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透风的牢房,唯独送来个火盆和一床被子,就算是还了旧情。
徐绮气闷地裹住自己,看着外面被雪覆白又化作泥泞地校场,顶着吹进来的风和雪,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没想到那个记忆中的梁雁会变得如此绝情。
他曾是父亲短暂任职辽东巡抚时与他们唯一走得很近的人。他负责统管父亲身边的护卫,陪同父亲巡查各处,每日进进出出,夸她聪慧教她本领,如同她的亲小叔无异。
怎么一晃这些年不见,就换了个人?
难道是在曾如骥手下近墨者黑了?
不过她也不知道他几时被调任到了淮安来,还升任了指挥同知。倘若早知有这条途径,或许一开始抵达淮安时,她也不必绕那么多“冤枉路”了,早能探出些有用的事,甚至可以利用他。
这许是老天在惩罚她非要憋着一股劲不肯与父亲联络书信吧。
现在怎么办?
谭九鼎不会一时糊涂来劫囚吧?
若是之前曾如骥陷害谭九鼎是栽赃,那如果谭九鼎冲动,才是真的掉进了圈套中,梁雁从此可以名正言顺通缉捉拿他了。
“说到底,他到底为什么还要抓谭九鼎呢?”徐绮缩在被中只露半个脑袋,嘀嘀咕咕自说自话,“难道曾如骥没死?这是他使诈?”
不,曾如骥应该不是这么聪明,甚至聪明到未卜先知的人。
“那又是谁告诉淮安卫的人我们回来的呢?”
徐绮被问题糊住了脑子,又动不了了。
她好困。
从在兖州新坝闸时就通宵没有睡过,如今身子已经彻底扛到了头,疲惫、昏沉、寒冷,通通袭上身来,很快,便统治了她这个人。眼皮才挣扎了两下,就再也提不起来,彻底睡死过去了。
我会不会冻死在这里?
谭九鼎你可别来,聪明点儿……
失去意识前,她脑中只有这两句话。
日头渐移,不知睡过去了多久,忽然一阵发泄似的叫骂声把她从没头没脑的梦中拽醒——
“直娘贼的狗官!老子且看你们还有什么招数!通通来啊!你儿子便怕你!我呸!”
“死狗奴!没根基的王八羔子!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敢不敢来一刀痛快的!”
徐绮听着这骂声格外近,又格外耳熟。
她使劲儿眯开黏住的上下眼皮,朝那个方向挤了挤,好一会儿,才拨清了脑中的雾气。
“来啊!拖拖拉拉算什么汉子!你们这点儿小猢狲的伎俩,照爷爷当年差远了!”
再听,这声音已经不是简单的耳熟了。
徐绮猛地清醒过来,惊讶出声:“咦?左大益?”她忙捂住自己的嘴,生怕露了他们相识的秘密关系。
眼珠子瞪眼,左右巡睃,发现监牢外目及之处确实无人,才把耳朵贴近那边的墙壁,细细听来。
左大益的骂声格外难听,那嘶哑像被沙砾打磨了千百年的嗓子太有辨识度,任人模仿也学不来的难听。
保准是他无疑!
徐绮顿时惊喜,又陡然冷却下来,皱紧了眉头。
天生多疑的性子让她多想了几分——怎么就这么寸巧?梁雁将她关在此处,隔壁就正好是左大益?
从谭九鼎口中得知,曾如骥被杀,左大益便成了凶嫌落网,若这是真的,那左大益当是顶中顶的重犯要犯,怎会轻易与她关在同处,在这里凭风看景?
搞不好,梁雁是意有所图吧?
徐绮冷吸了口气,决定先不出声相认为好。
万一左大益没料到这层捅漏了什么,那他们两个都得完蛋。
徐绮索性闭上眼,装作假寐,在脑中飞快地盘算起来,静等一个合适的机会。
而老天有眼,这个机会没等多久便来了!
日头西下,一兵卒提着清汤寡水的冰冷羹粥挨个给监牢方法——其实加上徐绮在内,据她感受,这里关着的也不过五六人而已。
很快那破碗就被灌满了冷粥。
徐绮根本不打算碰一碰,瞟一眼就知道那东西若狗食无二,她宁可饿死。
而隔壁的左大益不一样,竟抱着碗靠了过来,隔着墙都能听见他“呼噜呼噜”大快朵颐的动静。
当然,重点不是他的不讲究,而是他此刻离她非常近,近到指尖敲砖便能传递讯息的程度!
徐绮来了精神,她便学着左大益,也去端起了破碗作为遮掩,靠到那面墙上,趁放饭的兵卒走开,小声朝旁边递去了声音:
“左大益?左大益?”
徐绮估算的没错,这墙根本不隔音。左大益那头有很明显的一个停顿后,便传来了回复:“哪来的针扎扎声?这天还有没冻死的耗子?”
徐绮差点儿没憋住噗嗤笑出来,真难为他还故意提到“针”。
“是我没错。”
“……狗杀贼的,真是你?怎么会…?你们真的回淮安了?怎么进来的?他人呢?”
“没有他,只有我,”对上“暗号”,徐绮心落下一半,掩着气声谨慎道,“说来话长,我们刚回淮安,我做引被抓,他追人去了。”
“嘶,疯了你们?不怕死?追上了吗?”
“不知道结果呢,希望成功吧。”
“他知道你在这里吗?”
徐绮听见那边传来了叹息,心中也随之生了无奈:“用不了多久估计就知道了。”
“你什么打算?”
“先走一步看一步吧,不说我,你是怎么回事?我听说曾如骥死了?”
“哼,那狗贼作孽被天收,活该。”
“当真?那你呢?怎么被抓住的?”
“有人构陷我。”墙对面的左大益似是咬紧了牙,“故意用他的消息钓我去了曾府,我到时,曾如骥已经死了。”
“他如何死的?”
“呵,说来可有意思了,他的死相竟跟陈处厚一模一样。”
徐绮一惊,恍惚了下,立刻意会:“这是有人专门为你做的局!”
“可不是嘛?我才到,外面就冲进来一队兵丁,把我围了个结实。”
“谁干的?有推断吗?”
“……”
“左大益?”对面一没了声,她就紧张起来。
幸好并非是有人突然撞破,左大益只停了一下,便接着不悦道:“不知,不过那狗贼知道我们的暗号。”
暗号?“什么暗号?”
“辽东边军夜不收的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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