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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第 29 章

作者:一灯人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29


    江萼回到天镜园时,他的姨父秦济正在前厅考量秦朗的功课。秦朗本来就不是块读书的料子,又年轻又浮躁,要不是有江萼盯着,他哪肯老实地每日去私塾应卯?就是去了,不是和同窗嬉戏打闹,就是趴在案桌上梦周公,一点没学进去。


    这时,他就正站在厅下背诵经书,磕磕巴巴,听得秦济直皱眉,要找教棍狠狠打他。秦朗最怕他父亲了,跟个避猫鼠似的,一边哇哇大叫,一边满厅乱蹿,望见江萼由远及近而来,连忙跑过去,躲在他身后:“表哥,你可算回来了!”


    江萼没理他,同秦济问礼,要是乐善看见一定诧异,完全不像他往日见了江家人那副轻薄样。


    “姨父,怎么临时起意回来,也不知会侄儿一声?”


    江萼虽然玩世不恭,胜在早有功名在身,何况他自幼聪敏,在秦济看来,现在不过是误入歧途,幡然醒悟也为时未晚。


    所以秦济对他还算好脸色,将头一点,说:“你姨妈一直想念你得很,也念叨说要看看新妇,正好赶上农闲,县里不忙,便告假一起回来了。”


    江萼立刻说:“侄儿这就去见过姨妈。”


    秦朗幸灾乐祸的,看热闹不嫌事大,连忙笑说:“我也去,我娘听说你去了薄姑那里,正在气头上,看她不教训你!”被秦济眼光看去,十分委屈了,改口说,“算了,我还是留下背书吧,表哥你自求多福。”


    ……


    庄姨妈正在指挥仆妇们把书房里少爷的一应东西搬回主屋。


    她眼观六路,江萼才刚冒头,就远远看见他了,抱臂叫他道:“燕客,你过来。”


    江萼依言过来,一点自觉没有,还玩彩衣娱亲那套,先郑重其事打个揖,然后笑眯眯问:“姨妈有什么吩咐?”


    “少来,尽管给我嬉皮笑脸。”


    庄姨妈正色训他两句,然后明知故问,“半天都没见人影儿,说说吧,你去哪里了?”


    “没去哪里,就是去找薄姑讨了杯茶喝,姨妈问这个干嘛?”


    庄姨妈说:“长大了翅膀硬了,现在我连你的行程也过问不得了吗?”


    江萼无奈,说他岂敢:“姨妈就在园中住下吧?我这就叫曹妪过去置办。”立刻就要溜之大吉。


    “哪儿用得着你,你媳妇儿做事妥帖,已经叫人安置下了。”


    庄姨妈看着他,语重心长地说,“薄姑此人,我是早听说过她的,不是姨妈不相信你交朋友的眼光,但毕竟她出身风尘。”


    江萼待要张口,但庄姨妈哪容他为一个风尘女子辩解,传出去太不像话。


    她肃声说:“今时不同往日,燕客你已经娶妻,是该收收心了,你媳妇儿我今日见到了,是很温良的脾性,只要你们相互扶持,携手到老,日后我见了你娘才算有了交代。”


    提起亡姊,就不由得回想起她们从前姊妹情深的场面,奈何如今却是阴阳相隔,庄姨妈想着想着,不禁面露哀伤。


    本来江萼听到她说乐善脾性温良,就想发笑,此情此景下也只好忍住了,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庄姨妈看着眼前亡姊的独子,到底是一表人才,她满心满眼只有爱惜,柔声劝说:“夫妻之间,床头吵架床尾和,没有分居的道理,时日一久岂不生分?燕客,我命人把你的东西搬回主屋了,你有没有异议?”


    江萼平生天不怕地不怕,去见老夫人都完全不惧,就光怵她,因这姨妈脾气最烈,在家向来说一不二,真要生起气来,连秦家父子都要暂避锋芒。


    闻言,他哪敢说什么不行:“全凭姨妈做主。”姿态十足。


    庄姨妈这下满意了,挥退他说:“见你媳妇儿去吧,道融他们父子可还在前厅?你表弟也是个不省心的,我再不过去,不知要被他爹打成什么鬼样。”


    江萼不得不从命,过去看乐善。


    乐善在亭台里坐着,正和曹妪交代一会儿晚上用饭的事宜,殷殷叮嘱厨上务必记好秦家人的喜好和忌口……真像当家主母那一回事。


    看见江萼进来,乐善还是目不斜视,继续说:“明日姨妈要去拜见老太太,四处的打点,曹妪你也尽早备齐了,别临到头了手忙脚乱的。”


    曹妪应是,然后寻了借口,很有眼力见的退下去了。


    亭上只剩他们两个。


    上次不欢而散,再见着实尴尬,尤其乐善心知,说好约法三章互不干扰,是她先食言了,非要伸手去管他的闲事。


    但要她道歉,话也说不出口,在她并没觉得自己当日责问有错,因为他若无心,干嘛送出银鞭?说他私相授受也不为过,也难怪尤小姐一颗心错付了。


    再想下去,只怕又要和他理论起来,乐善忙止住了念头。


    “你…”


    “你…”


    竟会同时开口,两人大眼瞪小眼,不免都是愕然。


    江萼当先反应过来,风度翩翩地抬手示意:“你先说吧。”


    乐善料想他会受训,不免好奇地问:“你姨妈刚和你说什么了?事先申明,我可没有跟她告状啊。”但讲出来多少有些心虚气短,欲盖弥彰。


    江萼过去和她对面而坐,随手拿过案上的瓜果来吃,一边说:“是,你没告状,你是给她老人家灌了碗汤。”


    乐善啊了一声,简直匪夷所思,赶忙撇清了:“你别空口白牙的诬蔑我,我今日哪有熬汤?”


