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沈长异带李商陆来到阵峰一片湛蓝湖水边,这是明昼山上唯一一片高山湖泊,名为无咎湖,相传有许多修士在此参悟大道,修为进益极快,是最适合磨炼心境的地方。
两人如同出门踏青般,在青檀树下铺开一张薄毯子打坐。
沈长异还带了吃食来,他最爱吃的红豆凉糕,和李商陆最爱喝的雪芽青萝,用法术泡好茶水,配上凉糕吃下,红豆的腻甜味和茶叶的苦涩口感中和得恰到好处。
他把凉糕递给李商陆,李商陆却没接。
“你不是说要教我修炼?”李商陆用手遮住脸,压低声音不满道。
周遭不断有修炼的小弟子们朝他们投来好奇的视线,每个人都全副武装正襟危坐,只有他们不伦不类地带着糕点和茶,好丢人。
沈长异浑然不觉,他早就习惯被人盯着看,仍执着地把凉糕递给她,“凉了便不好吃了。”
李商陆只得赶紧接过来,便听沈长异吃着糕点囫囵不清地说着,“修炼心性……用……最合适。”
“咽了再说。”
李商陆嘴角微抽,被他蠢没法了,叽里咕噜的一个字没听清。
沈长异咽下糕点,低声道,“糕点做粘了,抱歉。修炼心性用幻境最合适。”
宗主交代的话虽只有修炼心性四字,但这四个字通常代表着要李商陆参加幻境试炼。
明昼宗内有专门供弟子使用幻境的地方,便是这无咎湖边。
幻境分天地玄黄四阶,最简单的便是黄阶幻境,不会对人产生任何伤害,就像做了个梦般,可以由设阵之人选择想要沉睡的幻境内容。
通过试炼者,心境会更加开阔,不易受魔修伎俩蛊惑。
“哎?那是不是剑仙大人,对面的女子就是他的表妹么。”
“看起来压根没有传闻里那般凶残,一直在遮住脸,瞧起来挺内向害羞的……”
“好想跟剑仙大人讨教剑法,他自创的落雨梨花剑我已经练到第七层了!”
“他们好像是来修炼心境的,还是别去打扰为妙。”
小弟子们默默地在远处望着他们,视线愈发地炽热。
李商陆实在受不了,干脆转过身来背对他们,催促道,“既然要进幻境,还不赶快开始。”
闻言,沈长异轻声道,“不急,心口好些了么?”
李商陆纳闷地抬眼看他,又见沈长异朝自己靠近了些,伸手覆在她心口上,“谢渡说你有心病,我帮你看看。”
他目光澄澈干净,隐隐有些许的担忧。
然而李商陆垂眸看向他搁在自己心口的手,沉默片刻,抬手便是一巴掌抽在他脑袋上,“摸哪呢你?”
在这短短一息之间,沈长异已经用灵力探出她身体状况,不由困惑道,
“心跳很正常,他怎会说你病了?”
听他提起谢渡,李商陆冷笑一声,“他撒谎。”
闻言,沈长异摇了摇头,轻声道,“他不会撒谎。”
居然还敢维护那混账,李商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这当师尊的都撒过谎,名师出高徒,你徒弟会撒谎很稀奇么?”
她总能用奇奇怪怪的比喻把沈长异噎得哑口无言,名师出高徒,不是那样用的。
“那,他如何撒谎了?”
李商陆轻嗤了声,缓慢靠近沈长异,凑到他耳边低声道,“沈长异,所谓心病是指,你的好徒弟让我的心跳得很快。”
让沈长异误以为她喜欢谢渡,他一定会从此厌恨不喜这个徒弟吧?
谢渡那么尊敬他的师尊,只有沈长异的厌恨才最能伤到他。
耳畔被温热的呼吸扫过,瞬间染上一片绯色,沈长异怔了怔,“什么?”
靠得太近,他脑海全是李商陆身上的兰花香气,没听清。
“我说你徒弟让我心跳很快。”李商陆咬牙切齿地道,“这回听清了?”
这次沈长异全部听进耳朵里了,他愣了愣,下意识道,“为何?”
“因为他……”李商陆登时噎住,缓了半天也没想出答案,她根本一个优点都没法从谢渡身上挑出来,“因为他,是少宗主。”
好吧,这勉强也算有那么些说服力的优点。
沈长异盯了她一会,垂下眼,“我不明白。”
“有什么不明白?”
他咬了一口凉糕,认真思考,“少宗主…只是身份……而且他……”
李商陆无力地道,“说话时不许再吃东西。”
“而且谢渡发过血誓,”沈长异喝了口茶把凉糕顺下去,“此生不会娶妻。”
闻言,李商陆微皱了下眉,她倒没想到谢渡居然还有这一招,怪不得沈长异从不担心她跟谢渡接触。
但就这么轻而易举放过他,李商陆实在不甘心,她恨得牙痒痒,从小到大就没人让她吃过亏。
“夫君。”她倏忽开口。
沈长异身形僵住,转头望向她,喉结轻滚了下。
“嗯?”
李商陆靠在他肩头,指尖抚上他的手,低低道,“其实今天,你徒弟欺负我了。”
视线追随着她玉白的指,看着它游动到自己的指缝里,缓缓相扣,沈长异如同受蛊般分寸不移地盯着,呼吸微停。
空气中弥漫着清淡如兰的香气,他一动不动,任由李商陆将他的手握紧。
奇怪,商陆的手好像天生就该和他的手牵在一起,二者严丝合缝,浑然天成。
“如何欺负你?”
