,他的两个兄弟,但是,李爱国想着,顶多他自己再对爹娘、兄弟更好些。将自己的工资多补贴他们。
顾芬芳不爱下乡,那就随她去。
两边不往一块儿凑,也省得闹矛盾。
李爱国本质上就是个软弱、习惯妥协的人。
于是,这好些年他就是这么将就过来的。两边倒是也相安无事。
除了没一个孩子,李爱国觉着这日子也能凑合着过。
但是,从去年开春儿,一切都变得怪怪的。
孙月芹变了个人似的,顾芬芳也像是换了人。
孙月芹以前对自己就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她那副厂长太太的派头,瞧不起乡下人的那副嘴脸,说真的,要是谁去厂里反映,准能一反映一个准。
可谁会去干这种事儿呢?
孙月芹是不好,可她的丈夫,钢铁厂的老厂长顾大荣,是个解放后部队转业过来的老干部,大家伙儿也不忍心。
李爱国也是看老厂长的面子,对动不动就对自己吆五喝六、趾高气扬的孙月芹处处忍让。
顾芬芳有样学样,也是对他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
这些其实一直都让李爱国憋屈。
从去年开始,孙月芹三天两头来他跟顾芬芳家里小住。
当初李爱国跟顾芬芳结婚的时候,顾大荣帮他们找了这个小院。
在家属厂靠边儿的一角,没挨着进出的大路,离钢铁厂也远,但有院子,院子里还种着些花草树木,而且独门独院,僻静,隔着一道墙不远就是家属院的后门。
后门绕过去就是条小街,顾芬芳进出方便,也就不管李爱国去钢铁厂要绕远,她要这院子。
李爱国连句话都说不上,也就算了。
反正这院子除了偏点儿确实也没啥大毛病。
他每日起早点儿就是了。
但是,孙月芹为啥突然总来他跟顾芬芳家里住?
李爱国实在想不明白。
他寻思是不是这一年顾大荣去疗养院养病了,听说他身上旧伤犯了。
孙月芹是觉着一个人住大房子,冷清了?
那她也可以将顾芬芳叫回去陪她啊,李爱国一点儿意见也没有!
再说了,还有个二闺女顾芳菲,虽说住厂里的单身宿舍,没跟爹妈住一块儿,但也可以常回去陪她啊。
李爱国就是弄不懂孙月芹为啥非得上他们家来挤。
他之前心里一直有个猜测,是不是孙月芹看不上自己,所以故意搅合他们两口子的日子?
但他是个爱钻牛角尖的人,心里这么想,却也张不开嘴,只能一遍又一遍在心底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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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自己、折磨自己,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而且每次孙月芹来,就会把自己轰出去。
起先孙月芹说让自己去顾家住。
李爱国去了两次就实在不好意思去了。那房子厂领导住的大院里,进进出出都是厂里有头有脸的人,被人盯着看,他简直如芒刺背。
他也害怕被人问为啥过来住?是不是被赶出来了之类的。
那会让他觉得自己更可悲。
于是,孙月芹又给了他一把旁边那栋筒子楼里一个小单间的钥匙。她过来时就让他去那儿住。
但是筒子楼人多眼杂,啥事都瞒不住。
大概是同样觉着影响不好,后来,孙月芹跟顾芬芳就让他去住招待所,还特意每次给他开好了介绍信,能管挺长时间。
李爱国心里苦笑:能说她们还挺会办事儿吗?
日子就这么磕磕绊绊熬着。
除了死活想不通,孙月芹不来的日子,他跟顾芬芳似乎也没两样。
昨日他跟二弟李旺国分开后,回了趟小院,准备拾掇点东西回大碾子村。
谁知道,又吃了闭门羹。
顾芬芳连门都没让他进,板着脸出来,“你怎么这时候回来?别进屋。我妈她在睡觉。你也知道,她觉轻,最怕人吵吵。”
李爱国想说,那我轻点儿,我就拿点东西。
顾芬芳已经不耐烦地往外推搡他,“先去招待所待着吧!明儿个再回来。你一个大老爷们,别磨磨叽叽的。我也得歇着了,不跟你多说了!”
说完,哐当一下将院门也给闩上了。
李爱国再敲就没动静了。
李爱国站在门外,呆呆地。
他想不通这日子咋过成这样了?
李爱国没办法,只得先去招待所凑合了一晚。
可他连件换洗的衣裳都没有,于是,一大早就匆匆往回赶。
谁知道,路上碰上了杨师傅,还从杨师傅这里听到了……这件简直匪夷所思、让他脑瓜子都嗡嗡响的事。
顾芬芳她……居然跟人说自己搞破鞋?还说自己在外住的时候都是去干这事了?
李爱国又伤心又愤怒又失望。
这些年,自己对她咋样,顾芬芳心里不清楚吗?
他跟顾芬芳之间本来就不亲热,毕竟他心思重,又敏感自卑。
而顾芬芳在她妈的言传身教下,也瞧不起他这个乡下人。
当初是顾大荣相中了自己,硬要把自己介绍给他的大女儿,也就是顾芬芳。
他和顾芬芳头回见面,大概谁也没瞧上谁。
可后来不知怎的,顾芬芳先同意了。
而他应下这婚事,是因为大姑李雪梅带着王玉萍来家闹事,村里闲话传得很难听,李爱国实在是顶不住这压力,又想着:他若是跟顾厂长的闺女结了婚,到时在城里站住脚,没准能拉拔旺国、庆国一把。
(那时候旺国还没去参军。)
于是,就这么把婚结了。
成亲前双方家长连个面都没照过。
顾厂长是忙,说“你们家乐意就成”,孙月芹压根儿看不起乡下人的,顾芬芳也一样。
后来结婚时才头回见着对方家里人。
范海棠对这个儿媳妇、亲家母都横竖看不上眼。
她当时死活不同意。
可那会儿喜帖都撒出去了,也没法子反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