    “是迷魂汤。”


    江萼一哂,觑她一眼,笑说,“还说不是?不然她分明才第一次见你,怎么尽偏心你说话?”


    乐善又好气又好笑,不由得说:“原来是为这个,那你还真没自知之明。”


    关自知之明什么事?


    这下江萼是真有点疑惑了,说:“还请指教。”


    “你的妻子有多讨人喜欢,居然你不知道?”乐善诧异地看他一眼,故意装作大惊小怪,“哎!上回老太太当面还夸,说你娶到我那可是娶到宝了,这些你居然都不知道?”


    江萼无语到发笑,为她的厚颜无耻。他顿了一下,心口不一地恭维说:“那我真是太荣幸了。”


    乐善轻哼一声,显得很受用了。


    “你刚才想说什么?”她想起来问。


    江萼奇异地沉默下来,难得觉得不好意思,然后说:“没什么,不说了。”


    “干嘛不说?”


    “说了怕你要恼。”


    乐善不服气了:“好没趣,就没你这样吊人胃口的,你不说我才要恼。”


    在她的追问下,江萼终于勉为其难地说了:“听下人说,你白天哭过了?”他的神气仿佛有点纳罕,很难想象她哭的样子。


    “……”


    乐善莫名红了脸,难为情地自辩说,“我是看见你姨妈,突然联想到了我娘,她去世很多年之后,再没有人对我嘘寒问暖,我一时情难自禁这才红了眼睛……真是,那群妇人尽嚼舌根,看我过后不收拾她们!”


    江萼含笑看她:“我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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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吧,说了你也要恼。”


    乐善怒了,说:“你就是成心看我笑话。”


    江萼眉微微一挑,不置可否。


    晚上和秦家人一块用饭,场面也还和睦。庄姨妈自不必说,把乐善捧在心尖上一般疼爱,一会儿又嫌她太瘦,说:“你们正年轻的人,可不兴节食那些,丰腴些才更好看呢。”一会儿又嫌江萼太轻慢,说:“怎么光顾吃你自己的,还不快给你媳妇儿添菜?”


    江萼无奈,只好换过公筷,替她夹菜。


    奈何乐善也是个坏心眼的,仗着庄姨妈在,完全狐假虎威,一会儿说要吃这个,一会儿说要吃那个,对他颐指气使。


    江萼可不遂了她愿,尽跟她反着来,她不爱吃什么,他就殷勤地夹到她碗里去,嘴上还不失客气:“娘子,尝尝这个。”


    乐善挑食,恨不得把嘴一撇。


    夫妻俩虚情假意,一唱一和,别提多么好笑。转头一看,秦朗在案后憋笑不已,庄姨妈忍不住也笑了:“好了,都正经吃饭吧。”


    秦朗插嘴笑说:“都怪娘太啰嗦了。”


    乐善微微地一笑,接话说:“姨妈是太心疼我。”


    庄姨妈亲密地搂过她,笑说:“听听,这才像话呢,还是闺女贴心,哪像你们爷几个,除了惹我心烦还会什么?”


    乐善装腼腆,低头一笑,再抬头时正和江萼目光撞上,她冲他眨眨眼,志得意满。


    江萼向她举杯,甘拜下风。


    吃完饭又说笑一阵,然后各自安置。在庄姨妈的炯炯目光中,江萼根本避无可避,只好相随乐善走进主室。


    乐善盥洗完,坐在床边。


    四下仆妇们都退下了,红夫替他把地褥铺好,也退出去闭上了门。


    她撑手坐床头,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突然问:“我们这样算和好了吧?”


    江萼翻个身背对她,说:“只要你别再讲莫名其妙的话。”


    真小心眼,乐善心说,大不了你也讲讲我就是了。


    但这日幸好有他在。


    乐善躺下,整个人都蜷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望着屋顶的藻井,怔怔出神。


    今日是她父母亲人的忌日,他在,居然使她心中感受到了一点踏实,不像之前好几年里,都只有她自己默默地捱过暗夜里的孤寂。


    为这一点隐秘的安心,乐善突然看他都顺眼了一些。


    正要昏昏睡去,门外忽传动静。是庄姨妈身边的何妪,乐善听见红夫与她在门外对峙,何妪说:“姨奶奶让我送一碗滋补汤。”


    红夫说:“何妈放这儿吧,我一会儿端进去。”


    何妪说不行:“我们奶奶叮嘱了,这汤滋补,一定要亲眼见到少奶奶喝完,才能回去复命呢。”说着,兀自就要推门进来了。


    乐善和江萼都被惊动了,支起半身面面相觑,忽然两人灵光一闪,暗道不妙。


    屋内依旧是一个睡床一个睡地的格局,人一进来,岂不露馅?


    “快收拾!”江萼惊坐起。


    哪用他交代,乐善赤脚下地,慌得连鞋也顾不上穿了,和他一块手忙脚乱地把褥被堆到床榻上。


    门外,红夫虽然极力阻拦,但她那点力气根本于事无补,门嘎吱一声被推开,何妪走了进来。


    床上实在过于凌乱,就怕给人一览无余。听着何妪脚步渐近,乐善咬一咬牙,跺一跺脚,一把扯下帘钩,然后毫不犹豫地扑向了他,和他一块跌堕进重重床幔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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