一开口,嗓音竟有些暗哑。
李商陆凑近他耳畔,有意无意般吹了口气,“他用剑吓唬我,还动手打我呢,我吓坏了,所以心口才跳得那么快,方才我太害怕都没敢告诉你。”
沈长异眼睫低垂,目光却落在她莹润殷红的唇上,“打你哪了?”
李商陆本想去指自己的胳膊,稍顿,指向了自己的脸,“你看看,是不是还有印子留着。”
沈长异顺着她的指看去,洁白无瑕,唇边一颗小痣,令人隐隐生出轻吻的念头,除此之外,根本什么都没有。
撒谎的人,心跳声会比平时快一些。
商陆在骗他。
但是如果商陆不被欺负,就不会撒谎。
她有苦衷。
他伸手触摸她的脸,眸光暗下几分,低低道,“还疼么?”
被沈长异捧住脸,李商陆有些别扭地推开他的手,“没事,已经不疼了。”
“我会罚他。”
沈长异仍直勾勾盯着她唇边那颗小痣,怎偏生长在那里,叫人难以挪开眼。
李商陆听到满意的答案,果断从他身边离开,手指也从他的指间迅速抽出来,“你要告诉他,从没见过他这样不敬长辈的徒弟,你对他很失望,还要说你决定要将他逐出师门……”
忽然的,心头仿佛空了一块。
沈长异皱了下眉,想去触碰她的手,把人牵回来。
可那双漂亮纤细的手已经离开,去拿油纸裹里的凉糕。
“我说的话你听见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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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商陆没好气地问,把凉糕塞进嘴里,嚼了两下,不说话了。
破凉糕做的是有点粘。
沈长异总算回过神,颔首道,“听见了,只是逐出师门便算了,宗主对我有恩。”
李商陆:“只让你吓吓他,没让你真逐出去。”
这样的惩罚,的确能让谢渡长记性,沈长异又点点头。
见他答应,李商陆心情稍好些,甜滋滋的红豆凉糕在唇齿间残留着软糯的口感,她悠哉地想着谢渡悲惨的下场,心情更好了。
偶尔一阵微风拂过,远处映着天空的湛蓝湖面被吹出一道道皱纹。
沈长异不时望着她,连发丝都被风吹出闲散慵懒的弧度,轻飘飘地垂在胸前,当真好看极了。
若他的一生永远停留这一刻,似乎也不错。
吃饱喝足,沈长异便开始画阵。
他对阵法并不精通,只略微涉猎过一些,不过黄阶幻境这样简单的阵法,他还是会画的。
虽不知宗主为何突发奇想要商陆磨炼心境,想来也一定有宗主的道理。
近来,魔修的确愈发猖狂了……
他认认真真画好阵法,确保无误后,将李商陆引入幻境内。
“这东西怎么用?”李商陆立在阵法中央,第一次见识幻境阵法,内心难免有些忐忑。
沈长异从储物戒取出一本书,翻开,递到李商陆手心。
李商陆看过去,大致明白了些。黄阶幻境只会让人进入最印象深刻的场景里,比如最开心的事,最难过的事,最恐惧的事……什么都可以。
她合上书页,点菜般兴致缺缺道,“最开心的吧。”
沈长异应了一声,剑尖在地上勾画着什么,半晌,走到李商陆身边来。
“……”李商陆困惑看他,“你干什么?”
沈长异低声道,“我也想看看,你最开心的事是什么。”
李商陆自己都不知道她最开心的事是什么,说不定是前阵子从贺兰烬那骗来金锭子的时候呢,于是她毫不在意道,“随你便。”
听到这话,沈长异松了口气,本还以为她不会答应,商陆果然没有那么讨厌他了。
阵法缓慢启动,一阵白雾凭空而起,眼前被雾气笼罩逐渐变得模糊,视野太差,李商陆没有安全感,有些紧张地伸手去抓,抓到了一截冰凉的衣角,燥乱的心很快平静下来。
待白雾散去,她睁开眼睛,微微怔愣。
蝉鸣阵阵,阳光洒在整洁的宅院里,黄色的小犬嗅到熟稔的气味,兴奋地朝她奔来,围着她的足靴绕了一圈又一圈,抬眼看去,炊烟漫出房檐,饭菜的香气扑鼻而来。
“宁儿——”
有人喊着,是道温厚的男声。
“晏宁——”
这次是道高昂的女声,
“李商陆——回来吃饭!”
李商陆眼睫微颤,身形仿佛被钉在了原地。
这里,是她的家。
不是和沈长异在山中的小房子,也不是和沈父沈母同住的沈家,是她李商陆和爹娘的家。
泪水猝不及防淌落脸颊,她刚想朝房子里走去,却见一个穿着鹅黄色小裙的小丫头从她身侧掠过。
“别喊了别喊了,早听见了!”
小丫头声音稚嫩娇蛮任性,浑身脏兮兮像是刚从泥里爬出来,嘴里小声嘟哝着,
“都还没玩够呢……”
李商陆呆在原地,纹丝不动。
那是她。
五岁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